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本之卷 清扫(2/2)
“什,什么?”
“有人委请为由利说亲,我已答应了。”
一直两手伏地的主水,严肃地抬起头。脸色苍白扭曲。语气仍然激烈。
“主上。那么,说亲的对象是谁?”
“武藏。”
“啊,武藏!”
“不过,不是他本人委请的。我想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对好夫妇,所以我想去说说看。双方会不会答应,可不知道。”
忠利说出真话后,温和地附加了一句:“主水,你能尽心从公,我很高兴。重臣们也都齐口称赞。女人又不只有由利一个,若是藩里的姑娘,不管哪一个,我直接替你做媒。你宽心想想看。”
说完,忠利便从座上站起来。
“是,谢谢……”
主水猛然垂头俯伏,旋即抬起头来,脸上痛恨之色依然未消。
“哼!武藏这家伙!”
他低声咒骂,目送忠利走进屏风。不久,他以粗重的脚步退下。
他直接回到邸宅,把村上吉之丞和传次唤到居室。
“有,有什么事?”
两人看到主水脸色险恶,吓得直往后退。主水以疯狂的声音说道:“吉之丞、传次,最后的日子到了!快,快去做万一的准备!”
七
“是。”
“遵命。”
两人看到主水不平常的样子,都不再说第二句话。他们离开了主水的居室。进入别室时,传次张大了眼睛,说:“村上兄,又发病了。这次可不是小病,我们非有所决定不可。”
吉之丞也铁青着脸。
“是啊,殿下一定拒绝了那件事。”
“那是说要抢公主溜走了。村上先生,怎么办?如以前嘱咐那样,做逃亡的准备吗?”
“嗯。”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老爷!如果好好做下去,五十四万石的兵法指南,一定可以娶个名门闺秀做老婆……村上先生,你的仕宦已经完全决定了吗?”
“是的,禄米三十人份的小官……”
“抢走公主,捕役必然追来,就是逃得掉,也要终身躲着藏藏。”
“传次,你做何打算?”
言之丞促膝问道。
“这个嘛……看老爷的气色,想必他会把公主杀掉,这样,我们就是帮凶了。村上先生,恕我不陪老爷啦。”
吉之丞的脸色越来越发白。
“传次,我也一样。”
“嘿,这才是聪明之举。村上先生跟我不同,还很年轻。”
内院传来了主水的声音。
“传次,拿酒来!”
“是。马上就去。”传次回答,接着对村上说,“村上先生,趁老爷喝酒,快把随身物品整理好,要开溜,就要早!”
说完,传次匆匆忙忙走出去。
主水完全信任这两个人,他郁郁地坐在传次送来的酒菜前,说道:“传次,行李只拿重要的就行了。目的地是河内,从河内雇渔船到天草。”
“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跟我一起去,你和吉之丞准备轿子到岛崎。”
“遵命。”
“那就去整理行装。我要一个人独自想想。拒绝访客,门人也不见。”
“是,告退。”
传次假装领命,退出后,主水自斟自饮,但今天不能醉。不久,主水的眼睛突然炯炯发光。
“这,这有何可悲?这难道不是新生活的第一步吗?”
他低声说,然后从橱柜里层取出沉甸甸的钱袋,莞尔微笑:
“哼,只要有这个……”
八
主水仍然继续享受他的梦境:在天草的小离岛上,耕种田地,与由利公主过着新生活……
日将暮,主水在逐渐暗淡的昏黄中突然清醒过来。
“传次……”大声呼唤,却没有回声。“吉之丞……”也没有回声。主水又叫了两三次,然后走出居室,望望他们的房间,没有人影。“混账!到哪里去了?”
主水又回到居室,拿起酒杯。天已全黑,这时,他才发觉他俩已逃走。
“哼!”
主水顿足懊恼不已。在居室点灯冗坐,突然醉意上扬。
主水一旦大醉,便立即忘我,而趋于狂暴。
“传次这家伙,竟然也唆使吉之丞开溜。混账!放火烧萨摩营房的是谁?你是放火的元凶。什么,是我支使的?哼!浑球!这也跟公主有关呀!”
主水心中有如暴风雨一般骚乱,又因大醉的缘故,独个儿像疯牲一般不停地怒吼着。
这时,有一个人藏身在院子的树丛中,听主水粗暴的声音,吓了一跳,轻轻退下。
从里门逃出后,一径儿跑进藤崎宫附近的寺尾府邸。是寺尾家的仆人市助,他立刻跑到新太郎跟前。“怎么啦,市助?”
