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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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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云疏月紧赶慢赶到盛京, 进宫君臣一番恳谈。

没有帝王不爱才,除非是昏君。

像狼因这样的将才,云疏月这样的宰府之资, 只出于一个帝王的角度,祁陵炎也是不舍的。

自一开始, 祁陵炎就看出云疏月其实无心权势争斗。若不是自己在对方低微时施恩, 大盛王室又太拉跨, 又有云氏一族沉冤昭雪的担子压在身上, 或许这个人宁愿随便寻处山野深林,当个山野村夫, 埋没一身治世之才,也不会愿意投效任何势力, 参与到这乱世角逐中来。

作为君,他有幸得到这样一位谋臣倾力相助——对方实在是太好用了。

多年下来, 也算是君臣相得, 颇有一番君臣情谊。

如此这一番长谈,就一些政务方针询问其意见并敲定计划后, 面对对方的请辞,祁陵炎虽是惋惜,却也没有强留, 只要求对方示明行踪,方便他以后遇到难以决策之事时,能向其问策。

云疏月有些迟疑, 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说到最后, 祁陵炎撇去君臣之别, 以一个朋友的口吻问,“张氏一族当年连同其他人伪造证据串通蛮族, 诬陷你云家和t柳将军通敌叛国,致使你们两家整族获罪,数百性命含冤而死。孤既应允过,自会为你云家和柳将军府平反,将当年真相昭告天下。”

云疏月早年的经历他也是知晓个七八分的,祁陵炎说道,“后又祸乱朝政,谗上媚下……如今张氏一族俱都被收押死牢,害你数年屈辱折磨的那张氏子也在其内……说到这里,那张氏族子对兰时还真是执着,都在死牢了都还不死心惦记着你这位昔日好友,任是酷刑加身,皮开肉绽了,都还嚷嚷着要见你一面。”

上首的帝王笑得有些冷酷,话语间向自己的臣子暗示,“这些都是将死之人,孤可将他们交于你,随你处置,兰时可要亲自去将那张氏子提审问一番,报一报当年之仇?”

云疏月闻言怔了下,想起自己囚牢里受尽刑罚囚衣染血的父亲,想起那么多无辜枉死的云氏族人。

目光有些哀伤。在上首帝王等待的目光下,却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

在帝王微挑的眉梢里,垂着眸子低声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是我云家太出挑了,碍了太多人的眼,才有当时之祸。深处权势的漩涡里,无人能幸免。为君者不疑,自是安然,君心既起,便顷刻推手无数,不是张家,也会是李家、林家……国有国规,家有家法,陛下天下初定,法度不可乱,如今祸首既已伏案入狱,一切便按律法论定吧。”

“至于张霖垣……以当时他的年岁,怕是参与不了那些事的谋划,最多后来看出些微细节,对我略有隐瞒,或是做了些推手。”云疏月想到出事那晚,对方作为御林军统领来捉拿自己,却私下带他入讯狱见得父亲一面,无论当时他是出于什么心思,至少这一点,他是感激他的。

至于后面……

云疏月深知如果不是阿因牵制了葛三爷,从中斡旋,他承受的会远比这些年要多得多。甚至阿因无形中已经成了他心中的支柱,即便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那里,他想再做苦再多难他也是能坚持下来的。

张霖垣恶劣的心思从那些安排便可窥见一二,他不知何时得罪了对方,让张霖垣对他仇恨至此,不惜施展种种手段只为折辱折磨他。为此甚至不惜先拿前途博下他的命。

在这一点上,对方又于他有恩。

他不恨他,或许曾经是有过恨的,毕竟他们一同长大,打小的情谊。但那些情绪都在时光的流逝中,在那件囚室无数个分不清晨昏的日夜里,消磨殆尽。他甚至,已经记不清对方长什么模样了。

