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废纸也是公物(1/2)
这炭条黑得发亮,像极了陈恪此刻的心肝肺。
陈恪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
他这双拿惯了玉轴丝帛的手,如今却要在粗糙的桑皮纸上讨生活。
正厅里静得吓人,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听着像无数只春蚕在啃食他的神经。
“开始吧,陈大人。”郑谦靠在门口啃着一个半青的李子,酸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今日的任务不多,把赵德明那份《南郡流民状》抄二十遍就行。记住,要在心里默读,这叫‘入脑入心’。”
陈恪提起笔,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熟。
当年这份血淋淋的折子递到尚书台,是他亲手压下的,也是他亲手递给郭运批红的。
第一遍抄到“饿殍遍野”时,陈恪的手只是抖了一下。
抄到第十遍“易子而食”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等到第十五遍,那句最关键的“仆射批‘灾情不实’”刚写了一半,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读书声。
“建安二十三年冬,批红曰:灾情不实!朱砂掩血,白骨无人收!”
那是讲学堂的孩子们在背书。
声音清脆稚嫩,穿透了薄薄的窗纸,像一把把尖刀直接扎进了陈恪的耳膜。
“啪嗒。”
一滴墨汁从笔尖坠落,在“不实”二字上晕开一团漆黑的污渍,像极了一只张开的黑洞。
“哎呀,陈大人,手怎么这么不稳?”阿依不知何时站在了桌边,手里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汤,“民录司阴气重,伤眼又伤神。这是特制的明目茶,大人趁热喝。”
陈恪哆哆嗦嗦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茶汤入喉微苦,带着股奇异的草木香气。
他不知道,这茶里加了微量的迷迭香与曼陀罗花籽,不致幻,却能把人心底的焦虑放大十倍。
这药效来得极快。
到了第三日,陈恪眼底全是红血丝,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他再次提笔誊录一份关于流民人数的文档,明明原文写着“三百流民”,他脑子里却全是那一夜送出去的密信,鬼使神差地,笔下竟写成了“三十”。
这数字一出,陈恪猛地惊醒,冷汗瞬间炸了一身。
他慌乱地把那页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想往袖子里塞,却被一只干瘦的手半路截了胡。
“废纸也是公物,得回收。”郑谦笑眯眯地把纸团接过去,随手展平。
正面是写错的数字,背面却因为陈恪刚才极度的紧张,指甲无意识地在纸上刮擦出了痕迹。
对着光一看,那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划痕,而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椒”字。
郑谦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转身出了门,把那张纸递给了等在回廊下的林默。
“他在梦里也喊这个字。”林默把玩着手里的一枚铜钱,眼神清冷,“守夜的学徒记下了,《誊录异状簿》上写着:子时三刻,陈恪梦呓‘蜀椒三斤’,惊厥而醒。”
阿依翻开一本厚厚的宫廷采购账册,手指飞快地划过:“那日宫中并无蜀椒采买记录。但我查了内务府的‘杂项’,那天尚书台报销了一笔巨额的‘灯油增耗’。这油纸,怕就是用来包那三斤蜀椒的。”
蜀椒汁写字,油纸防潮掩盖,灯油账目平账。这逻辑闭环严丝合缝。
“那就帮他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林默淡淡吩咐。
当晚,一封来自阴平的“家书”被送到了陈恪的案头。
信封鼓鼓囊囊,说是前线屯田卒感念“陈公赐药”,特地寄来的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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