“老,老爷!听见了一件怪事。松山先生大醉特醉,怒骂着传次,说‘放火烧萨摩营房的不是你吗?什么,是我支使的?浑球!这也跟公主有关’等等……”
市助并没有发觉主水是独个儿在怒吼。
“什么,放火烧岛津营房的是——”新太郎变了脸色。
前年二月二十一日,岛原之役萨摩岛津军的营房发生怪火,城兵似乎以此为信号开始出击。
新太郎认为这是主水干的,武藏却要他别多说。所以新太郎对此事并不惊异,若主水咬定此事与公主有关,那可事态严重。
其实,今天新太郎是按照忠利的嘱咐,派仆人潜进主水邸宅探视主水的情形,想不到仆人竟听到这些话。
“市助,今天的事不许向外宣扬!”
新太郎以强烈的口吻交代,接着便沉思起来。
九
主意似已打定,新太郎匆忙换装,去访城里的长冈佐渡。
“爵爷,今天主水要求主上为他向由利公主提亲。主上拒绝了,当时主水的气色非常难看,主上便交代我去刺探主水的情形,于是我派仆人市助……”新太郎说。
“呵,这件事,我已听主上说过,正有点儿放心不下。主水的情形如何?”佐渡也很挂心的样子。
“据说,主水仍旧豪饮,并且痛斥厨子传次,无意间说出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是的,爵爷!”新太郎降低了声音道,“前年岛原之后,萨摩营房曾经失火。当时说是怪火,终以炊事人员不慎失火了事。其实,刚才主水自己放言说,这是主水支使传次纵放的。”
佐渡也吓了一跳。
“什么,是主水?”
“而且,他说,由利公主也与此有关……”
“公主与此有关?”
“公主暂且不言,当天晚上,城兵以萨摩营房的火为信号而出击。而且,乘这混乱,以前长崎所养护的孤儿也因主水的引导离开城堡。”
“真的?”
佐渡面容沉痛。新太郎继续说:“不过,爵爷,我想这是主水为逢迎公主而设下重重计谋。那晚,城兵的目的是靠主水内应纵火,来夺取幕军的粮秣。也许,主水要求城兵用这内应来换取孤儿。而且,在这之前,主水曾向伊豆守殿下预报城兵将出击。主水的策略真惊人……”
“嗯,说得有理。那么,公主呢?”
“爵爷!公主怎会知道这些?无论多爱孤儿,一听到纵火,她一定不会答应。”新太郎加强语气说。
“嗯,一定如此。”佐渡深深颔首,表示同意,但立即亮着眼睛促膝说道,“不过,新太郎,事情不能这样就算了。如果谣言一旦传出去,便是本藩的重要大事。我藩既有人通敌,而且放火烧萨摩营房,事态是非常严重的呀。”
“是,的确如此。”
新太郎脸色变得更厉害。
十
佐渡加强语气说:“新太郎,既如此,速杀主水。此事由我向殿下报告。传次、吉之丞也要在今晚斩杀!”
“是。”
新太郎眼露杀气。
“但对手本领高强,山东、和田、宫胁、野田一道去!”
“遵命!”
“那,快去!这是主上的旨意,不能失误!”
“是,告辞了。”
新太郎一奔回即差人速召五人团。
新太郎简要说了详情,又附言道:“殿下恐怕主水的罪行传入岛津家。而我又多了一重顾忌,怕主水会以此胁迫公主。”
“哼,有此可能。”
众人皆颔首称是,迅速换装,也下定了决心。
“好了!”
山东提着大刀站了起来。
“嘿,久待的日子终于来了。我们借此清扫庭院以迎接师傅。”
山东又加上这一段话,众人齐声发笑:
“确是如此,哈,哈,哈!”
他们五个都知道对方并非易与之辈。单以技艺而论,五人合起来似乎也非主水之敌。不过,实战是另一回事。平时内心的修养和正义感也具有极大作用,再加上必胜的信念,其势已增加一倍,五人根本不考虑所谓损兵折将之事。
新太郎站起来,突然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唤阿松前来交代说:“阿松,你快到白梅庵,把详情告诉公主,也告诉露心千万别大意。”
“知道了。我也很挂念公主。主水今晚会去袭击公主?”
“嗯,有此可能。偏劳啦!”
新太郎说完,就跳到外头:“各位,快走!”
已将近十一时了。五人加快了脚步。诚如阿松所说,主水豪饮后,今晚说不定会袭击公主。这种不安使五人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不是一个会逃走的人,从正门进去。”
五人这么一决定,就站在主水邸宅的大门外。
里面没有灯火,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