而且,他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

他可以不计较他对自己的折磨和使的手段,以及那些恶毒的心思。

但他忘不了阿因为此因他而承受的那些苦那些痛。

所以他也做不到原谅他。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见的。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他只要知道,他会受到惩罚就是了。

云疏月看向上首的帝王,淡声道,“还是那句话,“陛下不必因为徇私,不必宽宥也无需严惩,该是如何自有法度论定。”

祁陵炎慨叹,“先生豁达,孤不如也。”若是他,害他如此,必定将其抽皮扒骨,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

云疏月垂眸,拇指摩挲着手腕内侧的齿痕,淡淡笑了下,不置可否。

不是豁达,是他放下了。对他而言,现在以及明天,远比那些痛苦的过去重要。所以那些人都不值得他浪费心思。

他想到那个人,目光柔软。

一应话了,便起身向新帝告辞。

祁陵炎只说,“孤知先生去意已定,也不做强留,但请先生留下,观孤登基践祚,论功行赏后再去不迟。”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疏月便是再急着去找人,也只好应下,拱手道,“臣领命。”

云疏月没想到自己表明了去意,论功行赏之日,祁陵炎仍旧封他为国相,他心下无奈,但圣旨已下,也只得先接了。

待观完礼,文武大臣被邀于宫筵庆功,云疏月这个新上任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实在是大热门的人物,便被团团簇拥着灌酒。他实在推辞不过这些昔日同僚的热情,也喝了些。

但心里惦记着事,并没有沉迷。喝到最后,比起倒了一地的文武大臣,他尚且保有一分清明。

这日正是与天同庆的大喜日,不光臣子开心,皇帝也开心,也没那么多计较,醉的狠了的,便叫宫人扶着在宫里宿下。云疏月没留下,他脸上泛着醺酒的红霞,让宫人引着出了宫门,坐上宫门外等候的马车,一路回到皇帝赐下的国相府邸。

府上的下人也是早就被吩咐安排好了的,云疏月只当这是个临时的住处,也不怎么在意。

他回到府上,挥退要来伺候的下人,自己回了卧室。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烛灯,光线微弱。

云疏月跟着一整天,那些繁复的步骤仪式,他为国相,一个都不能缺席,筵席上又喝了那许多酒水,醉意中掺杂疲惫,这样寂静朦胧的深夜里,心中克制的思念也像浪潮般起伏。他不由捏了捏眉心,走进卧室,半眯半阖着眼,在朦胧的光晕中,任由自己跌倒在塌上,只想一觉睡个天昏地暗。

醒来,便可去寻他的阿因了……

这甫一挨着床榻,就觉得有些不对。

鼻尖萦着着浅香,似乎压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像是吃了痛,一声柔媚的轻哼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双柔软的什么缠住他的胳膊往上,似要攀住他的胸膛脖颈。

云疏月倏然睁眼,一把挣开胳膊上缠绕的手臂,将人甩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被醉意充盈的头脑清明了些,但不喜人触碰的习惯让他这一下没怎么控制力道,大力之下,床榻上的女人狠狠摔进床榻角落,发出一声细弱的痛哼,似是受了痛,只垂首伏在那里。

云疏月有些踉跄地起身,站在床榻边,在昏黄的烛火下,审视地眯了眯眼。

这才看出塌上的女人竟是不着寸缕,伏在那儿,发着瑟瑟的抖,似乎很畏惧一般。

云疏月没细看,一怔后迅速转头。

他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但本性使然,仍旧

扯了一旁的被褥,扭着头朝人丢过去,压低声音说了句,“姑娘遮一遮。”

他说罢也不管塌上女子的动作,径直走到门边,伸手就要开门,忽然看到映在门房上的影子。

猛地矮身一避,一脚踢开房门,手一推,砸碎一旁用作装饰的花瓶,巨大的动静引来府中侍卫,那人见状,盯着他的眼神狠毒,一击被避开,又马上握着匕首刺过来。

云疏月站在那,眼底仍有醉意,却似乎并不如何意外,低声朝空气说了句,“林大人,麻烦抓住这人,陛下要活口。”

