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别把自由供成神(2/2)
“我也怕。”
她将这枚承载着她此刻心境的瓜子壳,轻轻地、郑重地放入了草人空洞的掌心。
做完这一切,她便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当夜,山坡上起了大风。
那草人枯藁的手指竟在风中微微一动,仿佛不堪重负般,将那枚新添的瓜子壳弹了出去。
瓜子壳在空中翻滚,最终落在一块被雷劈过的焦土之上。
七日后,那块焦土上,开出了一朵纯黑色的花。
它没有香味,花瓣在夜风中舒展开时,竟传出了一阵断断续续的、被压抑许久的女孩啜泣声。
那是谢昭华遥远的童年,她第一次因为说出师姐丹方中的错误而遭受师门责罚的那个夜晚。
这朵默语花,没有评判,没有安慰,只是将那段被尘封的记忆,原原本本地还给了天地。
数日后,远在璇玑阁的虞清昼,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信人地址的信笺。
纸上空无一字,只在正中央,有一滴早已干涸的泪痕,边缘泛着淡淡的黄色。
虞清昼将这张信纸带到了缄默堂。
那里曾是存放禁言咒物的地方,如今空旷肃穆。
她将信纸平铺于堂中央的石台上,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
第三日清晨,虞清昼再次步入缄默堂时,惊讶地发现,那滴泪痕的周围,竟自发凝结了七颗晶莹剔透的露珠,不多不少,恰好排列成一个“禾”字。
一个代表着希望与新生的“禾”字。
虞清昼不再追问这封信的来源,也不再探究这泪痕背后的故事。
她只是提起笔,在那泪痕旁边,用最温柔的笔触,添上了一句。
“谢谢你哭了。”
当晚,缄默堂角落里陈列着的那双,曾陪伴姜璃走遍九州的破旧布鞋,鞋身上积攒的灰尘微微震动了一下。
鞋尖,已然转向了东方,仿佛随时准备踏上新的征程。
谢昭华决定隐退了。
在离开璇玑阁前的最后一夜,她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块被她洒下唇花的原始碑石前。
碑身上,早已爬满了青翠的绿芽,叶片的每一次吐纳,都与远方那些散落的唇花同频共振,形成一种微妙的和谐。
她没有告别,也没有留下任何言语。
只是从怀中,取出了最后一张包裹着赤色糖丸的糖纸。
糖丸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这张印着岁月痕迹的薄纸。
她将糖纸放入了口中,用牙齿轻轻咬碎。
没有预想中的甜味,甚至连一丝回忆的甘甜都没有。
口腔中弥漫开的,只有纸屑的干涩与一股淡淡的、仿佛铁锈般的血气。
那是她咬破自己口腔时,渗出的血的味道。
那一刻,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她靠着碑石,仰望星空,释然地笑了。
“原来她骗我这么久——甜味从来不是给吃的人,是给看的人希望。”
说完,她将口中混合着血丝的纸屑残渣吐了出来,任由夜风将其带走,不知飘向何方。
翌日清晨,谢昭华踏出了璇玑阁的山门,身后无人相送。
她没有回头。
山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断的不是过往,而是一种名为“传承”的责任。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小镇,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一片被风吹来的纸屑残渣,恰好落在了她的手边。
她好奇地捡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塞进嘴里,随即立刻皱起小脸,用力地吐了出来。
她转身,对着不远处的母亲,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娘!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我要吃蜜枣!现在就要!”
她的母亲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快步上前将她高高抱起,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就在此刻,乾元王朝地脉的最深处,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残识,仿佛被这声清脆的、毫不妥协的童声唤醒,轻轻地、最后地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像一声满足的叹息,又像一句穿越了时空的回应。
“对,就是要这样……难哄得很。”
从此,天地间少了一位璇玑阁的丹修,多了一个无名无姓的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