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2/2）

他们已经站了许久了，可是梁帝一直没有叫其他秀女起来，太后也只这么看着，也没有提醒的意思，阿沅已经感受到众人若有若无的眼刀，如芒刺在背，大大的眼睛从眼帘下瞄向梁帝，嘴唇微微翕动，似有难言之隐。

在阿沅下决心开口前，梁帝微微一笑，袖子一甩：“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敢起身，饶是荀蕙等人蹲了这半天，脚也麻了，起来的时候不免费了些力气。

梁帝也不看其他人，背过手径直回到太后：“是朕扰了太后的雅兴。”

太后神色如常，笑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梁帝一同话家常：“皇上能来陪哀家，哀家高兴还来不及了，何谈扰了雅兴。”

“那朕今日可要多陪一陪太后了。”

“那自然是好。”

梁帝果真留下来，陪太后逛了大半个园子才离去，后面他没有再关注阿沅，但阿沅经过此事之后，一直心神不宁，几次魂不守舍差点走丢了，多亏荀蕙把她拉回来。

太后脚程有限，逛了大半天也够了，梁帝便送太后回宫才离去。

太后在畅春园一直都住在西苑的凝春堂，这次就把阿沅她们都安排在凝春堂后面的蕊珠院住下。

相比皇宫，这里的建筑不刻意追求宏伟大气，以精巧雅致为主，多为小式卷棚瓦顶，不施彩绘，庭院内更是以自然景观为主，廊庑旁遍植四君子，随处可见的虎皮石，随意堆砌，自成格局。

阿沅的房间在瑞珠院相对僻静的一处所在，白石台阶，藤萝掩映。她很喜欢这里，宫女们在里面安置她的箱笼，她便出来，坐在池边的石凳上歇会儿，喂喂鱼。

可惜有人不请自来，池面倒映出两道苗条秀丽的身影，一红一黄，分别是周莹莹和高妍，相携而来。

如今她们两个风头正盛，更是铆足了尽头刻意装扮，周莹莹穿的是红艳的丝缎对襟长衣，襟口绣着繁复的金蝶，配了粉色缠枝花，

她旁边的高妍也不逞多让，一身鹅黄轻罗长裙，虽然没有周莹莹那般繁复的绣样，但她胸前的青纱抹胸恰到好处地把雪白的肌肤、曼妙的身材彻底衬托出来，这般傲人的曲线就是最好的装扮，再加上她着重在发饰上下了功夫，头上的攒心髻上配以蜜蜡珍珠的发饰，走动间意韵珊珊，风姿袅娜。

跟她们两个一对比，阿沅简直素得没法看了。她揉了揉眉心，把乘着鱼食的西番花银圆盒放在一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就准备离开。

狭路相逢准没好事。

可她们岂容她离开，周莹莹率先发难，叉着腰道：“颜大小姐果然不一般，都说放长线钓大鱼，怪不得大公主上次夸姐姐最会抓鱼。”

高妍在另外一边阴阳怪气地接话，微微一歪头，头上叮当作响：“可惜大公主没来，要是见着今天这一出，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往日的好姐姐怕是以后连称呼就要差了辈分咯。”

太后不许大公主经常来找她们玩，而且最近颜璟然被调去了西山大营，大公主现在心思就是找各种理由去那边偶遇佳人，根本顾不上阿沅。

高妍这话说得直白嗓音又亮，一时间在亭子里散步的，在游廊下打闹的，池子对面为了分房起口角的，都停下了动作，一双双眼睛往阿沅身上转。

梁帝刚刚的举动实在是太明显了，大家基本想得和高妍都一样。

在隔壁房间收拾东西的颜听姝闻言也放下了手里的匣子，透过她的房间半开的窗扉正巧能看见阿沅的侧脸。

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姐姐可真美啊，芙蓉绣面，嫣然一顾，衬得人间颜色皆如尘土。

而且，越是被人刁难，就越能突显她的美。

那是一种不惧风雨，与婉媚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之美，似乎别人越想看她落魄，越想让她出丑，她就越能展现自己的美丽。

就像现在，即使在烈焰般的周、高二人面前，她一身简朴素雅衣裳却丝毫没被盖住任何风头，反而愈发突显得悠然自得，天然灵秀，只在盈盈一擡眸间，那双茶眸里流出的光彩便足以将高妍和周莹莹的刻意衬托得如胭脂俗粉一般。

真想让人毁了她！

颜听姝收拢手指，掌心的荷包被挤得鼓囊囊的。

这边阿沅旋身，藕荷色的裙摆如初绽放的荷花，妩媚的茶眸折射出缤纷的冷光，看起来艳极冷极，竟然令人不敢直视。

周莹莹和高妍竟然同时后退了两步。

阿沅冷笑一声：“大公主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却知道你们是怕了。”