一个人影闪出来,正是林颂。

刹那间整座宅邸一片灯火通明,原来这人还有同伙,一共四人,潜伏在府中。屋子外面的三人手握兵器,互相倚靠,被持刀侍卫围住,不由看向屋里的刺客。

可刺客自顾不暇,被同林颂一般衣着的几个黑衣人一步步靠拢。

那刺客见状意识到什么,咬牙朝云疏月狠声道,“你算计我们!”

云疏月淡声道,“只是觉得有漏网之鱼,便连同陛下做了这这出戏以防万一,倒是没想到阁下首先来找的,竟是在下,也不知阁下与在下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不惜在这个时候出手,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除掉在下。”

云疏月摇摇头,“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林大人,动手吧。”

那刺客深知此次中了计,十死无生,转向屋里塌上的女人,狠狠唾了一口,“没用的废物!”

转而率先冲上来,想要抓住云疏月做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林颂并不会让他得逞,屋内顿时响起兵戈声。

云疏月无数次想起破庙里充满血色的那一天,每一次他都在想,如果当初的他强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或许阿因都不会……

他知道阿因是给他治伤吸毒,后又要将敌人斩杀殆尽,带伤和敌人死战,才延误了治伤解毒的时机,从而让毒性蔓延,造成最后的失明。

所以这些年他虽然是以谋士的身份留在祁陵炎身边,却也坚持锻炼自己的身手,他在武学上的天赋比不上文治,加上岁数大了筋骨长t死了,想要成为像阿因和林颂那样的高手是不可能的,但这些年坚持下来,却也颇有进益,不是三两招就可以轻易拿下的,所以才以身作饵设下此计。

他想用最短的时间解决这条隐患,好脱身离开。

自然,他身边留了人,也只是以防万一,只是察觉到端倪,也确实如他此前对刺客所言,他并没料到对方会直接不管不顾朝他动手。至少,也得再多等这几日。

倒真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他这些年帮祁陵炎出谋划策,分化诸侯,蚕食世家,倒也得罪了不少人,陆陆续续也受到过不少刺杀,但要说这盛京,他确实还没开始沾手,或者说没人知道他沾了手……

最恨他的,云疏月心里隐约有了数,他笑了下,也不很在意。左右没有得逞。

到处都是打斗,或许是下了狠心,这四个人人数不多,身手却很不错。云疏月索性退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门内门外的厮杀,有些出神。

那些醉意又好似袭来了一般。

他脸颊泛着晕红,肩上长发披散,手撑着下巴,微微歪着头,任由微凉的夜风打在脸上,眼里印出星月稀疏的夜色,因为酒醉,眼睫微微濡湿,带着些朦胧的碎光。

阿因,这个时候,你在哪儿呢?

毫无疑问,刺客落入计划中,便如瓮中之鼈,插翅难逃。

那刺客一狠心,拼着自伤朝一旁的云疏月扑来。

云疏月是可以躲开的,或许是醉了,或许是一些其他什么,他怔怔地发神,看着扑过来的刺客,在林颂的惊呼声中,有些迟钝地慢了半拍没有支起身体去躲。

那一下,因为林颂的阻挡,叫刺客一匕首刺进了他小腿。

或许他是真的醉了,一切都是清明的,一切又都是朦胧的。他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疼痛却慢半拍才传过来。

刺客因这破釜沉舟的一击,被林颂抓住破绽擒拿,那匕首就留在了云疏月腿上,没进去半截深。

血顺着伤口淌出来,黏腻的湿。

云疏月在一阵惊呼焦急中被擡着到了床上。之前的女子裹着床单伏跪在地上,头发披散落下挡住面容,只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

