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毁榜即毁信,而信不可焚(1/2)
犍为郡治所的清晨,雾气还没散尽,衙门前那块被称为“是非板”的木牌就被人开了膛。
一道丑陋的刀痕斜贯而下,像是谁在夜里发了疯,想把上面贴着的评议榜连着木头一起劈死。
昨天刚晾干的墨迹被晨露晕开,混着木茬子,糊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烂泥。
当值的学童是个只有八岁的娃,叫石头。
他没哭,也没喊大人,只是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涕,从书包里掏出一罐浆糊。
这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被划烂的残片揭下来,按照讲学堂里教的“证物留存法”,平平整整地贴在了备用木板的背面,又用浆糊刷了一层加固。
然后,他取出一块崭新的空白板,翻开手边的誊抄本,开始重新写。
字还是一笔一划,不急不躁。
周围看热闹的早市摊贩都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石头在新的榜单最后,加了一行小得不能再小的字,那是用红泥水写的:
“原榜被毁,此为复刻。破坏者姓名,待查。”
这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像几根钉子,扎进了围观者的眼窝里。
不到晌午,消息就像长了腿。
衙门口突然热闹起来,不是来闹事的,是来送木头的。
十几个周边村落的汉子,有的扛着自家修门剩下的好杉木,有的抱着拆下来的床板,甚至还有个老木匠拖来了一块刚刨光的柏木板子。
“也没啥大事,”那老木匠把木板往衙门口一杵,搓着满是老茧的手,嘿嘿一笑,“听说有人跟这块板子过不去?那哪行,我家二小子也在念书,这板子若是没了,他晚上回家没地儿显摆字儿。”
林默收到这份来自犍为郡的急报时,正坐在国史院的茶室里剥一颗核桃。
他把碎掉的核桃壳扫进垃圾篓,提笔在《庶民护典案例集》的第一页,写下了一句并不怎么文绉绉,却足够硬气的话:
“毁榜即毁信,而信不可焚。”
但这把火,显然有人不想让它只烧在明面上。
成都的茶馆酒肆里,最近多了一帮神神秘秘的落魄文人。
只要给够了钱,他们就能把你恨得牙痒痒的仇家编排得体无完肤,然后找机会贴到评议榜上。
这就是所谓的“代写差评”黑市。
甚至有传言,一份“贪墨賑灾粮”的高级黑稿,已经炒到了五贯钱。
诸葛琳琅坐在锦绣庄的柜台后面,听着伙计的回报,脸上半点怒气没有,反而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一枚刚刻好的私章。
“想把水搅浑?这招聪明。”她轻笑一声,“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是个说话的地方,那就得定定规矩。”
第二天,民录司贴出了新告示:所有书面评议,必须“实名背书”。
这不仅仅是按个手印那么简单。
提交者必须当场进行“粗识字水平测试”,你的等级会直接标注在指印旁边。
紧接着,街头的夜校里多了一门新课——《辨诬课》。
其实也没讲什么大道理,就是把那几篇花五贯钱买来的黑稿拿出来,当众朗读。
“大家听听这句,‘该吏面目可憎,心如蛇蝎’。”讲课的先生敲着黑板,“记住了,凡是这种全是形容词、没有动词、不说具体哪天哪时干了啥事的,多半是编的。”
这一招直接断了黑市的根。
雇主们发现,花钱买来的“华丽黑稿”,现在贴出去不但没人信,还会被路过的小学生指着鼻子嘲笑“文风浮夸”。
反倒是那帮写手,生意断了之后,竟然被几个真正有冤情的农妇堵在了巷子里。
“先生,你字写得好,能不能帮俺把俺家牛被强征的事儿写清楚?俺不要那些花哨词,就写日子和斤两。”
那一刻,几个原本只想赚快钱的酸秀才,握着笔的手竟有些发抖。
相比之下,南中那边的对抗就要粗暴得多。
苏锦带队突查三县时,差点被气乐了。
几个脑子灵活的官吏,居然在“活政榜”旁边,又砌了一堵更气派的墙,取名“贤达赞语墙”。
上面贴满了城中富户歌功颂德的红纸,字写得比脸盆还大,密密麻麻地把旁边的差评榜挤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好,好得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