第394章 她把春天种进了抽屉(2/2)
她站起身,退回房间,没有道谢,也没有拥抱。
情绪太满,反而说不出话。
她只是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看着那粒被棉絮包裹的种子,久久不动。
阳光再次爬上地板,光影移动,悄无声息。
而她,也开始学着,不再做那个必须挺立到最后的人。
林野回到房间,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那包落了薄灰的炭笔。
笔身粗糙,是江予安某次带她去美术展时随手买的纪念品,他说:“写不出来的痛,可以画下来。”她没画过,也从未想过会用它在自家地板上写字。
但她现在想试试。
她跪坐在客厅冰冷的木地板上,指尖用力划开炭笔的外皮,黑色粉末簌簌落在指缝。
她一笔一划地写,像是把多年压在喉咙里的自白终于吐出来——
“我在学不做救世主。”
字迹粗粝、倾斜,像一场挣扎后的喘息。
写完,她没有起身擦拭,反而退后几步,静静看着这行字横亘在通往阳台的路上。
阳光斜照进来,映得炭粉微微发亮,仿佛一句被钉进地面的誓言。
她知道周慧敏一定会看见。
她甚至等着她踩过去。
果然,不久后脚步声响起。
周慧敏拄着拐杖,缓缓走过,布鞋底不偏不倚踏过“救”字的最后一横。
她没有停,也没有皱眉,只是继续走向阳台,将一盆枯萎的绿萝换到通风处。
动作迟缓,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平静。
林野躲在门框阴影里,心口那片荆棘纹身轻轻一缩——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近乎羞怯的震颤。
她忽然意识到:母亲踩过的不是她的尊严,而是她长久以来背负的使命。
那一脚,竟像是替她卸下了什么。
傍晚,她再次经过那行字时,脚步猛地顿住。
炭笔的痕迹被一圈明亮的黄色蜡笔重新描了一遍,颜色突兀得近乎天真。
而在旁边,歪歪扭扭多了一行拼音,字母大小不一,有的还倒着写,显然是费了很大劲才拼出来的:
“hǎo hāo huo。”
她盯着那行字,呼吸一点点沉下去,又浮上来。
指尖不受控制地伸出去,轻轻抚过那些凸起的蜡痕。
触感温热,像是刚被人小心翼翼地温暖过。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周慧敏也是这样,用手背试她额头的温度,一遍又一遍,不说一句话。
可这一次,母亲用了她的语言。
不是命令,不是纠正,不是“你应该”,而是三个音节笨拙却清晰地落在地上——好好活。
这不是教导,是回应。
是她在表达脆弱后,对方第一次以接近平等的方式接住了她。
眼泪无声滑落,她蹲在那里,久久没动。
窗外暮色渐浓,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遥远的安慰。
她终于明白,原来疗愈不是彻底挣脱过去,而是在废墟中听见一声回音——哪怕它迟来了二十年。
夜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荒原上,脚下寸草不生,唯有心口那片荆棘疯狂蔓延,刺破皮肤,缠绕四肢,直至将她钉在原地。
风呼啸而过,带来无数低语:“你必须撑住”“只有你能救她们”“别人都不行,只有你”。
就在她几乎被荆棘绞碎时,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从背后伸来。
那只手轻轻拨开纠缠的枝条,摘下一片带血的叶片,然后,温柔地将一粒种子放进她心口的裂隙里。
她猛地惊醒。
胸口起伏,冷汗浸湿睡衣。
可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落下。
她转头看向床头柜。
那里放着一只小陶罐,素胚粗釉,明显是手工烧制的,边缘还有未打磨的毛刺。
罐里填满了松软的新土,湿润而洁净。
土面上压着一张折叠的便签纸,展开,是江予安清峻的字迹:
“她说,这次你种,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