云疏月此前递过去被褥只是教养使然,并不是什么怜惜心思,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既然和刺客有牵连,自然就逃不开干系。所以女子被侍卫压下去时,云疏月并没有多问,即便他看到这人紧紧压着裹住身体的被褥,细细颤着身体,很害怕似的,最后似乎还擡头朝他看来,嘴唇蠕动着哀求般唤了声“云公子……”。

他只是隐约感觉,似乎有些眼熟。

匕首被拔出,伤口贯穿,很深。

但好在没有伤到经脉,恢复好了不影响。

御医看了这么告诉他。

云疏月看着自己受伤的小腿,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一开始阿因确实留在那出村子,他很忙,要帮着筹谋太多东西,一条一条去计划去实施,但还是会尽量抽出时间回去看阿因。

后来过了几年,阿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适应了眼盲后的生活,她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即便看不见。

这一次,阿因向他提出了辞行。她说天下这么大,她想出去看一看,走一走。

云疏月不想答应,既是不放心,也是私心,这几年,他愈发明白自己的心思,在每一个惊醒浑身落水般黏湿潮热午夜。他不愿意阿因离开他太远,不愿意见不到对方。

但他说不出拒绝的理由,连唯一困住对方的眼疾也不再是阻碍。

他的阿因那样坚韧又那样厉害。

他骄傲,又心疼,也舍不得拒绝。

——她上千个日日夜夜,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她说,阿月,你看,看不见也不影响什么,我想出去走走,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于是云疏月咽下了所有阻拦的话,只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好。

此后他一直在南怀,替祁陵炎出谋划策,稳定后方,而阿因,她的脚步从未停下,每一段时间都会换个地方。

大多数是云疏月知道的地方——他毕竟博闻强识,也总有他翻遍地图也找不出来的犄角旮沓,这时候他就会很担心,直到再一次收到对方的信,里面的定位是他所熟悉的,他才会松下一口气,也只是稍微的。不管在哪里,只要不是在他身边,那些陌生的地方,他都放不下心。

像是知晓他的担心,她会在信里给他讲遇见的风土人情,趣事怪事。他看了,便好似也在她身旁一般,会会心地笑一笑。

但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他有时也会想,阿因的旅程真的那般顺利,没有一丝波折吗?还是受了伤受了委屈也只是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他不在身边,看不到瞧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他知道的,都是对方想要告诉他的,一封封信件后面的真相到底是如何,他实在是一无所知。

可即便是这样,渐渐的,信件也越来越少,频率越来越低,局势愈发汹涌,他也越来越忙,常常彻夜不眠。

信件中话语的越来越少,从长篇大论的絮絮叨叨,渐渐只剩下寥寥几句的问候,语气越来越正式,越稳重。

不是不好,它见证了阿因的成长。却也让云疏月感觉到莫名的恐慌,那种感觉,就好像,对方一点一点在从他的生活中抽离一样。

信件里的话语,越来越像远行的弟弟/妹妹送回的家书。

从那种不用言说的亲昵变成了长辈式的亲厚和尊敬。

好像,就真的只是问候远在他方的兄长,而阿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他。

到如今,他已经快两年没收到对方的信了,不知道对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对方。

如果阿因还有一点在乎他,就会回来,回到他身边。

他要问她要一个答案。

他不要做与她渐行渐远的兄长,他想做和她共渡余生的丈夫。

只要收到消息,阿因一定会赶回来。

云疏月坚信。

但他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抱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没有也没关系。

只要不讨厌他。

他可以等,可以教她。

他很有耐心。

至于阿因曾经因眼盲升起的心思,如果她觉得自己是拖累,因为这个原因想要离开……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并不重要。

他轻轻摩挲自己被上药包扎的小腿,如今再无负累,他不介化假为真,做一个真正的残废,一辈子,只要阿因能留下。

至于最糟糕的情况,听他表明自己点心思,或许会露出震惊厌恶的神情……

云疏月不愿意去想。

夜深了,上了药包扎好伤口,本来就喝了酒,有些酒醉的云疏月再也熬不下去,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因为受了伤,也不用上朝,他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来,洗漱一番,有侍卫来报,“相爷,昨夜那女子说,她想要见您。”

