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摔碎的碗才盛得下月光(2/2)
但这一次,虞清昼废除了这条规矩。
她没有强制任何人说话,反而提出了一个更奇怪的倡议——“无声共舞”。
黄昏时分,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巨大的晒谷场上。
虞清昼让他们脱掉鞋履,赤脚踩在微凉湿润的泥土里,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没有音乐,没有口号,只有沉默。
起初,众人的脚步杂乱无章,你踩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人群的圆环摇摇欲坠。
但渐渐地,在泥土的触感与彼此手心的温度中,一种奇妙的默契开始滋生。
人们的脚步声,从一片嘈杂,慢慢汇聚成一种统一的、沉稳的节奏。
咚……咚……咚……
那节奏,竟与谢昭华在跑丫坡用葵茎吹出的断续旋律,在冥冥之中隐隐相合。
夜半时分,当所有人的心跳与脚步几乎融为一体时,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紧接着,不远处的山体,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一汪清澈的泉水从地底汩汩涌出。
村民们好奇地围上前,却发现那泉水诡异至极。
水面清澈如镜,却映不出任何人的脸庞与倒影,只有无数张重叠在一起的、模糊的唇形在水底浮动、开合,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而无声的呐喊。
虞清昼站在泉边,看着那万千唇影,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滑落了自姜璃死后,第一滴属于她自己的眼泪。
“原来我们一直不是不会说话……”她轻声说,泪水滴入泉中,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是我们太怕被听见。”
夜色更深,跑丫坡的老槐树下。
谢昭华取出了那枚漆黑的“悖论丹”。
她没有将它服下,而是挖开树根旁的泥土,将丹药埋了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对这枚丹药不闻不问。
她不催其发芽,不护其生长,任凭风吹雨打,甚至故意引来山间的野猪,在那片土地上肆意践踏。
第十日,整棵老槐树已彻底枯死,连最后一丝生机都已断绝。
唯独那枚丹丸埋下之处,泥土竟微微隆起一个小包,像一颗心脏般,极有规律地搏动着。
谢昭华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跳动的土包。
她抬起左手,用右手尖锐的指甲,在掌心狠狠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她将流血的手掌按在那个土包上,任由自己的血液渗入其中。
“你要的是执念?好啊——”她对着泥土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的温柔,“我就给你一个骗子最后的真心。”
鲜血渗入的刹那,那棵早已枯死的槐树,所有的枝干猛然爆发出幽蓝色的荧光!
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自树根处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沿途的草木都在瞬间呈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随即又转瞬即逝,仿佛无数被囚禁的影子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释放。
当夜,虞清昼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识海的边缘,面前是一堵高不见顶的、由无数“吾所言皆实”的律令文字组成的纯白高墙。
她抬起手,想要将这堵墙推倒,却在触碰的瞬间,看到墙面上浮现出无数张脸——谢昭华、双目失明的孩童、被污蔑的农妇、街头疯癫的妪……
她们的嘴唇都在动,齐声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个问题,缓缓地,以文字的形式,浮现在所有人的脸庞之上:
“你说呢?”
虞清昼猛然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
她喘息着坐起身,发觉自己的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早已干枯的桃瓣——正是那个哑巴织女在寒冬之夜,用沉默唤醒满树花开时,落下的其中一片。
她攥紧那片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花瓣,望向窗外。
天际那道狭长的星河裂缝,依旧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夜幕之上。
这一刻,她心中澄澈清明,前所未有的透彻。
真正的指令,从来不在天上,也不在那些金科玉律里。
它在每一个敢于直面威压,然后轻轻问出“你说呢?”的喉咙里。
清明过后第三日,一则前所未有的告示,被贴满了璇玑阁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