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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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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海边,他们搭上一艘渔船,立刻离去。这时,沿着海滩,一个看似大名侍童、衣着华丽的少年武士,在一队武士簇拥下,缓缓走来。胸前,银色的十字架闪闪发亮。

“哦,是四郎!”

长老高兴得叫了起来。

“四郎,殉教者茂右卫门的妻子被魔鬼拐走了。”

“什么,魔鬼?”

说话的并不是四郎本人,是随从在后的大矢野作左卫门。他是丰臣氏方面的浪人,年约四十岁,赭红色的脸。

“是那妇人!那在长崎开设白百合寮,名叫什么由利公主的幕府鹰犬。”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注到海上。

“原来如此,我已经说过。”四郎点头,突然从怀里取出短枪,喊道:“好,给她颜色看看!”

作左卫门劝阻道:“首领,暂缓一下……”

“什么?不能射?”

四郎惊讶地回顾作左卫门。

“魔鬼必须用魔鬼般的方法消灭,否则不能使误入迷津的人觉醒,我有妙策,就让我来……”

“好吧。”四郎颔首,将短枪收入怀里。

船激起白浪,逐渐向海上行去。公主站在船尾,微笑着唤道:“四郎先生!请给村里的孩童幸福吧!”

四郎怒视公主,默默伫立。

“首领,进行除魔祈祷!”

四郎在胸前画十字,轻声念念有词。这是西班牙的祈祷文。以作左卫门为首,众长老都立即伏跪在地。

这时,先前站在树荫下凝视的一群村人,边喊“四郎先生”边奔驰过来。然后,他们也都跪下,低垂着头。

四郎祈祷完毕,村人纷纷投诉生活的苦况:“上天的使者!四郎先生!请救救可怜的老百姓吧!缴了税,我们便没东西可吃;若不缴,又要被关进牢里。”

作左卫门回道:“各位,我们的苦都是暂时的!先前回国的雅可普神父所说的预言都实现了,现在已亲眼看见了。”

“那名望高扬的传教士的预言,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儿天草大矢野村的百姓松右卫门先生、久右卫门先生、善右卫门先生和森宗意先生,年轻时便经常听那神父这么说。不仅如此,天童四郎先生也得过这神谕呀!”

“噢,神谕?”

“首领,请你告诉他们神谕吧!”

四郎挺胸,朗朗说道:“一天,我在赤红的夕阳下,伫立海边,向上天祈祷,求他拯救可怜的人民。这时,天边有一道白光,传来天使米嘉埃尔的声音,说,‘四郎呀,雅可普神父所说确实无误,你要站起来,率领人民敉平违背上帝的人!那时,天主教才能振兴,让上帝的荣光照耀信仰的人吧!’”四郎的声音清澄有神,脸如处女般明亮,眼中燃烧着勇气与信念。

“我要先灭天草的寺泽,再铲岛原的松仓,而后夺长崎,平九州,向江户进军!”四郎以威凌的声音继续说。

据传,四郎当时年在十六或十八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有的书上说,他不学而能读,也会使用各种不同的奇妙法术,所以他一定有乩童般的异常精神力。但他绝非阴险狡猾,可能是多愁善感,纯情多梦想的少年。

四郎也许自幼亲见幕府残暴地弹压天主教徒与苛敛诛求,以致激于义愤,梦想打倒幕府的爪牙寺泽和松仓。也可能,岛原的农民期望有这类英雄出现。这两种梦境遂在异常的氛围中成长,而导致天童四郎的出现。显然,将这少年英雄型制成更英雄的天使形象而加以利用的就是浪人。

四郎绝不是骗子。古文献《别当杢左卫门觉书》中载称:

这时,大矢野岛有益田四郎其人,年十六,有名望。四郎不学而能读书,能讲解经文,申言不久将至基督之世,遂有人请其展示证据,彼由天招鸽,于手上产卵,剖之取出基督经文……

据说,这是亲信浪人与长老所杜撰的。不过他是名枪手,剑术亦不落人后,所做的预言也都能一一符应。

他说,他曾听过天使米嘉埃尔的声音,对他来说,这也绝非虚言,他确于某日涨潮时分听到了这声音。

于是,他的信念愈发牢固,真以为自己是天童,浪人与长老奉他为首领,也毫无不可思议之处。

早跟天主教徒同其步调的天草农民,以四郎为首,互相来往频仍,暗中准备起事。岛原的长老也在汤岛与四郎党人聚首,以待时机成熟,众长老自然不会放过向农民宣扬四郎之事。

四郎现在已出现在岛原。这虽然非常危险,但是,为了与由利公主对抗,不得不如此。

“啊,四郎先生,所言甚是!”

