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竞风流谁与争锋(2/2)
群雄中虽多与白莲教有仇隙,此刻心思全在玄女赤玉箫上,巴不得他们速速离去。真机子目送白莲教众人远去,朗声道:“贫道他日必当再领教二位高招!”这话看似场面文章,实则表明与魔教势不两立之志。眼见强敌已去,他暗松一口气,心道:“玉箫未入奸邪之手,这番苦战也算值得。只是那南宫破……”
念犹未了,忽闻一声长笑破空而来:“真机子道长,好功夫!”
笑声未落,台上已多了一人。但见他鼻若悬胆,目似寒星,一袭古铜色缎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正是逍遥谷主南宫破。他负手望天,睥睨群雄,仿佛视满场高手如无物。
真机子拂尘轻摆:“武当剑术冠绝武林,原非虚言。贫道资质愚钝,未得精髓,适才献丑,倒让南宫谷主见笑了。”
南宫破冷笑道:“谁说你的剑术了?我夸的是你那一手喂毒暗器的功夫!”
真机子面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暗器不过是兵器一种,各派皆有涉猎。武当确有‘天青子’这等暗器手法,却从不喂毒。这等卑劣行径,唯有宵小之徒方会为之。”这番话既撇清干系,又将南宫破暗损一番。
南宫破嘿嘿冷笑,右手轻扬,食中二指间赫然夹着一枚乌黑短钉:“这钉上淬了番木鳖、花冠蛇、孔雀胆三样剧毒,自非武当之物。可那‘天青子’的独门手法却瞒不过我。今日在场武当门人中,有此功力者,除你之外还有何人?”
真机子不慌不忙:“手法相似,未必便是本派所为。便如武名扬那叛徒也会三才剑法,若有人以此剑法行凶,难道也要算在贫道头上?”
这番辩驳合情合理,群雄纷纷颔首。毕竟堂堂五宗十三派总门长,怎会行此宵小之事?
南宫破怒极反笑:“做了不敢认,算什么英雄?五宗十三派奉你为首,当真是有眼无珠!”
“无凭无据之事,叫贫道如何认下?若有人说这是你‘蛊王’所为,你可会认账?”真机子特意加重“蛊王”二字,反将一军。
南宫破知言语上占不了便宜,干笑数声:“好!就算是我做的。今日便以这枚毒钉,领教道长杀人无数的三才剑法!”
真机子微微一笑:“谷主当贫道是何人?以三尺青锋对二寸毒钉,胜之不武。”
“我这二寸毒钉,未必胜不了你三尺长剑!”
真机子敛去笑容,正色道:“既然谷主执意相逼,想必在这毒钉上浸淫已久。贫道便舍命相陪。”他踱至少冲身侧,低语道:“贫道若有不测,就托付少侠了。”随即转身朗声:“谷主,请!”
但见真机子左手掐诀,右手剑指苍穹,身形挺拔如苍松立雪。南宫破则渊停岳峙,纹丝不动。二人相对而立,竟是谁也不肯先出招。
《剑经》有云:“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武功越高,越是推崇后发制人。武当武功尤重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全凭个人悟性修为。此刻台上杀气弥漫,虽未交手,气势已催得四周火把明灭不定。
二人凝立台上,四目相交,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火把噼啪作响,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青石板上微微颤动。
南宫破终于沉不住气,右手倏扬,一股黑气自指间喷薄而出,直扑真机子面门。那黑气带着诡异的甜香,真机子暗叫不妙,急闭呼吸,长剑如电直刺对方腕脉。南宫破缩手避让,黑气却已触及真机子面颊,顿时火辣辣一阵刺痛。
更奇的是,南宫破右臂回环,指间那枚黑钉竟射出一道扁细的黑气,长达三尺,越远越淡,宛如一柄墨色长剑。其运使手法,竟与剑法一般无二。
真机子再不敢让黑气近身,运剑格挡。剑锋与黑气相触,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他虎口发麻。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忖:“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形剑气?将真气自穴道逼出,凝而不散,以气伤人。若再淬以剧毒,更是防不胜防。”
他既要闭气,剑法自然大打折扣。不过十余招,掌心已满是汗水。台下群雄虽不明就里,但见南宫破仅凭一枚铁钉就逼得五宗十三派总门长束手束脚,这份修为实在骇人听闻。
这一战持续了约莫一顿饭工夫,真机子面红气促,不得不跃出战圈换气。如是者三,南宫破却始终不加阻拦,待他调息完毕再战。这份气度,连真机子也不禁暗自佩服——若不使毒,要在三百招内胜他,绝非易事。
少冲在台下看得分明,心知再斗下去真机子必败无疑。果然,又过百余招,真机子纵身后跃丈余,深吸数口气,面色灰败:“南宫谷主不愧'蛊王'之名,贫道认输。”
台下那些奇装异服之人顿时欢呼雷动,想必都是逍遥谷与三七同盟的弟子。
真机子步履蹒跚地走至少冲身前,低语道:“少侠小心,他的剑气诡异非常。”说罢黯然下台,背影萧索。
少冲虽不明“剑气”为何物,却感念这份提醒,当下点头示意,迈步走向南宫破。
“岳兄弟,”南宫破淡淡道,“醉仙楼一战未尽兴,今日定要在这轩辕台上分个生死么?”