云疏月用湿巾子擦了擦手,看着他,神色淡淡,“她说要见便能见吗?陛下手下的狼卫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侍卫瞅着他的神色,小心说道,“大人说笑了,小人昨夜将人拿住正要审问,对方却说,说是您的故人……”

“我等自是不信,但也不好伤了人,若真是……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然也不能任由这人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少不得要向相爷询问此事,不过相爷您昨日操劳,又受了伤,睡得沉,我等不便打扰,这才拖到今日……”

故人?

云疏月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听了对方的话,碍于他的面子,心下顾忌。

他脸色还有些失血过多的苍白,指节在膝上敲了敲,问道,“此人是何身份?”

侍卫早就调查清楚了,他们也确实不是胡乱一句话就能哄骗的,这女子确实和这位新上任颇得新帝喜爱的国相有所牵连,他们没动手就是摸不清云疏月的态度,如今云疏月这么一问,立马就说了,“这女子名叫苏青栀,其父曾当任前朝礼部侍郎……”

云疏月听着这么个名字,一怔,慢慢的就把久远的几乎褪了色的记忆拉了出来,是了,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倒不是他对这人还念着,只是单纯记性好罢了。

侍卫觑着他的神色,继续道:“此人曾和相爷您年少定亲,后来……出事,苏家自称之前自家觉得高攀不起相爷,已经t私下退了庚贴和信物,苏青栀和相爷您早已便是男婚女嫁互不相干的关系,只是暂时没有声张罢了,并非是他们落井下石。只是当真没想到云国公府会做出此等之事,如今倒要感谢祖宗保佑,没与此等豺狼为伍……云云。”

云疏月在侍卫的讲述下那些久远的记忆从朦胧渐至清晰。那天夜里,他从讯狱出来,身心俱疲。

风雨如瀑中,张霖垣带着他到了一处凉亭,说是有人想见他一面,求到他这里来。他见她实在可怜,就答应了,问他愿不愿意抽时间见上人一面。

他说是问他,其实根本没给他选择,只是当时的他太过疲累,没有精力去留心这些,甚至张霖垣说的那些话,他也一听半落的,没怎么听进去。后来被带去凉亭,见到戴了斗笠披了披风独自一人前来的苏青栀。

她那么胆小,却再这样一个黑沉的雨夜独身来到树林里的凉亭,见两个陌生男子。为的就是请他退还庚贴和信物。

如瀑的雨声和闷雷中,含着泪咬着唇瑟瑟抖着细弱的身体,说她高攀不起他,哀求他与她退婚。

像是,他欺负了她一般。

那晚的云疏月从讯狱出来,有些浑噩。

那时候听清了对方的请求,也难免感到一丝好笑。或许还有很少的一点悲凉。

确实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世道女子不易,苏青栀又才那么点大,没经过事,又自小被蹉跎养成了那样一个柔弱的性子。

会害怕是很正常的事。

他不怪她。

但要说还有什么情分,那也真是没有了。本来当初会出手帮她摆平那摊子事,也不过是看着对方会是自己未来妻子的份,既是他的妻,即便没有男女情爱,也得尊之重之。提前护一护也没什么。

出事那会,他不是没想到过她的处境,那时还有些怜惜和歉疚。他想过云国公府会出事,但即便贬为平民,苏青栀嫁过来,是他的妻,他也会护着她,尽量让她衣食无忧,那时的他没想到会骤然被诬害至此,整个云国公府倾没,甚至连累到还没嫁过来的苏青栀。

