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2/2)
荀老太君备感失望,如今郁望舒远在千里之外没有音讯,一直亲近的太子也开始变得疏远了,等到他大婚后,想必同荀家的关系也不复如初,百年之后还不知荀家又会是何光景。
想到此处,荀老太君不禁长吁短叹,感慨年华已逝,她有心无力。
荀蕙藏在柱子后面,远远看着廊下翩翩走过金色的身影,嘴角溢着无尽的哀伤。
不同于荀、颜两家低沉的气氛,周家现在可是门庭若市,周氏一点都不关心边关的情况,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周莹莹和周氏关系一向很好,拍着胸脯,志得意满地道:“姑母别担心,到时候荀蕙要是敢对你不敬,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周氏派丫鬟把从齐王府库房搜刮来的珠宝端上来,笑呵呵地给她添妆:“姑母果真没白疼你,我从小就看出你是有大造化的,这不果然就应验了。”
姑侄俩亲亲热热了好一阵子。
可惜高家的姑侄就没这般亲热了,高妍跟着母亲进宫来看高贵妃,名为请安,实则质问郁云洛在殿前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贵妃白眼一翻:“能是什么意思,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喜欢妍儿,宁愿去打仗也不想成亲,我有什么办法。”
她现在看高妍哪儿都不顺眼,都怪她拢不住郁云洛的心,不然儿子也不会发疯至此!
高贵妃借机倒是把高妍和嫂子数落了一顿:“妍儿但凡聪明点能把洛儿的心思摸透了,他也不至于这样。还有嫂子也是的,大哥在边关拼死立业,你只知道顾着家里从不对他嘘寒问暖半句,有什么事也不跟本宫说。这次要不是因为哥哥打了败仗,让齐王捡了漏,洛儿至于这样吗?洛儿好不了,你们哪个又好得了!”
高夫人门第低微,从小跟高大将军是指腹为婚,在小姑子面前一向擡不起头,可没想这次在女儿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进宫前要为女儿讨个公道的那点气势早就没了,只能反过来唯唯诺诺地安慰高贵妃一通。
“娘娘消气,那边情况复杂,郁望舒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作为,不过就是捡了你大哥的漏!你大哥说了,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娘娘且等等。”
高贵妃一想也是,大哥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而且近来那边好像也没什么消息,心里倒是舒坦了一些,虽然看不上自家侄女,但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也不能说得太过,变脸似的一左一右拉住她们两个的手。
“本宫也是为洛儿急得,从来没把你们娘俩当外人,说话冲了些,你们不要多想。”
高夫人给女儿递了个眼色,高妍忙道:“t姑母是慈母心肠,妍儿和娘都不会多心的。”
“这就好。”高贵妃点点头,心里却是暗暗盘算,如果哥哥真能除了郁望舒这个大患,她再想办法搞定太子,将来让高妍当个贵妃也不是不可以。
~
京城暗流涌动,千里之外的北方,昏迷多日的郁望舒终于苏醒了。
安全期间,忠伯和子影不敢找大夫,好在忠伯带了一些名贵药材过来,又靠子影在山里挖参,勉强吊住了一口气。
今天终于睁眼了,忠伯这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从旁边火堆上拎起铁壶,倒了一碗冒着浓浓热气的药汤,晾得合适了再一勺一勺喂给郁望舒。
郁望舒靠在子影的怀里:“多少日了?”声音沙哑得厉害,似一把锉刀在磨人的耳朵。
“十二日了。”忠伯答复。
太久了……
“查出背后主谋了吗?”
忠伯垂下眼,不忍告诉他实情。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就是这似曾相识的手法恰恰印证了当年他曾猜想过的那种可能。
忠伯的举动有些出乎郁望舒的意料,不是高家的,是谁?
还能有谁把手伸到这里?
后背一阵钻心灼热的疼痛,他心里了悟了。
“我们还真不愧是亲父子!”
忠伯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他们家这点事,放在谁家,祖坟早炸没了。
“王爷现在什么都别想了,把身子调养好了再说。”
得知真相的愤慨,对至亲的失望,对命运的不满,撑得郁望舒有力气坐直身子,伤口渗了血,一层层透了出来,白色的寝衣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花。
“时间不多,子影去调集暗卫,后补的人全都上,忠伯去找最忠心我父王的那批人,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炉子下的柴火堆,火焰被窗缝投进来的风吹得左摇右摆,郁望舒被拉长的身影扑在陈旧发黄墙壁上,扭曲变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破膛而出。
“王爷三思。”忠伯还是劝了一句,郁望舒要的这些人就是齐王府最后的底牌,一旦动用效果非同小可,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再也没有退路。
当年就算老齐王受辱至此,都没有走到这一步,如今郁望舒的处境,这么拼,实在有些太冒险了!
