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戏宠(2/2)
“殿下!错了呀殿下!”二女哭喊挣扎。
元恂坐回矮凳,重拾起未完工的木雕,吹去上面木屑:“错哪了?”
“明明是少夷苛待妲己娘娘!与奴婢姐妹二人无干!”一女拼命挣脱,抱着无精打采的妲己跌倒地上。
书童冷着脸站到她面前,抱起妲己,扔下一袋干草花:“从你们二人房中搜出的鸢尾,你们狗胆包天将鸢尾草混入妲己食物,又给葵衣裳熏了鸢尾草香,致使妲己中毒,食欲不振,性情暴躁。这点小伎俩,殿下早已察觉,懒得理会罢了,今日你们偏要闹腾,便打发了你们清静。”
二女呆若木鸡,再无力争辩。侍卫将她们拖出殿外,两位前奉猫官再没出现于众人面前过。
少夷呆愣愣看了场仿佛与自己无关的阴谋戏码,有些无法回神。
书童抱了妲己到元恂身边:“殿下,妲己瘦了好些。”
妲己喵呜喵呜叫唤,想爬去元恂膝上。可惜它的主人此际全神贯注于雕刻,无暇理会它的邀宠,甚至看也不看它一眼。
少顷,不知想到什么,元恂紧绷的嘴角顿时松弛,折了个诡异的弧度。
那日,处理完两位前奉猫官,元恂坐着雕了一下午木头,仿佛将跪在殿里的少夷遗忘。书童抱了妲己离去,殿中便只剩了二人,一头凝神聚气,一头屏息无言,满殿唯有缕缕刀刻的轻微声响。他不看她,她亦不看他。
少夷莫名跪了一下午,被人送回去的时候,膝盖已无知觉,站都站不起来。葵给她贴了药膏,又替她活血化瘀揉膝盖,怀着与她同仇敌忾的心情,骂了半宿变态太子以及阴暗龌龊的东宫诸人和猫。
东宫奉猫官空缺,宫娥们蠢蠢欲动,少夷因妲己娘娘被罚跪事件,在她们眼里便已是出局。少夷亦有这个觉悟,反倒压力骤减,轻松许多。
只是日常侍膳元恂依旧是伴君如虎,任她如何谨慎,如履薄冰之时,那薄冰总在不经意间碎裂,让她坠入冰窟。
元恂挑食,稍有辛辣荤腥便会一口不尝,稍不如意便会冷脸弃箸,哪怕这不如意只是他自个阴晴不定的心情,也要叫侍膳之人倍尝煎熬。旁人挑食只挑食材佐料,他却要挑心情。少夷心力交瘁,反倒思念起侍奉妲己娘娘的日子了。
再见妲己娘娘时,她却猝不及防。
这日,苍穹低沉、墨云聚敛,元恂泛舟东宫青波湖,召少夷侍膳。
少夷匆匆沐浴更衣,携了把伞,赶至青波湖时,元恂划舟即将离岸,见她到来,也不停楫。少夷无法,咬牙跃身,落入小舟时崴了脚。舟身摇摆,元恂视她如无物,径自划向湖心。
划到一个风景满意的湖心角度,元恂罢楫,坐靠舟中,摸出一块木头、一把刻刀,低头细刻。
少夷的传唤没让她准备膳食,只说侍膳,可她放眼舟中,无一样膳食。她亦不敢多问,半跪半坐在一角,忍受脚踝丝丝缕缕的痛,不敢揉捏。湖中景色,不是她这等卑微宫女可享的。侍奉元恂,从来都是煎熬。
脚踝痛到麻木时,渡来一舟,两舟并拢,粉衣宫娥捧来羹汤搁置小案上,随即退回,那舟离去,湖心清波复归宁静。
元恂停了刻工,就着手巾擦了擦手。拿起银勺,品了一口,喉头一滚,咽落。
少夷更不知叫自己来做什么,但待在一角旁观终究不妥,忍着脚上痛楚,一步步尽量不瘸,走到食案前,跪下侍奉。
他亲力亲为,她找不到侍奉的空缺,视线瞥到他搁在案头的半成品木雕,兽头、尖耳、长须,似是妲己娘娘。
他果然是喜欢那只傲慢贵气波斯猫的,少夷心想。
带着湿气的湖风吹拂,羹汤的浓郁香气飘入少夷鼻中,她竟嗅不出那是什么食材。元恂过惯骄奢日子,东宫进的膳食皆非凡品,兴许又进了某种珍稀食材吧。接下来却没想到,元恂将羹汤推到少夷跟前,眼底闪着异样的光,竟和颜悦色:“考考你,尝尝,是什么。”
少夷不敢违逆,拿起他用过的银勺,舀了小半勺送嘴里。肉质嫩滑,火候恰好,羹味醇香。猜不出答案。
“无妨,再多尝几口。”元恂托着下巴,含笑望她神色。
少夷再吃了几口,总觉得那醇香似在哪里闻过,被茴香八角佐料一冲,又变得虚无缥缈,无从捕捉。
元恂拿起案上木雕,旋转于掌心,轻笑一声:“味道怎样,奉养那么些日,没想到肉质如此鲜嫩吧?”
墨云摧城,逼压湖面,一道闪电照亮兽头木雕。
熟悉的气息充斥口腔,少夷脸上煞白,羹汤泼洒,银勺掉落,她转身趴去船舷,吐得昏天暗地。
元恂啧啧一声,十分惋惜:“泼了一半,吐了一半,世间只此一碗呐。”
少夷吐得浑身脱力,泪珠直掉。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将妲己做了羹汤。
雨丝洒落湖面,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兜住了湖心小舟。
元恂捡起伞,撑开,遮向她,手指拂过她脸颊,摩挲细腻肌肤上那几道未能痊愈的爪痕:“替你报了仇,不喜欢?”
太子元恂,心性不定,喜怒无常。宫人们私下的传言,如今活生生就在眼前。他并没有什么是真心喜欢的,盛宠如妲己娘娘,一朝失宠,便作羹汤。
少夷缩了缩身子,躲避他的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