少冲拱手道:“南宫盟主武功盖世,在下自愧不如。但为本帮镇帮之宝,不得不拼死一战。”
南宫破微微一笑:“你为救人耗损大半功力,要想胜我,确实要拼上性命了。”话锋一转,“动手前我倒想问一句,你以为得到玉箫便能得天下么?”
少冲正色道:“圣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未得民心,纵有神兵利器,江山也坐不稳。”
这番话让南宫破微微一怔。他想起家传遗训,说南宫世家的复兴全系于此箫,但此刻却不便明言,只道:“贤弟高论,无非是要我主动放弃。可惜这是痴心妄想。天快亮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罢。”
他忽将手中黑钉掷出,“铮”的一声没入青石板,只余钉帽在外:“我与人过招有个规矩——从不对不会使毒之人用毒。请!”
这一掷一诺,既显大家风范,又暗指真机子才是暗害秦汉的真凶。
少冲却不领情:“你使不使毒,与我何干?请了!”
话音未落,长剑已然出鞘。一招“望眼欲穿”疾刺对方左眼,快得只余一道寒光。平天下剑法讲究先发制人,这一剑已抢得先机。待南宫破护眼时,剑招忽变“铁马入梦”,直取下盘。第三招“剑河雪飘”更是化作千重剑影,如飞雪漫天般罩下。
“好剑法!”南宫破赞了一声,在剑网中左闪右避,身法诡奇莫测。
一个攻势如狂风暴雨,一个守势似铜墙铁壁。台下采声雷动,这场关乎天下第一归属的决战,终于拉开序幕。
又过十余招,南宫破身形渐稳,足踏八卦方位,掌风霍霍,竟将劣势一点点扳回。台下武当弟子相顾失色——这南宫破不仅精通武当八卦掌,其造诣之深,竟似更胜本门传人。许多精妙变化,连他们这些嫡传弟子都闻所未闻,仿佛本门所传只是残篇,而他所习方是正宗。
南宫破连发数掌,双臂忽展,使出“粘衣十八跌”的精妙功夫,将少冲牢牢困在二尺之内。掌法中忽又夹杂凌厉爪势,台下白额门人惊呼:“这是本门虎爪功!”话音未落,又有人叫道:“武当太乙五行拳!”“那一式'倒跌金刚'分明是少林擒拿!”
南宫破果然武学渊博,百余回合间,天下各派武功信手拈来。少冲也不甘示弱,见招拆招:对方势弱时,脚下流星惊鸿步飘忽不定,手上随心所欲掌法变幻莫测;对方强攻时,则以太极功法化解刚猛劲道,间或使出家传二十八路电光剑法。这路剑法南宫破并不熟悉,每每两三招间竟被迫得难以破解。
少冲细察其招式,发现十招中必有一招正是同苦大师提及的九门武功之一。原本同苦传授“少林九招”意在破解这些武功,谁知醉仙楼一役,这九招反被南宫破所克。此刻见南宫破又使出西沙鬼窟的百步弥宗拳,少冲灵光乍现,将少林九招颠倒运用,改顺为逆,变下为上。果然直击拳法破绽,打得南宫破一个趔趄。
电光石火间,少冲恍然大悟:同苦老和尚早料到此战,假借为少林扬威之名,故意将破解招式逆转相授,实则是暗中相助南宫破。这番苦心布局,实在费尽心机。想当初自己还沾沾自喜,以为得蒙少林方丈亲授绝技,却不料其中暗藏玄机。若非醉仙楼一败让他长了教训,今日怕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颜面尽失。
台下群雄皆是成名高手,却也很少见到如此惊心动魄的对决。众人目不转睛,但见两人越战越快,到最后只见两团灰影在台上盘旋缠绕,劲风四溢,竟将整个轩辕台尽数笼罩。四周火把明灭不定,映得人影绰绰,恍若鬼魅。前排观战者只觉罡风扑面,如刀割般生疼。
这场恶战持续半个时辰,依然难分高下。时而一人凌空跃起,另一人如影随形,眼看就要坠入人群,却见身影一晃,二人又已回到台上。
正当此时,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忽然一阵清越箫声破空而来,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格外悦耳。紧接着鸾凤和鸣,仙乐飘飘,仿佛自九天而降。群雄举目望去,但见一道白虹贯日而起,西北方又现金光万道。金光尽处,七彩长虹横跨天际,和风送爽,异香弥漫。虹光之下,隐约可见琼楼玉宇,珠宫贝阙,似有仙人乘鸾驾鹤,翩然而至。
山口处忽然掠上七名身着七彩罗裳的少女,齐声娇喝:
“王屋山古月山庄庄主驾到!”
