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竞风流谁与争锋(1/2)
少冲指间石子余温未散,人已立在高台中央。天下英雄目光如炬,怀中少女温香软玉,令他一时窘迫,轻轻将她推开:“武名扬交给我。”
他转身直面宿敌,声音沉静如铁:“武名扬,你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玄女赤玉箫?”
武名扬抚鞭长笑:“何必多此一问?此箫我志在必得。倒是岳老弟,若非为此,莫非专程上台来讨好这魔教妖女?”
少冲胸中怒火翻涌,强自按捺:“收手吧。你害了苏姑娘还不够,还要造多少杀孽?”
“好个多情种子!”武名扬讥诮挑眉,“左拥右抱尚不知足,还对苏姑娘念念不忘?可惜啊可惜,她心里从来只有我武名扬,何曾有过你岳少冲?”
这话如淬毒钢针,直刺少冲心底最痛的旧伤。他别过脸去,喉结微动:“休要胡言乱语。”
“胡言?左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右边是魔教妖女,黑白两道尽入彀中。论起风流手段,老弟远胜为兄。只可惜……”他故意一顿,笑声如刀,“偏偏得不到那个最才貌双全的女子。”
这些话语揭开多年结痂的伤疤,少冲只觉心头鲜血淋漓,竟无言以对。
灵儿见少冲受辱,柳眉倒竖:“我瓜仔哥哥重情重义,岂是你这小人能明白的?那个女子,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武名扬鞭梢轻振,嗤笑道:“要打便打,何必多费唇舌?”
少冲正要出手,却见青影一闪,真机子已飘然落于台上。
“岳少侠请为贫道压阵。”真机子长剑遥指,声如寒冰,“孽徒!原来你早是朝廷鹰犬,欺师灭祖,如今更修炼邪功。武当清誉,岂容你玷污!”
但见他左手轻扬,剑鞘中一道寒光冲天而起,不偏不倚落入手心。踏步、进身、剑走中宫,三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正是武当绝学三才剑法起手式。
武名扬长鞭如毒蛇出洞,鞭梢短剑忽收忽放,横削而至。真机子微一侧首,剑尖轻挑鞭梢——若那是血肉之躯,此刻早已筋断骨折。
金丝软鞭虽占长兵之利,真机子剑法却已臻化境。剑光如网,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数次欺近武名扬身前尺许。若非“移形换位”的身法诡奇,武名扬早已中剑。
台下群雄见这三才剑法,无不叹服。当年紫阳真人凭此剑法独步武林,唯有少林本乐大师可堪匹敌。这套剑法极重悟性,武当七子中唯有真机子尽得真传。此刻见他使来,当真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
武名扬在武当虽习得三才剑阵之一,但与这完整剑法相比,何异云泥之别?虽曾在莲花峰见识过师尊身手,亲自应对仍觉左支右绌,全仗长鞭之利与诡异身法周旋。
这边厢,灵儿一双明眸始终不离少冲,而少冲全神贯注于场上剑斗。忽又一人登台,正是丁向南。
“岳兄弟,丁某有一事相询。”
少冲忙执礼道:“丁大侠但问无妨。”
丁向南剑指灵儿:“这妖女,可是姓祝?”
少冲心头一紧,早知此事难以隐瞒。侧目见灵儿连连眨眼示意,又见丁向南手握剑柄,只待一个“是”字便要出手。正自踌躇,却见空空儿笑呵呵踱步而来,牵起灵儿的手:
“她姓孟,是‘死不了’那老怪的宝贝孙女。”
空空儿所言非虚,丁向南却如何肯信?剑锋微颤,沉声道:“丁某欲向教主讨教剑法!”
“哈哈哈!”空空儿纵声长笑,“华山那点微末伎俩,街头卖艺还差不多。想与教主过招?再练个六七十年罢!”
台下白莲教众齐声哄笑:“只怕那时早已驾鹤西去!”“纵不死也是个糟老头子,岂是教主对手?”“华山剑法比起教主神通,何止云泥之别!”
丁向南面不改色,目光如电:“教主莫非不敢?”
