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2/2)
食指和中指。
就是这两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指,竟然在瞬息之间,空手夺白刃,弹飞了他的刀!
这是什么武功?!
这他妈的还是人吗?!
剩下的西厂番子,也被这一手给镇住了,冲上来的势头,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一个个惊疑不定地看着斗笠人,不敢再上前一步。
整个甬道,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斗笠人没有乘胜追击。
他只是用那双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群蝼蚁。
然后,他夹着昏迷的沈炼,转身就走,准备从另一条路离开。
“想……想走?!”
刘疤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惊又怒。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督主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今天要是让这人把沈炼带走了,他回去没法交代!
“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刘疤子嘶声力竭地吼道。
几个带着手弩的西厂番-子,立刻反应过来,举起手弩,对准了斗笠人的后背。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
“住手!”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甬道的入口处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西厂提督郑和,在一大群番子的簇拥下,正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先是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赵靖忠,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的斗笠人背影上。
“阁下武功盖世,咱家佩服。”郑和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回荡,“但沈炼,是我西厂的犯人。阁下就这么把他带走,是不是……太不把我们西厂,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他搬出了皇帝。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
他就不信,在这大明天下,还有人敢公然违抗皇命!
那个斗笠人的背影,顿了一下。
他停下了脚步。
郑和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皇帝的名头,还是有用的。
然而,下一秒,那个斗笠人说出的话,却让郑和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皇帝?”
斗笠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他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一闪,彻底消失在了黑暗的甬道深处。
整个诏狱,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西厂番子,包括刘疤子在内,全都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
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皇帝……算个什么东西?
这……这是诛九族的疯话啊!
郑和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他那双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都快要嵌进了肉里。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多少年了?
自从他当上西厂提督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敢这么无视他!无视朝廷!无视陛下!
“好……好……好一个‘他算个什么东西’……”
郑和怒极反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给咱家追!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狂徒,给咱家揪出来!”
“咱家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那尖利的嗓音,在诏狱里久久回荡。
然而,他心里清楚。
人,已经追不回来了。
他的棋子,他那颗最重要的棋子,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被人给抢走了。
他这出“假戏真唱”的好戏,演到最后,竟然把自己给演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北镇抚司的这场大乱,最终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草草收场。
雷动和他手下的江湖人,在诏狱里横冲直撞,杀了不少锦衣卫,但找了半天,连沈炼的影子都没看到。等到西厂的大队人马赶到,将诏狱团团包围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被当成了枪使。
一场混战之后,金刚门的人马损失惨重,雷动本人也挂了彩,最后只能带着残兵败将,趁乱杀出一条血路,狼狈地逃出了京城。他这趟京城之行,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没捞到,反而折损了大半的精锐,成了江湖上的一个笑柄。
西厂这边,同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郑和在诏狱里发了一通雷霆之火,几乎把整个北镇抚司翻了个底朝天,但那个神秘的斗笠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不仅没抢回沈炼,反而还当众被人羞辱,丢尽了脸面。
而最惨的,无疑是北镇抚司千户,赵靖忠。
当郑和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墙上挂着。人没死,但右肩的琵琶骨被彻底搅碎了,就算能治好,这辈子也别想再拿刀了。
身体上的伤还是次要的,更致命的,是精神上的打击。
他苦心经营的北镇抚司衙门,被打得稀巴烂,死伤了上百个弟兄。
他视为救命稻草的“功劳”沈炼,被人抢走了。
他用来威胁沈炼的最后王牌周妙彤,死了。
他幻想中的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全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郑和看着被手下从墙上放下来的、像一滩烂泥一样的赵靖忠,脸上没有任何同情。
“赵大人,”郑和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你可真是咱家的‘好’同僚啊。”
“咱家把犯人交给你审问,你倒好,审着审着,人没了,衙门也快被人拆了。”
“你说,这事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陛下会怎么想?是该夸你‘办事得力’呢?还是该治你一个‘失职误国’之罪呢?”