即便和他退婚,也会让她之前因落水一事受到损失的名声更加狼藉,女子的名声至关重要,尤其是高门贵第间。对方若是想高嫁,怕是再不能了。所以乍然出事,他即便安排了人,过了这个风头会避开人上门去退还信物和庚贴,就说他此前反悔,其实私下已经退了婚,反正如今也差的不能再差了,再背上一份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名声,与他也无碍。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因为即便如此,对方的名声也仍会因他而受到影响,但彼时的他,能做的,也就是那些了。

没想到他的人还没将东西送回去,在这个雨夜里,对方就自己上门索要了。

好像有那么点失望,又好像突然就释然了。他是曾经把她当过未来妻子看到的,前两任云国公都是专情之人,他对感情也有过那么一些期待。

对方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有些焦急地从怀里取下一块云佩塞进他怀里,很可怜地小声哀求他,“云公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把它还给你,你也还给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云疏月正要去接那玉佩,说自己已经安排了人,对方好像太害怕他不接了,云疏月还没接住,就飞快地松了手,躲瘟疫一样,于是那块云佩就落在了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这一下云疏月和苏青栀都怔住了。

云疏月是因为那块云佩于他而言是特殊的,以云家的家风和权势,用了给未来当家主母的定情信物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物件,那云佩是从云家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他母亲去的早,于是定亲时是云国公亲手交到他手里的。

苏青栀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云疏月看着地上的玉佩,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最后只低声说了句,“在下也不愿牵累苏小姐,苏小姐还请等几日,东西……会还回去的。”

他捡起地上的云佩碎片,让一旁一直看着的张霖垣离开了。苏青栀似乎被吓住了,又或许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敢出声阻拦。

云疏月转身离开时,似乎听到身后有细细的哭声,走远了都还隐约听到一些,他没回头。

没资格,没精力,也不想。

那个雨夜里发生了太多事,而至今,那块碎了的云佩都被埋在那做山林亭子

回忆起往事的云疏月淡淡听着侍卫的禀报,没有阻止也没有让继续。

侍卫见状便继续道,“此事后,此女名声一度十分惨淡,还传出了命硬克亲的名声,沉寂了一段时间。不过似乎是得了当时颇受圣宠的张小侯爷的青眼,加上当时只有她一条血脉留存的苏侍郎的安排,还算嫁了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但不久后,张侍郎为上司顶了锅,被贬职发配,苏府渐渐没落,张小侯爷似乎也对苏青栀没了耐心,不怎么理会。苏青栀在夫家的日子渐渐不太好过,后来更是堂而皇之贬妻为妾……”

云疏月于是问了句,“这些和这次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侍卫就说,“自从陛下打到盛京,相爷的名声也跟着传了出来,本来这苏青栀都被夫家后娶的正妻当做奴仆发卖进楼子里,这事一度闹得成了盛京的丑闻……然后这一家人想起了当年您和苏青栀的牵连,或许也是怕您和起还有什么情分,毕竟当年都流传说相爷您对那苏小姐一见倾心非卿不娶,若不是造化弄人……”

在云疏月的目光中侍卫止住了后续的话,继续道,“就又把人赎买了回来,是怕您迁怒,也是想着卖个好,于是就想办法直接把人给送到您床上……”

云疏月,“按你所说,这苏青栀夫家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不敢做下行刺的事,苏青栀又怎么和刺客扯上关系的?”

侍卫道,“这也是我等想要审问的,这时苏青栀拿您做了借口,于是不得不暂缓……”

他们这些人都是人精,多少看出了云疏月的态度,不过还是问了句,“这苏青栀想要见相爷,您可要见一见她?”