祝灵儿武功本已远胜这位大师兄,但自幼敬畏已成心结,此刻见他凛然之威,竟连正视都不敢,更遑论拔剑相向。
空空儿袖中短剑倏现,笑道:“小老儿也略通剑术。小朋友想挑战教主,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丁向南目光如电,在空空儿身上转了两转,暗忖:“这老儿看似顽童,实则深藏不露。他三番五次为那妖女遮掩,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不知他剑法深浅,倒要小心应对。”当下沉声道:“好!请亮剑!”
空空儿嘻嘻一笑,转向少冲:“喂,小兄弟,借你的剑使使。”
少冲心知这一借,便是将“勾结妖邪”的罪名坐实了。台下那些自诩正派之士,必会唾骂他为虎作伥。然而他毫不迟疑,反手抽出腰间长剑——那是朱华凤特遣人赴龙泉,请名匠精心打造的宝剑——倒转剑柄,凌空掷去。
空空儿长臂一伸,竟以二指捏住剑尖,笑道:“小朋友,请出招。”
丁向南见状一怔。这倒持宝剑的架势闻所未闻,莫非真有什么诡异剑法?他不敢怠慢,按动崩簧,剑出如龙,一招“白云出岫”直取中宫。
空空儿以剑相迎,却是剑柄乱晃,招式笨拙不堪。全仗着身法灵动,内功护体,每每在剑锋及身的刹那堪堪避开。五六十招过去,他一身葛袍已被划破十余处,露出底下白皙肌肤。祝灵儿在旁看得心急如焚,却苦于无法相助。
原来空空儿记忆中似有剑法残影,方才才敢强出头。此刻真剑在手,反倒浑身不自在,幼时所学竟一招也使不出来。往昔遇强即走,今日却退无可退,额上已沁出细密汗珠。
又过二三十合,忽闻台下有人朗声吟道:
“曾向巴山啸月明,洞庭霜落汉江清。
心神正处标仙籍,剑术传来有道经。
越女加冠羞下士,刘公驱鞑播英名。
百年灵异称通臂,枯骨当时也着声。”
吟罢,那声音又道:“‘死不了’,你自称古今剑仙之宗,猿公亲传弟子,怎的连剑都使不好了?”
此时台上灯火通明,台下却一片昏暗。那声音以内力送出,满场皆闻,却难辨来处。灵儿听出是婆婆声音,喜唤:“婆婆,您来了?”却再无回应。
空空儿如遭雷击,尘封记忆如潮水涌来。幼时山间嬉戏,误入秘洞,得遇白猿授艺……后来白猿被误作妖物擒杀,他虽侥幸逃脱,却伤了神智,心智永驻少年。这首刻在石壁上的刘伯温诗作,此刻如钥匙般打开了记忆的锁链。
但见他身形骤变,剑尖轻点丁向南腕脉,一触即回。随即剑招如江河决堤,源源不绝。这上古剑法源自鬼谷神功,与《武林秘芨》同出一脉,当世早已失传。群雄莫说见识,连听都未曾听过。
只见空空儿身形飘忽如灵猿跃涧,剑光环绕周身,初时尚能看清招式守势,渐渐化作一道白练,将丁向南完全笼罩。丁向南初时还能招架,后来只觉全身要害尽在剑锋所指之下,不由得心神俱震。眼见抵挡无用,索性闭目弃剑,静立待死。
片刻后,剑风骤歇。空空儿笑道:“小朋友,服是不服?”
