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欺诈(2/2)
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挠了挠头,哈出一口白气:
“只见他动嘴,跟演哑戏似的……这,这是怎么回事?”
疑问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人群中漾开细密的涟漪。
更多人交头接耳起来,脸上混杂着好奇与隐隐的不安。
“莫不是里头那位……用了什么手段?”
一个面色谨慎的中年汉子压低了声音猜测道,目光敬畏地瞥了一眼客栈方向:
“我可听人说过,那些真正厉害的内家高手,能控制周身气机,别说隔墙有耳,就是站在他面前,他若不让你听,你也听不见他说话!”
“隔音?用内气?”
先前那破袄汉子瞪大了眼,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山羊胡老者王老重重地“嗯”了一声,神色愈发凝重,也带着一种窥见高深武学的激动:
“没错!定是如此!
方才那位年轻公子抬手间便废了‘江南六怪’的老五,修为深不可测,必是先天境界无疑!
先天武者,内气外放,掌控由心,在身周布下一层无形气墙隔绝声音,对他们而言,恐怕并非难事。”
“先天内气隔绝声音……”
有人喃喃重复,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客栈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看热闹,而是充满了对绝对力量的敬畏与忌惮。
然而,敬畏之余,那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好奇心,却如同冰封下的暗流,更加汹涌地翻腾起来。
“可……可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连话都不能让外人听见一丝一毫?”
那年轻汉子心直口快,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痒处:
“翁家遭了灭门大祸,八成就是为着那件不知名的东西。
现在这幸存的翁少爷,明显是想用这东西当筹码,求那位先天高手庇护或者报仇……可这东西到底是啥?
藏在哪里?
竟然让一位先天武者都如此慎重,连隔墙的风险都不愿冒?”
他越说,眼睛越亮,周围的人也听得心痒难耐。
王老捻着胡须,望着那寂静无声的客栈窗户,昏黄的天光映在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能让先天武者都严阵以待,隔绝内外……
要么,是那物本身牵扯的干系太大,大到他也不愿即刻沾惹尘埃,走漏风声。
要么,就是取物的过程或地点,凶险异常,或是机密无比,绝不能为第三人所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寒风吞没:
“无论是哪一种……翁家这潭水,比咱们想的,可要深得多,也浑得多啊。”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半步,仿佛那沉默的客栈里正散发出无形的寒意,比这北风更刺骨。
许夜负手立于门前,身形笔直如松,却并未即刻推门而出。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了垂手侍立、极力降低存在感的老五身上。那目光平淡,却让老五浑身一僵,仿佛被冰冷的针尖刺中。
“动身之前,尚有件事。”
许夜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将你那‘丈六莽牛身’的运气法门,说与我听。”
老五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这门横练外功,虽非他师门最核心的秘传,却也是他安身立命、赖以在江湖挣得名号的根本之一,更是师门严禁外泄的功夫。
先前屈服于生死,答应交出财物和功法,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这位高人只是随口一说,或许之后另有转机……
如今这冰冷的命令砸下来,侥幸的泡沫瞬间破裂。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背脊发凉,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抗拒,忙躬身道:
“是,是……前辈垂询,小人不敢隐瞒。”
他脑中念头却飞速转动,如同风车般急旋。
不能说真的!
可说假的……万一被识破?
可这位许爷如此年轻,纵然是先天之境,于武道见识广博,但具体到我这门独特的外功运气细节,未必能立刻辨明真伪……
“我若将关键几处经脉运行次序略作调换,或是增减一两个无关紧要的虚窍,只要整体框架不变,听起来似模似样,或许能蒙混过去!