云疏月擡了擡手,淡淡道,“不必了,按你们的惯例行事,不必顾忌我,我和这位苏小姐并无相干。”

等侍卫从新回到牢房,不耐烦地看着里面头发蓬乱的女人,手上的刑鞭敲了敲牢门,“相爷说压根就不认识你,识相的就早点交代,还能少受点皮肉苦。”

苏青栀瑟缩地跪坐在稻草铺地的牢房里,因为来点时候就裹了件被子,进来被粗鲁扯走了遮住身体的被子,丢给她一件囚服,如今她身上可以说除了一件宽大的囚服,什么都没有。

她听到侍卫的话,胳膊抱紧了身体,其实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这些,被张霖垣欺骗然后像扔废物一般丢开,被丈夫辜负,被婆家打骂,被发卖进烟柳之地,没有一个人善待她。

连她的父亲,后来得罪了上司,离开京城,贬去苦寒的地方做了个芝麻大的官,一开始还常常写信来问她的情况,后来就没了音信。她费了很大力气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他在那地方给她娶了个继母,又生了个儿子,有了儿子,似乎有没有她这个女儿都一样了,于是再也没过问过她的情况。

她才恍惚记起,曾经的父亲从来不是个慈爱的人,她有面甜心苦霸道阴狠的继母,有刻薄歹毒的三妹,有跋扈嚣张爱欺负戏弄她的兄长……是从什么这些都消失不见了?父亲变得对她温和关怀,对她嘘寒问暖了呢?似乎是从那个原本让她倍感羞辱又惶恐的赏花宴,从她有了盛京最好的公子做夫婿开始。

可她太懦弱了,把他弄丢了,于是他再也不会看她一眼。

苏青栀自从被赶出夫家发卖进楼子里就再没哭过。这时候却不知怎么的,尤其感到一股心酸的委屈。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留下来,在眼睑下冲刷掉一条污痕。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在侍卫愈来愈不耐的目光下,抽噎着说,“我、我说,都是、是张霖垣指使的,都是他,是他指使的……”

她在楼子里,有那个女人的吩咐,加上面容还算尚可,于是每日都要接客,没有一口喘气的机会,过得很不好。原本她都要麻木了。这时候却听到了云疏月的消息,他t仍旧如少年时般,成了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哪怕她在闺阁之中,也曾听闻神鬼军师如何巧妙退敌的传言,如今更是有了从龙之功,以后定是青云直上。

可如今的她……

苏青栀回忆自己的一生,似乎只有当年那个少年对她真心诚意,不求任何回报的好过。听到对方消息时,尽管她知晓如今的两人是云泥之别,可那一刻她麻木的心还是狠狠跳动起来。她再三向人确认,他就是当年那个,差点就成了她夫君的人。如果当年没有那些事,她嫁给了他,她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吧?一定不会!

可这些都被她弄丢了!兜兜转转,像是和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明明当初太害怕,想避开那样的命运,结却沦落到如今生不如死的地步!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戏弄她?!

她原本都认命了!可她现在好痛苦,心底深处又隐隐有个微弱的声音,如果再见到她,他能认出她吗?他会帮她吗?还会……喜欢她吗?

慢慢的,这个声音越来越大,尤其是楼里的妈妈似乎收到了消息,不再让她接客,而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她,那从来急言令色的丑陋嘴脸变得谄媚讨好时,而那些看不起她的姐妹们瞧着她的目光竟然带了隐隐的嫉妒。

这一切都是一个人带给她的变化。

她控制不住地想,她于他是特别的吧?她一个人这么想或许有假,可大家都这么想,会不会是真的呢?

他当初第二天就让人来苏府提亲,那么决断,对她多少是有喜欢的吧?不然为什么要娶她?以他的家世完全不会受到那场风波的影响,会受影响的只是她。后来、后来他家里出事,那个雨夜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他也没有叱责她,还温言说已经做了安排,不愿牵累她,他那么替她着想……