丁向南睁眼看去,见衣衫上多了二三十处剑孔,皆如铜钱大小,奇的是肌肤完好无损。他心悦诚服,深知这般剑术境界,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当下拱手道:“前辈剑术通玄,在下拜服。虽无缘与贵教教主切磋,仍望奉劝一句:无论她是谁,都该早日脱离这是非之地。”说罢纵身下台,背影萧索。
台上两对正邪高手原本斗得精彩,如今正派先折一阵。若真机子再败于武名扬,五宗十三派颜面何存?这一节真机子心知肚明,故而虽占上风却不急进,依旧稳扎稳打。他道学修为深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剑势如绵绵流水,无懈可击。
武名扬的“玄天九变”毕竟初成,又无法近身施展“大而化之”吸取功力,久战之下渐感吃力。二人剑鞭相交,火花四溅,这场正邪之争,犹在胜负之间。
时近子夜,寒露渐重。古月山庄的家仆们抬着食盒穿梭人群,向群雄分发宵夜。一名青衣管事朗声宣告:“庄主有令,日出前必要决出'武功天下第一'。待金鸡破晓,任你武功再高,也不得再登台较技。“
满场群雄虽已枯坐整日,此刻却无半分倦意。众人或站或坐,手中虽捧着山庄特制的重阳糕,却都忘了品尝,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擂台,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夜风掠过松林,带起阵阵涛声,与台上兵刃相交之声相应和。
武名扬心念电转,暗忖:“真机子、岳少冲、魔教教主,还有那个剑术通玄的空空儿,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即便不联手围攻,单是车轮战也足以耗死我。“念及此,夺箫之念顿时凉了半截,目光开始游移,暗自盘算脱身之策。
忽见山道口火光冲天,一队人马簇拥而至。当先一人高喝:“尔等之中,谁是古月山庄庄主?“语带倨傲,全无江湖礼数。一绿一紫两道倩影飘然而至,绿衫少女盈盈一礼:“奴婢绿萍,忝为山庄使女。不知各位官爷寻我家庄主所为何事?“
那为首的民壮头目扬鞭道:“奉上宪钧旨,尔等在此聚众闹事,即刻散去!待天明后官府派人查验,到时只怕不好收场。“绿萍不卑不亢:“聚众确有,闹事却未必。烦请官爷回禀,待天亮后玉箫英雄大会了结,众人自会散去。“
“且慢!“那头目忽道,“听闻尔等以玄女赤玉箫为彩头,怎知不是赝品?若是假物,岂非愚弄天下英雄?“绿萍眸光流转:“官爷是要验看玉箫真伪?“头目颔首:“为保本县安宁,不得不慎。“
少冲在台上听得真切,暗忖:“区区一个民壮头目,怎会知晓玄女赤玉箫?必是东厂或锦衣卫在背后指使。“
那头目等候许久,渐生焦躁:“迟迟不取玉箫,莫非真是假的?“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群雄此来多半为了一睹神器,闻言无不侧目。
紫衫少女掩口轻笑:“绿萍姐姐下山取箫颇费周章。官爷若等得心急,不妨上台一试身手,也好在英雄榜上留名。“那头目抬眼望去,但见台上剑光如电,人影飘忽,竟似鬼魅般时隐时现,只看一眼便觉心惊胆战,忙道:“不必不必,我等便是。“
武名扬听闻官府要天明方至,暗骂一声,忽施杀招“怒海蓝涛“,鞭影如滔天巨浪袭向真机子。这突然转守为攻大出常理,真机子虽惊不乱,退步回了一招“津梁架海“。
就在此时,武名扬纵声长啸:“玄女赤玉箫到了!“众人心神皆是一震,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山道。武名扬趁此良机,身形如鬼魅般没入夜色,转瞬不见。真机子欲追不及,只得顿足叹息。
白莲教众齐声惊呼:“武名扬逃了!“刀梦飞急向祝灵儿请示:“教主,可要追击?“奈何祝灵儿一双妙目只凝注在少冲身上,对周遭变故浑若未闻,只轻轻“呃“了一声。萧遥见情势紧急,当即立断:“教主既未反对,众人随我追!死不了、陆护法、叔孙大哥随我保护教主!“
霎时间,数十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入夜色,呼喝之声渐行渐远。祝灵儿虽未首肯,却也未加阻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遥不得不行此权宜之计。
时值深夜,寒露浸衣。真机子长剑遥指,声若寒冰:“白莲妖人,纵你剑术诡奇,终是旁门左道。岂似我武当三才剑法,堂堂正正?若是不服,不妨拔剑一试!”
空空儿闻言一怔。他这套白猿所授的剑法本是上古正道,奈何自己也不知其来历渊源。听得“歪门邪道”四字,想起剑法确为猿猴所授,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迟疑,气势顿时萎了三分,低声道:“灵儿,此地尽是欺我之人,不如归去。那玉箫再是稀罕,也不值得受这窝囊气。”说罢将宝剑奉还少冲,牵着灵儿便要下台。
灵儿一步三回头,目光始终不离少冲。那双明眸中满是不舍与无奈,直教少冲心头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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