如此既能保全身家性命,又能不全然违背师门规矩……”
贪生怕死的本能与对师门惩戒的残余恐惧交织,最终前者占据了上风。
他定了定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可信,开口道:
“回许爷,这‘丈六莽牛身’,顾名思义,旨在锤炼皮肉筋骨,仿若莽牛之躯,壮大气血,坚实体魄。
其运气之要,首在足底‘涌泉’,引地气……呃,不,是引体内血气升腾,沿足少阴肾经上行,至关元穴蓄力,再分注……”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许夜的神色。
许夜依旧负手而立,侧脸对着他,神情淡漠,似乎在静静聆听,又似乎神游天外,并无特别反应。
这让老五心中稍定,胆子也大了一丝,将那套暗自修改、颠倒了三处关键运气顺序、又凭空添加了一处冗余循环的“法门”,流畅地讲述出来,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听起来颇为玄奥、实则经不起深究的术语,试图增加可信度。
“……最终气贯周身皮毛,鼓荡肌肉,使得肌体硬若铁石,力能扛鼎。这便是小人修习的‘丈六莽牛身’运气概要。”
老五说完,垂下头,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等待着判决。
他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冰凉一片。
许夜并没有立刻说话。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眼神都未曾变动。
然而,在他的识海深处,那尊悬浮的神秘金鼎寂然不动,并未如往常接触到真正武学精要时那般,泛起微光,将“丈六莽牛身”的法门吸纳、解析、并烙印于面板之上。
“学即小成”的特性没有触发。
这意味着,刚才所闻,并非真正的、可被金鼎认可的“丈六莽牛身”运气法门。
一丝极淡的、却令人骨髓发寒的冷意,从许夜周身悄然弥漫开来。
他缓缓地、完全转过了身,正面看向老五。那双原本如古井寒潭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仿佛有冰层在其下碎裂。
“你说完了?”
许夜的声音很轻,却让老五浑身汗毛倒竖。
“是……说完了,前辈。”
老五喉头干涩,勉强应道,心中那不祥的预感骤然放大。
下一刻,老五只觉眼前一花!
他甚至没看清许夜是如何动作的,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已如铁钳般扼在了他的喉咙上!
冰冷的手指紧扣住他的喉骨,并非特别用力到立刻捏碎,却带着绝对的控制力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呃……嗬……”
老五双目圆睁,惊恐万状,双手本能地想去掰开那只手,却发现对方的手臂稳如磐石,自己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
更可怕的是,一股精纯而冰冷的先天元气透体而入,瞬间封锁了他周身大穴,让他连内力都无法调动分毫,彻底沦为待宰羔羊。
呼吸骤然困难,空气被无情地截断,血液涌上头部,眼前开始发黑,金星乱冒。
许夜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冰冷的眸子清晰地映出老五因恐惧和窒息而扭曲的面容。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提高半分,却字字如淬毒的冰锥,扎进老五的耳膜与心里: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还是你以为,凭你那点粗浅心思,篡改几句行气口诀,便能瞒过我的感知?”
“嗬……前……前……辈……”
老五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求饶声,因为缺氧,脸庞迅速由红转紫,眼球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视野边缘被黑暗快速侵蚀。
在濒死的极端恐惧中,过往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
师门学艺的艰辛,初次杀人的战栗,江南六怪结义的豪言,一次次刀头舔血的险境……
种种回忆,如走马灯般闪现,最终汇聚成无边的悔恨。
为什么要耍这小聪明!
为什么要高估自己低估一位先天武者!
为了这门可能保不住的功法,真的要赔上性命吗?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四肢开始无意识抽搐的刹那,脖颈上的钳制骤然一松。
“啪嗒!”
老五如同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贪婪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喉咙和胸口火辣辣地疼。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与尚未消散的死亡恐惧交织,让他浑身抖如筛糠,连抬起头看许夜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蜷缩在地上,像一条垂死的狗。
许夜缓缓收回手,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他俯视着脚下瘫软如泥的老五,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比刚才的杀意更让人胆寒:
“再说一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老五浑身一颤,再也不敢有丝毫侥幸。
刚才那濒死的体验已经彻底击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什么师门禁令,什么功法传承,在绝对的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