这声通报如同惊雷,满场群雄无不转身望向山口。这位神秘莫测的庄主,终于要在黎明时分现身于轩辕台上。
忽闻天际传来清越笑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架龙车已驭云而过,祥云缭绕,瑞气千条。待定睛看时,太师椅上不知何时已端坐着一位素衣女子。她手执朱红玉箫,灯下映得纤纤玉指如染丹霞,鬓边一枝茱萸更添风致。但见眉如远山含黛,肤若凝脂傅粉,云鬓绿发间珠翠生辉,罗衣轻扬处幽香暗送。其姿容之绝丽,恍若九天玄女临凡,月宫嫦娥降世。左右侍从如云,灯炬璀璨竟胜过天上星辰。
群雄原以为这位豪掷千金举办英雄大会的庄主,必是位慷慨豪迈的汉子,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绝色佳人。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你便是古月山庄庄主?”
女子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诸位远道而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这一笑直教众人神魂颠倒,齐声应道:“庄主客气!”
华山派弟子窃窃私语,皆觉此女容貌似曾相识。丁向南面色凝重,摆手止住众人议论。
少冲自那女子现身便心神不宁,隐约感到一丝不安。细看之下,她容貌竟与苏小楼有七分相似,只是年岁稍长,气质更为妖娆。这一分神,手上招式渐显凝滞,南宫破却愈战愈勇。忽见南宫破使出佛门“金刚指”,双指如钳般捏住剑身,内力催处,精钢长剑应声而断。
少冲临危不乱,将断剑掷向对方下盘,随即一掌直取小腹。南宫破以“虎步砸拳”相迎,少冲翻腕变招,施展大擒拿手欲制其脉门。不料南宫破竟揉身而上,双手如铁钳般扣住少冲双肩,正是蒙古摔跤的架势。少冲急运“千斤坠”想要稳住下盘,却觉膝弯一麻,整个人已被掀翻在地。
他背脊甫一触地便弹身而起,左守右攻,掌风凌厉。南宫破踏步进身,右手刁腕,左手往肋下疾托,少冲顿时身形离地,向台外飞去。
朱华凤见势不妙,纵身欲接。少冲却不愿借她卸力,右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搭,飘然落地,将下坠之力尽数化解。朱华凤眼中忧喜交加,刚要开口,少冲已摇头道:“败便是败了。”
南宫破拱手道:“贤弟武功卓绝,若非为救他人损耗真气,此刻站在台上的恐怕就是贤弟了。”这话说得诚恳,并非客套。少冲叹道:“谷主过谦。若论用毒,我早已败了。”心中对这位不使毒术的对手暗生敬佩。
回到本阵,朱华凤低声道:“你这义兄当真了得,夺位取箫,竟是一样不落。”少冲摇头:“即便不用计谋,单凭用毒,我也绝非敌手。”
铲平帮众见首领落败,个个义愤填膺。鲁恩率先请战,巴三娘、吕汝才也争相要上台雪耻。少冲虽知他们不敌,却不愿落人口实,遂道:“三娘去试试罢。”
巴三娘大喜,银月弯钩划出数道寒光,直取南宫破。南宫破认得她,淡然道:“三娘别来无恙?”巴三娘面罩寒霜,银钩连环进击。南宫破负手闪避,衣袂飘飞间竟让银钩始终难近其身。二十三合上,南宫破飞起一脚,正中巴三娘肋下,将她踢落台下。
巴三娘满面羞惭地回归本阵。此后东海神龙岛佘岛主的蛇杖、塞外白驹山唐老剑客的长柄砍刀、甘凉道尚庄主的雷公挡接连上台,均不出三十合便败下阵来。
待东方旭日初升,万道霞光洒满轩辕台,南宫破昂首四顾,当真有一览众山小之势。
看台上那女子轻抚玉箫,嫣然道:“南宫谷主武功卓绝,在座英雄恐难有匹敌。不过本庄主隐居王屋山苦修多年,自认不输于谷主。这玄女赤玉箫,终究要物归原主。”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群雄面面相觑,对这个神秘女子的狂言既惊且疑。曙光映照下,她手中的玉箫泛着诡异红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