村人齐声呼唤。这时候,大矢野作左卫门跨步向前,开口说话。

大矢野作左卫门是抬出四郎的始作俑者,也是实际上的领导者。《天草征伐记》中载有大矢野作左卫门的名字。他的父亲亦名作左卫门,是大阪战役(5),德川家勇将本多忠朝的谱代家臣,在主公忠朝之前战死。但大阪战役阵亡的本多家臣是大屋作左卫门,而非大矢野。又,本多家属德川阵营,所以其子起事反德川,着实令人费解。

总之,无论就智谋、口才而言,作左卫门堪称农民暴动的总指挥。他推举四郎为首领,巧妙掌握人心,而后逐渐向武力起事之局。

他环顾村人,热切地说道:“各位,这次随首领四郎先生到这里,是有特别原因的。据传,女狐最近从长崎到了此地,用甜言蜜语哄骗妇孺,以致出现了叛教者。”

村人噤口倾听。

“各位,这女狐说,不要把孩童带上信仰之途,为了孩子,要大家屈从幕府的禁令与横暴。多么冒渎的话语!上帝会同样地把荣光赐给孩子,神与我们同在。现在,雅可普神父所预言的时候已到,天使米嘉埃尔已经告诉天童四郎先生,要他拿起剑来建立神国,天使没有第二句话,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怎可为了眼前的孩子之爱,而背弃上帝!各位,别让那女狐接近你们!牢牢守住你们的村庄!”

“对,对!做太太的都比较软弱,所以会奉那女狐为圣母玛利亚。四郎先生,请您设法晓谕妇人们!”

一个年长的村人上前回答,这位村人很可能就是村长。

“到村里去!”作左卫门说,然后向四郎垂首请行。

四郎点头,气宇轩昂地走出松林,后面跟着麾下的浪人、长老与村人。

但走不多远,便看见两三个年轻人从村庄那边踏着白沙奔驰而至。

“大家小心呵!衙役到村里来了哪!”

众人顿然停住脚步,连作左卫门也显得迟疑困惑。但前头的四郎毫不为所动,边行边说:“继续走!”

“首领。”作左卫门欲有所言,四郎却不理会,低声说:“我与神同在!”

松苍的衙役是为捕拿滞缴年贡的百姓才潜进这村庄。

四郎领着一伙人进入村里时,衙役已经踏进一个百姓家,正痛责请求延期缴纳的主人。而四郎却直入屋里,沉稳地问主人道:“什么事?”

主人茫然地仰望四郎。高贵的脸面,白绫布上挂着辉耀的银十字架。“哦,你是?”

“天草的杰洛姆四郎。”

四郎故意取个天主教名字。

主人激动地想说些什么,衙役却已抢先喊道:“什么,四郎?”然后挡在四郎前面。

四郎毫不在意地问主人道:“是缴税的事吧?”

“是的,因为缴不出来,所以他们要把我抓到牢里去。”

这时候,四郎才转脸对衙役说:“是这么一回事吗?”

“哼!哪有你说话的余地?你是他藩的人,快滚出去!”

官位较高的中年武士瞪目怒吼。四郎却从容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是天主教徒四郎!在神恩之下,任何人都一样。我想帮助这家主人。”

“什么,你要帮助?你想造反啦?”

衙役手握刀柄,四郎微笑说:“遗憾得很,我并不怕刀。”

四郎挺胸向前踏出一步,衙役连连后退。衙役都以为四郎会使用神异奇妙的妖术。

四郎一面笑一面说:“我没有说要造反,只想替这家主人代缴滞纳的年贡。我没有米,如果缴钱,要多少?”

从开头就觉得害怕的衙役,到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依然摆着官架子说:“当然可以,金钱是天下至宝,无论是他藩的人或天主教徒,其价值依然不变,四郎,这村庄另有两人滞缴,你也要一起付吗?”

“好,一起付,要多少钱?”四郎从怀里拿出重重的钱袋。

十一

松苍家的衙役本该逮捕天主教徒的巨头天草四郎,但因畏惧四郎的妖术,所以从四郎手上接过缴纳的税款,便立刻离开村庄。

然而,不久便流传着悦人的谣言,说四郎缴给衙役的金钱并非真钱,而是树叶。百姓听了莫不抚额称快,四郎神异奇妙的天童形象愈加喧嚷流布。

其实,四郎并没有施展奇迹,他只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岛原各村庄,叙说雅可普神父的预言,宣扬天使米嘉埃尔的神谕。

农家已到秋收的时候了,但因天候不顺,田园皆毫无所获。四郎的宣传更使自暴自弃的农民怒火填膺。农民已逐渐倾向叛乱,最后甚至怀着必胜的信念。

不过,这主要仍是男人的想法,太太们未必赞成叛变,女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比男人重视家庭,而家庭的中心则是孩子。母亲都希望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因此,人世间非和平不可。从男人方面看来,世上的女人都是过分利己的和平论者。

岛原的女人如此,由利公主也不停地向她们游说。公主领着生病的一家人回到长崎后,没过几天又遄返岛原,跟四郎作对,走访各村庄,呼吁道:“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且又把十几个穷人孩子送往长崎的白百合寮。男人都投以冷漠的眼光,女人却比男人之盲信四郎更倾向于公主。

公主温言善语对待妇孺,也跟四郎一样,遇到松苍的衙役逮捕滞纳年贡的百姓时,她用一句话就把这些衙役打发回去,她说:“我是长崎的由利,你们快滚!”

她对太太们则说:“恶不会长久维持下去。松苍重治老爷若再继续行暴,幕府会把他撤职。不然,我也不会宽恕他。”

因而,岛原的农村虽然蕴藏着推举四郎起事抗暴的战云,但女人对和平的祈愿依然强而有力。

另外,领主松苍虽已注意到这种不稳情势,但为了让附近的大名只注目本藩的繁荣,而欲加掩饰。而且,他轻视百姓的实力,遂更以残暴态度对待百姓,并且刻意枪击天主教徒,甚至向幕府控诉由利公主,认为她支持天主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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