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金手(1/2)
第448章 金手
史鐸克渥斯堡的石墙在午后的阳光下泛著灰白的光泽。
这座城堡坐落在王领的平缓丘陵之间,距君临不过数日骑程。
五王之战期间,当河间地在战火中哀嚎,西境在廝杀中流血时,史鐸克渥斯堡和邻近的罗斯比城却因为靠近君临城而得以保持著平静。
这里的农田依旧耕作,牲畜依然肥壮,成为供应君临飢肠的主要血脉。
如今,这座城堡成了詹姆兰尼斯特在迎战坦格利安女王之前最后的休整地。
近八千人的军队在城堡周围的田野扎营,帐篷如雨后蘑菇般蔓延开来。
炊烟裊裊升起,马匹在临时围栏中嘶鸣,士兵们擦拭武器、修补盔甲,做著晚休前最后的准备。
詹姆以御林铁卫队长兼討伐军统帅的名义敲开了城堡大门。
此刻他坐在史鐸克渥斯堡大厅的主位上,身后悬掛的並非史鐸克渥斯家族的黑白战马纹章,而是兰尼斯特的金狮旗帜——这是特权的宣示,也是力量的展示。
大厅的石墙厚实而阴冷,即使初夏的暖阳透过高窗洒入,也难以驱散那股积年的寒意。壁炉里燃著柴火,噼啪作响。
长桌被推到墙边,为这场会面留出了空间。詹姆的部下一几名骑士和军官站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手按剑柄,神情肃穆。
当波隆走进大厅时,脚步声在石板上清晰迴荡,詹姆抬眼打量这位新晋伯爵。
波隆穿著深灰色的羊毛外套,样式简单实用,腰间掛著一柄长剑,剑柄裹著磨损的皮革——这是佣兵的习惯,防滑,实在。
“我记得你。”詹姆开口,他靠在椅背上,左手隨意搭在扶手上,右手则平放在桌面上——那只镀金的假手在火光下反射著暗淡的光泽。
“你是跟隨提利昂的那个僱佣剑士,波——————波————”
波隆停在离长桌几步远的地方,微微頷首。
“波隆,爵士。波隆史鐸克渥斯伯爵,在黑水河之战后,接受马林爵士的册封成为七神的骑士。”
他说“七神的骑士”时,没有自豪,也不含讽刺,仅仅是事实。
“是的,七神的骑士。”
詹姆用左手手指轻轻叩击著右腕的金手连接处。
这个动作他已经习惯一真手触碰假手,確认假手的存在,又为真手的不存在感到隱约的烦躁。
“我记得那一次就跟批发熏猪腿一样,我跟我的兄弟们一刻不停地册封,忙了好几天。”
波隆耸耸肩,肩膀的动作带动衣摆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应该比熏猪腿还多一些。现在市面上的熏猪腿可不便宜。”
詹姆嘴角动了动,算是一个微笑。
的確不便宜,他想。
五王之战前,河间地富饶繁荣。农民將养肥的猪、牛、羊作为租税上缴领主,领主们留下自用的部分,其余都运往君临,变成都城贵族、商人和富裕市民餐桌上的美食。
那时的君临市场总是拥挤喧闹,肉贩的叫卖声从清晨响到黄昏。
但战爭改变了一切。河间地遭受的创伤最深一村庄焚毁,农田荒芜,牲畜或被徵用或被屠杀。倖存的农民躲进山林,不敢回到已成废墟的家园。
战后,河间地的粮食和肉类不再运往君临。
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所剩无几,还是不愿再与铁王座交易詹姆不清楚,也不甚关心。
他只是从御前会议上哈瑞斯史威佛的抱怨中得知,在只剩河湾地供应粮食后,君临的物价再未回落。
当然,物价问题比不上眼前的战爭重要。詹姆收回思绪,將注意力集中到波隆身上。
“你这里有多少人”
“五十名步兵,三十个弓箭手,还有十五个骑兵。”
波隆显然早有准备,“步兵中有二十人是长矛手,装备锁子甲和半盔。弓箭手都自带长弓,每人配两袋箭。骑兵是轻骑兵,適合侦查和袭扰。”
詹姆轻轻点头。对於一个王领伯爵,这些兵力不算多。
但对于波隆这样一个没有家族根基、全靠战功晋升的僱佣兵来说,已经相当可观。
这些士兵很可能都是他过去的同伴,或者在黑水河之战中並肩作战的老兵。
“很好。”詹姆说,手指停止了叩击,“你的忠诚应当被奖励。战斗结束之后,等我回到君临,我会向御前会议稟报你的功绩。”
如果我还能活著回去,如果我还能贏得这场战爭。
詹姆没有说出后半句,但这话在他心中清晰迴响。
与巨龙作战————即便只是想到这个,他左腕的断肢就隱隱作痛。
不是真的疼痛,而是记忆中的痛楚那种失去身体一部分的空洞感。
而这一次失去的恐怕不会仅仅是一部分。
“不过我很好奇,”詹姆继续道,身体微微前倾,“史鐸克渥斯堡虽未捲入战爭,但招募士兵仍需金龙和粮食。你是怎么凑到这么多人手的”
波隆双手在身前交握,这是一个放鬆却又不失警惕的姿態。
