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此子未来可期,中国文学可期(1/2)
浙江海盐。
寒风吹得卫生院门口的梧桐叶打着旋儿。
余化摘下沾着消毒水味的口罩,白大褂口袋里还揣着半盒没送完的棉球。
这是他当牙医的第二个冬天,手指因为反复握牙科器械,指节早已磨出硬茧。
可心里的厌烦,比消毒水的味道还浓。
站在卫生院窗口看街景时,他想到要一辈子守着这条街感到悲凉。
“余医生,下班啦?”
挂号处的老王探出头,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报纸,“听说《清明》二期到了,许成军那篇《红绸》下半部,县新华书店门口排老长队了!我记得你爱看书,就跟你说一声~”
余化的脚步猛地顿住。
前阵子他在宁波进修时,偶然翻到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被里面“舞女眉眼间的羞怯”“山间雾气漫过木屐”的细腻描写勾得入迷,夜里躲在进修宿舍,反复琢磨“怎么把人物情感藏进细节里”。
同屋的进修医生得知他痴迷文学后,还曾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他放弃:“我从前也是文学爱好者,也做过文学白日梦,你的明天就是我的今天”。
余化回应:“我的明天不是你的今天”。
但讲真,他被川端康成这样细腻的笔法迷住了。
中国有能写出这样作品的作者么?
“真到了?”余化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刚有人从书店回来,说再不去就卖完了!”
余化没再多说,脱下白大褂往宿舍跑,军绿色的帆布包撞在走廊的铁栏杆上,发出“哐当”响也没顾上。
他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褂子,揣着这个月刚发的28块工资,往新华书店的方向跑。
街上的路灯刚亮,昏黄的光落在他沾着泥点的胶鞋上,他却觉得比往常跑得都快,好像再快一点,就能追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那东西叫理想。
书店门口的队伍果然排到了街尾,有戴老花镜的老师,有穿劳动布褂子的知青,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嘴里都在念叨“许成军”“《红绸》”。余化站在队尾,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脑子里突然闪过进修时同屋医生的话:“别做文学白日梦了,你的明天就是我的今天。”
可他偏不想这样——他见过县文化馆的人,每天抱着书在院子里晃,不用闻消毒水,不用看别人牙疼时扭曲的脸,那才是他想要的日子。
“还有最后五本!”
书店伙计的嗓门炸开,队伍瞬间往前涌。
余化攥紧手里的钱,终于挤到柜台前,把两块三毛钱拍在玻璃上:“要一本《清明》!”
接过杂志时,他迫不及待翻开,先找“许成军”三个字。
暖黄的路灯下,他靠在书店旁的梧桐树上,一页页往下读,连风刮得脸疼都没察觉。
读到李小曼在电视台主持节目.古大强在月台上说“我等你回来”,似乎风里都是甜的。
余化的呼吸慢了半拍,手指在“西装套裙是广州进的新款”那句下划了道线。
川端康成写舞女的羞怯,是藏在眉眼间;许成军写李小曼的苦,是藏在西装套裙的褶皱里,是“看似光鲜,实则藏着没说出口的话”,这种“用细节装委屈”的写法,很细。
当阮文孝出场时,余化突然靠紧梧桐树。
余化想起自己当牙医的日子,每天重复“拔牙、补牙”,像被按在转盘上的陀螺,这不也是被时代裹挟吗?
他突然觉得,许成军写的不是战争,是所有人的命运——谁不是被推着走,可总有人想往光里跑。
越往后读,他越觉得手里的杂志重。
看到结尾“许成军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余化的眼眶突然热了。
他想起自己写的那些片段,总在“人物性格”上打转,可许成军偏写“命运”,把小人物的悲欢放进四十年的时光里,有儒家的“大义”,有传统的“念想”,像把江南的雨和北方的雪揉在一起,比川端康成,多了份中国人独有的大气、温软和厚重。
“这哪是战争小说?”
余化喃喃自语,手指在“钢枪能保卫家园,却守不住逝去的灵魂”那句上反复摩挲,“这是写所有人的命啊。”
风更冷了,他却没觉得。
合上书时,发现封面“许成军”三个字旁,不知何时落了片梧桐叶,他小心地把叶子夹进书里。
往卫生院走的路上,他脑子里反复转着两个念头:一是“我要是能写出这样的故事就好了”,二是“我真要当一辈子牙医吗?”
路过县文化馆时,他特意停下来,看着窗户里亮着的灯。
里面的人大概在看书、在写东西,不用闻消毒水,不用握牙科器械。
余化摸了摸怀里的《清明》,封面还带着他的体温,突然觉得心里的厌烦少了点,多了点什么滚烫的东西。
回到宿舍,他盯着“牙医”两个字看了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写出这样的故事,可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想再当被时代裹挟的阮文孝,他想当那个往光里跑的人,哪怕跑得慢一点。
1979年末的海盐,寒夜漫长。
——
天津。
冯基才刚画完一幅《天津卫风情图》,颜料还没干。
他翻开《红绸》,本想找“战争场面”,却被许晓梅“要当七仙女”的俏皮话逗笑.
作为写“津味市井”的高手,他最懂“热闹里的真”,而《红绸》里的许家,有陆秀兰的“泼辣”、许志国的“装严肃”,活像天津胡同里的邻居,比他画的“茶馆掌柜”还鲜活。
“这烟火气!”
冯基才跟文联同事叹道:“你看这一家子,有笑有泪。战争再大,也大不过‘妈拍女儿头’——这才是真人性!”
京城知青宿舍。
王晓博刚从云南回京,床底下还堆着插队时的旧行李。
他借到《红绸》时本没抱期待,可读到许成军写“90年的中国”,突然从硬板床上坐起来。
作为读遍萨特、罗素的“思想野小子”,他见多了“反思过去”的小说,却第一次见人敢在1979年“预言未来”,还把“儒家大义”和“科技想象”揉在一起。
“这思路真野!”
他反感“假大空”,可许成军写“未来中国强大了,没人敢欺负我们”,不喊口号却让他热血沸腾;读到阮文孝的迷茫,又想起自己在云南赶马时的困惑——“人为什么要被时代推着走”。
末了他把《红绸》压在《西方哲学史》下,心里琢磨:“以后我写小说,也得有这‘敢想敢写’的劲。”
京城
机关大院的槐树上挂着残雪,王盟刚批改完《人民文学》的稿件。
他从公文包掏出同事捎来的《清明》二期,封面“许成军”三个字让他想起半年前读《试衣镜》的惊艳。
当时他还笑“这小子敢把镜子写成中国魔幻”,此刻翻到《红绸》里阮文孝问“1965年你们帮我们打美国,现在为什么打我们”,手里的钢笔“啪”地落在稿纸上。
“好一个‘镜像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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