赵靖忠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完了。
彻底完了。
他现在,就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死狗。
郑和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冷冷地吩咐手下:“把赵大人‘好生’送回府上养伤。顺便,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写成折子,立刻呈报给宫里!”
他特意在“好生”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所谓的“好生”,就是严密看管起来,不许他跟外界有任何接触。
赵靖忠这条狗,虽然已经废了,但身上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郑和要用他的“无能”和“惨状”,来向皇帝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丢了犯人。
这一切,都不是我郑和无能,而是赵靖忠这个蠢货,把事情搞砸了!
……
养心殿内。
朱栢看着连夜送来的两份密报,一份来自西厂,一份来自北镇抚司的眼线,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愉悦的笑容。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乱了!
全乱了!
比他想象中,还要乱!
赵靖忠废了,郑和吃瘪了,江湖草莽死伤惨重,而他最想看到的那个“变数”,也终于跳出来了。
一个敢当着西厂提督的面,说“皇帝算个什么东西”的狂人!
“好!说得好!”朱栢抚掌大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朕就喜欢这样的人!这天下,要是人人都对朕俯首帖耳,那该多无趣?”
站在他身旁的贾诩,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尊泥塑,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但他心里清楚,陛下现在很高兴。
这盘棋,已经彻底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测的方向,疯狂地发展下去。
而这,正是陛下最想看到的。
“贾诩,”朱栢笑够了,才转向自己的首席谋士,“你怎么看这个斗笠人?”
贾诩这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回陛下,老臣以为,此人,非同小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嘶哑低沉。
“其一,武功奇高。能当众弹飞刘疤子的刀,点穴制住沈炼,这份功力,放眼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其二,胆大包天。敢闯诏狱,敢骂陛下,此人心中,毫无王法,毫无敬畏。这种人,要么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就是有所依仗,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其三,目标明确。他从头到尾,目标都只有沈炼一人。似乎对所谓的‘建文宝藏’不感兴趣,更像是……在找一件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朱栢点了点头,贾诩的分析,跟他想的差不多。
“那依你之见,他会是谁的人?”朱栢问道。
“不好说。”贾诩摇了摇头,“但绝非所谓的‘建文余孽’。那些前朝的孤魂野鬼,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实力。此人,更像是一股一直潜伏在暗处,不为我们所知的第三方势力。”
“第三方势力……”朱栢的眼睛亮了起来,“好!越多的人下场,这盘棋,才越热闹!”
他现在对这个斗笠人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了沈炼。
他很想知道,这个敢骂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传旨!”朱栢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而威严。
“命西厂提督郑和,彻查诏狱之乱!所有参与暴乱的江湖人,给朕一体严拿,就地正法!京城之内,给朕戒严!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朕飞出去!”
“另外,告诉郑和,那个斗笠人,朕要活的!他要是抓不到,就让他自己,到诏狱里去陪赵靖忠!”
“遵旨。”殿外的小太监,领命而去。
朱栢的这道命令,看似是在给郑和施压,实际上,是在给他递刀子。
给了他封锁京城、大肆抓捕的权力。
郑和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清洗掉所有不听话的江湖势力,同时,布下天罗地网,去搜捕那个斗笠人和沈炼。
这京城,接下来,恐怕要掀起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了。
……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不起眼的民居里。
沈炼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头顶,是一顶灰扑扑的帐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他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处理和包扎过。
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软无力的感觉。
他胸口的穴道,也已经被解开。
“醒了?”
一个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炼转过头,看到了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自顾自地喝着茶,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沈炼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刚一动,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别乱动。”斗笠人淡淡地说道,“你失血过多,又强行运功,经脉受损严重。没个十天半月,别想下床。”
沈炼没有理会他的话,他只是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是救你。”斗笠人放下了茶杯,纠正道,“我只是需要你活着。”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知道那块金牌的下落。”斗笠人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