“我怕什么！” 高妍愤恨地上前一步，恨不得在她娇美动人的脸上戳出两个洞来，看看她还能不能仗着这张脸有恃无恐！

“怕我如你所想，跟大公主，哦，不，跟你们差了辈分。”阿沅干脆把话挑明了，她们想来嘲笑欺辱她，就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就算让你们两个得偿心愿又如何？刚刚齐小姐的下场你们也都看见了，若真的担心有那么一天，以后就最好别来惹我！”阿沅拿出高贵妃对人的那股矜傲劲儿，扬起小巧尖利的下巴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硬是插入周莹莹和高妍的中间，皓腕轻擡，一左一右搭在她们的肩头，指骨用力，如老鹰抓小鸡似地扣住了她们的肩膀，“做事之前想想清楚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不然小心到时候被撵回家去，最终是为她人做嫁衣裳！”

高妍和周莹莹惊惧之下，竟然没法还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施施然沿着廊下回到自己屋子，当着众人的面，冷然回眸睥睨半圈，让宫女把房门给掩上了。

“瞧、瞧把她给傲的，还、还真当自己要成娘娘了似的！”

好半天高妍才找回舌头，可惜这舌头有些发麻，说话有些结巴。

周莹莹也弯了弯僵直的脖颈：“就是的……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儿，真、真当我们怕了你！”

可惜与之前不同，今日无人再敢搭腔，毕竟那位可是得了皇上的青睐，先不论以后，反正眼下是没人再敢惹阿沅了。t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颜听姝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有本事就别等阿沅回屋了再说这话啊，还真是两只跳梁小丑。

只是这笑没挂多久，就挫败地耷拉了下来，颜听姝垂下眼帘，慢慢地松开手，若有所思地盯着掌心里的荷包，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

掌灯时分，太后照例赏了几样菜过来，在皇宫里也时常这样，一般荀蕙得的次数最多，其次就是周莹莹，再后面就是高妍，虽然只是一盘菜，却是非比寻常的意味。

这次，荀蕙得樱桃肉一品，周莹莹得鸭子一品，高妍是鸭羹一品，就在大家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传菜嬷嬷忽然宣布还有阿沅的份，这还是她入宫这么久，头次得太后的赏。

虽然只是一盘糖饽饽，明显比其他三人差了一个档次，但嬷嬷却说了一句“这是皇上最爱吃的”，一下子就让阿沅彻底没了胃口。

看见左邻右舍羡慕又嫉妒的目光，阿沅可真想把这四个小小饽饽分了，谁爱吃谁吃去，她怕噎死。

结果嬷嬷刚下去，言公公就喜笑颜开地带着四个小太监，捧着高高的食盒来了，是梁帝担心阿沅今日受惊，特意赏了她一桌菜肴。

小太监们手脚麻利地给阿沅单独搭了一张桌子，把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菜端了上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阿沅不光要受，还要心怀感激地在言公公充满鼓励的目光下用完每一道菜。

直到她把菜全都吃干净了，言公公才让人收拾东西：“颜大小姐用得好，杂家回去也好跟圣上交代。时辰不早了，颜大小姐好好歇息，杂家先告退了。”

歇息个屁，她现在肚子都要炸了，好不好！

阿沅撑着桌子就要起来送送言公公，对方异常地客气地弓腰，抖着手里的拂尘连连作揖：“颜大小姐太客气了，留步，千万留步。”

不，她想走走！

阿沅实在不敢说话，感觉东西就在嗓子眼，一张嘴就要吐出来，可言公公的态度简直卑躬屈膝到令人发指，她也只能笑笑作罢，拖着沉重的身躯，在四周嫉妒、鄙视、羡慕的目光中，目送言公公远去。

然后她脸上挂上怡然的微笑，对那些抻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的人优雅地点点头，转身回去，把门带上了。

“可真了不起，她可是得了慢慢一桌子菜啊！”“没看人家都不屑于跟咱们吃饭了嘛，这事可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没有，你还记不记春日宴后皇上可就赏赐了不少东西，那会儿宫里就有传言说要立她为妃呢。”

高妍和周莹莹正为了今天白天的事不高兴，听见大家的话更是拉下了脸，高妍看了看旁边安静用饭的荀蕙，讥笑道：“荀姐姐和颜大小姐情同姐妹，不知道如今作何感想啊？”

荀蕙“啪”地放下银箸，用雪白的丝帕揩了揩嘴角，正眼都没给高妍一个：“我累了，先回房了。”

她向来待人亲切，从不拿架子，今日这般可谓是难得一见。

高妍只当她是站在阿沅那边的，气得差点扯烂了裙子，但她畏于荀蕙的身份不敢造次，内心恶毒地诅咒：哼，不就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嘛，小心嫁过去就当了寡妇！

她却没看见荀蕙走出房门之后，眼神空洞得可怕，蜜合色纱衫广袖下的她瘦得有些多，空荡荡得毫无份量。

当路过阿沅的房间时，荀蕙的脚步稍稍停了下来，纱袖下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敲门，可最终还是什么都不做，如一缕轻烟，安静地飘走了。

她不知道，屋内的阿沅正抱着痰盂跟那儿吐呢，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梁帝现在是巴不得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啊，这和父亲说的过走场完全不一样，一想到梁帝关切的口吻，还有碰过肩膀的温腻触感……

呕！

阿沅没忍住，又吐了几口酸水，她喝了杯茶，按下肚子里火烧火燎的感觉，不管梁帝到底要做什么，她现在必须得做点什么自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