“当年我母妃遭奸人所害,这笔账我父王受制于手足之情、父母之恩咬牙忍了,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这天下太平,长固久安。他是怎么做的,如今外敌虎视眈眈,内党纷争不断,他不知攘外安内,只知霸占官女,加害功臣,这样的皇帝根本配不上父王当年的忍辱负重。”
窗外的雪光照亮他煞气毕露的眼眸,他擦掉嘴角的鲜血,“即使我是父王最大的耻辱,他仍然为了做了最好的安排,如今,该我为他讨回公道了!他欠我们全家的,这次就一起全还了吧!”
坚毅果断的眼神中蕴藏了某种令人颤栗的力量。
忠伯年轻的时候就跟在老齐王身边,他知道那是太上皇夸赞过的,大梁开国皇帝身上才有的气魄,是可破土开僵、威震四海的王者之气!
这股气终究还是被他从老齐王身上传承了下来。
王爷后继有人!
郁望舒才是皇室最完美的继承者,是皇族与豪族两者最顶级的血脉才有可能孕育而出的贵气,无端让人臣服。
忠伯内心感慨万千,当年自戕前,终于清醒的荀王妃求老齐王把孩子送出京,让他一辈子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忠伯就把孩子交给了自己的远方亲戚,没想到对方竟然背着他把孩子卖了!
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找到了孩子,忠伯想把孩子带回来,老齐王却说不用,荀王妃就是怕有人利用他的身世大做文章,才做此安排。如今这样也好,旁人更不容易找到他,让他在乡野安身立命吧。
后来老齐王在战场上被人偷袭,死前提到了陵水村,忠伯找了过去,一眼就认出了郁望舒。这个孩子太显眼了!
而且他还发现这村里不少都是老齐王的人,大家都在各司其职,教他读书明理、骑马射箭…
那个时候皇上对齐王府的兵权虎视眈眈,周氏也在打过继侄子的主意,忠伯这才明白,老王爷其实早就决定把齐王府留给这个孩子。
与此同时,忠伯发现梁帝的人也在跟踪他,干脆顺水推舟将郁望舒的下落告知了梁帝,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齐王府终究还是走上这条路。
忠伯重重磕了一个头。
“属下誓死追随王爷。”
愿老齐王和荀王妃在天有灵,保佑王爷吧!
~
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霜降,卷玉楼的灰瓦上凝结了一层晶莹的白霜,西边一片的银杏树几乎都秃了,零落的的扇形叶子飘落在阿沅白皙的掌心。
她呼出一口淡淡的白气,真冷啊,丫鬟们已经换上了夹的袄子,擎着托盘进进出出,虽然脚步匆匆,但人人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看见她都要来上一句。
“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
身后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阿沅转身,把手里的手炉塞给来人:“先拿着暖暖手。可有什么消息?”
桑葚冻得鼻子通红,如今颜璟然不在家,颜府又闭门谢客,阿沅想知道点外面的事不容易,只能让桑葚想方设法出府打听带外面的事。
看她焦急的神色,想必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果不其然,桑葚虽然有些磕巴,但是还是把大事说清楚。
阿沅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没听错吧?”
不是重伤,生死不明吗?
怎么会反了?!
桑葚点头如捣蒜,拉着阿沅回了房间,上了楼,把窗户都关上,才道:“奴婢没听错,外面说齐王是在闯入大金皇宫后被自己人偷袭才受伤的。”虽然屋子里没有别人,但她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了去,“现在还有人说是陛下担心齐王功高震主,再加上这皇位本就是当年老齐王让出来的,齐王居长居嫡,又深得民心,陛下这才下了黑手。甚至还有人说,当年老齐王就死得蹊跷,也是陛下的手笔!如今齐王大难不死,打着为父声讨弑兄真凶的名号,要陛下退位让贤呢!”
阿沅听得是瞠目结舌,惊讶之余竟然还有几分荒谬之感,他声讨梁帝弑杀兄长,可谁知他反的是谁?!
这一切都恰恰戳在梁帝软肋上,他只能吃哑巴亏,毕竟当年的丑事要是公众于世,不用郁望舒出马,梁帝都无颜再坐这个皇位。
郁望舒没有意气用事正中梁帝的圈套,反而将弱势变为优势,实在是绝处逢生!
那之前重伤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莫不是做戏给外人看?
一想到这些天的担忧可能会喂了狗,阿沅心里不免有气,把袖子里的东西往床上一扔,象牙白的球在被子上砸出一个坑,因为表面凹凸不平,转了半圈就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停在边缘,总有种想要不引人注意的可怜感。
阿沅赌气故意不往那边看,推开窗扉,清凉的空气拂面而来,湛蓝的天空下金黄的银杏叶飘散在游廊下,石道上,穿着鲜艳的下人们三三两两,热切地着即将到来的喜事。
阿沅双手撑在窗台深吸了一口气,凉爽顺着嗓子眼一路向下,秋天其实才刚刚开始。
“走,去看看我的地怎么样了。”阿沅拿下楠木衣架上藕荷色的斗篷。
虽然不是丰收的季节,但曾经种下的种子如今也该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