“你知道,大人,我以前就是僱佣兵。在黑水河之战前,我就在你弟弟的命令下加入了金袍子,那时我就利用旧关係招募了不少好手。战后,有些人跟我一样受封成为骑士,但更多人没能捞到战功。铁王座给的金龙————”
他顿了顿,嘴角向下一扯,“不够丰厚。所以我成为史鐸克渥斯伯爵后,不少老朋友决定跟隨我。我需要人手管理领地、维持秩序,他们需要稳定的收入和住所。各取所需。”
合情合理,詹姆想。佣兵的世界就是这样:今天为你而战,明天为他效命,忠诚用金龙和机会衡量。
波隆能將这些散兵游勇组织成一支像样的部队,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你运气不错,”詹姆说,靠回椅背,“马上又有一场战爭可以让你发挥专长了。如果你能招募更多士兵,也许我会在御前会议上帮你多说几句,甚至帮你在城里谋个职位。”
这是明晃晃的许诺,也是试探。
王领贵族向来是铁王座的基本盘,无论国王姓拜拉席恩、兰尼斯特还是其他什么,所以传统上,君临有不少职位是为王领的贵族们保留的。
但是,在劳勃拜拉席恩死后,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河湾人和西境人成为官僚系统的主力,而王领人也被推到了棋盘的边缘。
在君临朝廷谋得一官半职,意味著影响力、收入和权力的提升。
像史鐸克渥斯这样的家族,虽歷史悠久、领地富庶,但若在朝廷无人,最终只会沦为权力的祭品。
对毫无根基的波隆而言,这许诺如同一块涂满蜂蜜的麵包一诱人,但可能藏著鉤子。
波隆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他的眼神专注了几分。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微微鞠躬一这次的动作比之前更正式些。
“兰尼斯特家族一向守信,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波隆直起身,目光与詹姆相接,“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选择著用词。詹姆注意到他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剑柄上的皮革。
“恕我直言,当前铁王座上的国王,虽然流著泰温大人的血,但铁王座本身,却绑在河湾人的战车上。”
詹姆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话太大胆,几乎算得上冒犯。但波隆说得却很平静。
“玛格丽王后是国王的妻子,”詹姆的声音冷了几分,“你不该怀疑提利尔家族的忠诚。”
“忠诚有许多面孔,大人。”波隆回答,语气依然平稳,“就像剑有许多种用法——可以捍卫,也可以背叛。”
大厅里一时寂静,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詹姆身侧的侍从们交换了眼神,手更紧地握住了剑柄。
詹姆盯著波隆,金手在桌面上轻轻移动,金属与木头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然后他突然笑了,不是愉快的笑,而是那种带著讽刺和瞭然的笑。
“说到忠诚————波隆伯爵,我记得你跟我的弟弟关係非比寻常。你的儿子起名提利昂我姐姐为这事愤怒了很久。”
波隆的表情终於有了变化——一丝近乎嘲弄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
“洛丽斯的儿子,不是我的。整个七国都知道,她嫁给我的时候已经怀孕数月了。”
詹姆当然知道。洛丽斯史鐸克渥斯的遭遇在君临不是秘密:
她在弥赛拉前往多恩的送別仪式上露面,隨后在君临暴乱中被拖下马,在某个製革店后失去了贞洁—一献给了数十个粗糙的男人。
金袍子找到她时,她赤身裸体在醃肉街游荡。
黑水河之战期间,她与母亲、姐姐躲在梅葛楼,与瑟曦一同度过了围城的日子。
“当然,一个不知父亲的私生子。”詹姆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不过我想你会把他养大成人的吧”
“当然。”波隆耸耸肩,“这就是娶她必须支付的代价。我接受这个条件。”
很实际,詹姆想。没有虚偽的荣誉感,没有无谓的情感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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