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2/2)
就在方才,何素还言辞恳切的劝他站出来,给所有失去女儿孙女的官员一个交代,可他对徐暇还是不够了解,徐暇的悟性根本不足以理解何素背后的未尽之言。
如果不是他的原因,他为什么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尚君宜双手将白布盖上,对徐暇说:“臣想把尚婉带回去。”
徐暇有些为难。
芳卉殿里的人还没有全部找到,一干相关人员劝被控制。
尚君宜说:“尚府会闭门谢客。”
徐暇得了保证,点头道:“那就依右相所言。”
这一夜许多官宦人家都不得安寝,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去打听消息,又亲自去交好的人家询问他们家孩子是否归家,总之一片混乱。
唯一抽身在外的大概只有岐王了。
马车驶入府门,下人跪在车辕旁做人踏,岐王整了整袖子,问胡管家:“她睡了么?”
胡管家见他难掩喜色,上前道:“还没,王爷求到陛下恩典了?”
岐王微微勾唇:“自然。”
不过他和皇兄提起这事的时候,没交代清楚陈云珠的真实身份罢了。想也知道,一旦他说出来,皇兄定然不会应允,那不如先斩后奏,到时候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胡管家一面恭喜他,一面引着他到陈夫人住的宫殿去。
殿内灯盏灭了不少,只留着主殿的,像是暗色寂寥里唯一的慰藉。
岐王的心暖了不少,擡步走进去。
陈夫人在看书,听到声响,微微侧眸,烛光浸透了眸子,映得如水一般。
岐王从她手里把书抽出来:“看的什么?”
陈夫人站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水一般柔润的绸缎垂下来,落在脚边。
“《国策》。”
岐王意外,把书扔回桌上:“夜里看书仔细伤眼睛,怎么不多点两盏灯?伺候的人呢,怎么也没见到?”
他愈发不高兴,转去门口朝外喊胡管家。
陈夫人怕他做什么,忙替她们找借口:“是我不要她们陪侍的,灯也是我说不要的,太过奢靡了,我受不起。”
岐王的火气消了点,让胡管家下去。
他在桌子对面坐下,把灯树移过来,又寻到了火折子,边点边说:“你生下来就该过这样的生活,没什么奢靡,更没什么受不起。”
殿中的光一点点变亮,陈夫人垂眸,没什么情绪地说:“可我就是生在了小月村。”
岐王转过头:“你特意找茬么?”
陈夫人动了动唇,偏过头不再说话了。
岐王继续点灯,陈夫人其实有些意外的,天潢贵胄,他看着是那种打骂人为乐趣的富家子弟,做起这种小事来却井井有条。
先是把最高的灯枝上托的蜡烛点燃,依次向下,没被蜡油溅到,也没有被升腾的热气灼疼手。
在陈夫人沉默着,暖黄的烛光铺到桌上,为她披上一层柔纱。
岐王点完了所有的蜡烛,吹灭火折子:“好了,看吧。”
陈夫人下意识地拿起书,顿了顿:“我有事找你。”
岐王坐下来:“有事快说,皇兄已经答应我认你回去的事了,走之前我特意催他下了圣旨。”
陈夫人脸色一变:“我没有说过要回去。”
她的反应将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瞬间毁掉。
岐王冷下脸:“不认回去?破屋子过惯了,还是吃糠吃傻了?雷占平不过一介庸才,有什么好的?蠢三十年还嫌不够,要蠢一辈子?”
陈夫人微微咬牙。
“他原本前途无限,是你压得他起不来。”
“射几只鸟的算的了什么本事?二十多岁是个校尉,当得上将军得要四十岁了,还得他命够硬。要是一个不留神,你就成寡妇了!”
岐王嗤之以鼻:“要是不想嫁人,岐王府家大业大,我养你一辈子。想孩子了,大可找个可心的春风一度,喜欢哪种,养上一群也不是问题。可你说说你……偏铁了心要和他在一起。怎么样?三十多年过去了,他起来了么?”
岐王又道:“你怪我压着他,可我要捧着他上天,又想过你是什么结果么?青年才俊、俊俏郎君……什么狂蜂浪蝶都往他身上扑,一日日的,情愿还是不情愿的,他都迟早要带新人进来,一群美艳蛇蝎折腾不停,你连看书的功夫都没有!”
他把《国策》捡起来狠狠一摔!
陈夫人被他毫不留情嘲讽,激的眼泪涟涟。
“我们原本很好……”
岐王不屑道:“既然如今不好了,说明你们原先便有隐患,出现问题是迟早的事。”
他只是说实话而已。
不成器、不忠贞……
岐王预言的每一件事,都成了真实。
他曾对陈夫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雷占平不过是个庸人。
陈夫人牙齿打颤,还在犟:“他现在是兵部郎中。”
岐王笑了:“是,不过你知道他的职位是怎么来的么,南郡五十多家富一千多条人命,累世的财富,如水的金银,全都由他一句话挑起。”
听说始末后,他对雷占平其实有几分刮目相看,但陈云珠不喜欢这种血腥的事,说给她听再合适不过。
陈夫人捂嘴后退,泪如珍珠一般。
她哭的时候总不爱出声,眼泪大颗落下闪着水光。
她想说不可能,她记忆里的雷占平还是小月村里淳朴英勇的少年,笨拙地学着照顾她,善良又聪明。
但是陈云珠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