苏青栀几乎是病态地拼命给自己找着理由。

在她越来越相信这一切的时候,张霖垣的人找上了门。

苏青栀是害怕张霖垣的,所以才会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在那个雨夜去找云疏月索要信物和庚贴,也不算威逼利诱,其实只是陈明个中厉害,她就害怕了。叛国通敌,这个罪名太大了,她不愿意背负也背负不起。无论是被判绞刑还是流放,她都不愿意去承担。她还没嫁过去,还不是他的妻子,凭什么要求她和他共患难?是的,她不用愧疚,不用心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没错!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选择性地忽略了一切,在张霖垣的鼓动下,在出事的当天晚上去见了人说了那样一番话。

张霖垣说他喜欢她,她退婚后不在乎她的名声,他会娶她。她信了。

后来被毫不犹疑抛弃,张霖垣居高临下笑着说,“苏二小姐,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哄你的话是认真的吧?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也配?要不是你担了个阿月未婚妻的名声,就凭你这姿色,小爷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还真别说,也不知阿月是怎么看上你这种人的,要才没才,要貌没貌,不但胆小懦弱,还自私虚伪。啧,阿月什么方面都比我好,这看人的眼光是真垃圾啊。”他哈哈大笑,“你呢,识相点就别纠缠小爷,否则别怪我把咱俩的事抖出去,到时候小爷我也就多添加一份风流韵事,至于你嘛,也不知到时候盛京还有没有人愿意娶你这个管家小姐,啊?哈哈哈!”

苏青栀全身发抖,咬着牙又恨又怕。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最擅长的不过是忍。忍一忍,那些伤害似乎就过去了。

后来她再也不敢招惹张霖垣,张霖垣也不怎么搭理她。她勉强也算松了口气,一年一年随波逐流,日子越过越差,直到如今这个地步。

这个时候苏青栀再次听到张霖垣的名字,先是一些恍惚,随后就是剧烈的仇恨痛恨,她这些年的苦和痛似乎都有了宣泄的出口,如果不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她一定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她会有一个爱她疼她的丈夫,她会过得很好!

她恨的牙都要咬碎了。

叛军打入皇城,所有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曾经的那些耀武扬威的贵族皇室是第一个要被开刀的,甚至还比不上她们这些下贱的人,以张霖垣的地位家世,一定很不好过吧?

苏青栀畅快地大笑,又哭又笑。

来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她,像是看一个扭曲的丑角。

她察觉到了,于是她不笑了,冷冷问他,“你想做什么?”

她是不聪明,但这么多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人没有隐瞒的意思,或许在他看来,她就像随意可以捏死的一条虫子,并不值得隐瞒。她听到他说,“苏小姐,我可以把你送到云疏月身边。”

她心头一跳,掐住了手,仍旧面无表情地问,“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想做什么?”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强撑,饶有趣味地问,“苏小姐不想见云公子吗?毕竟是你昔日的未婚夫呢?这么优秀的少年公子,当年对你多好啊,那场婚事惹了多少人的眼红,如今对方归来,位高权重,是不是还对苏小姐还有感情呢?苏小姐难道真的一点就不动心?”

她觉得这个人像玩弄人心的恶魔,每一句话都狠狠戳中了她内心深处。

她想的,她怎么不想,她做梦都想!

最后,她答应了他,她冷冷地警告他,说,“你们谁也别想再利用我伤害他!我绝不会再伤害他!”尽管她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她告诉自己,不会的,她不会再伤害他,他那么强大,也不会轻易被其他人伤到,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在焦急又忐忑的等待中,她等来了这一天,她精心打扮,又雀跃又紧张,像即将出嫁的新娘一般。她畅想着,他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会笑吗?会难过吗?

却意外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话时,原来张霖垣早已自顾不暇,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他安排去刺杀云疏月的。而她,只是用来接近对方的一个工具。

工具嘛,用着趁手就行了,后面会不会出事,会不会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苏青栀愣住了,不小心发出了声音,被这些人发觉。她疯了一样大吼大闹,说她不去,她绝不会再伤害他!

可为首的那个人,也是去找她的男人,拿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划过她的脸,冰冷的匕刃贴在脸颊,蛇一样游动,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问她,“那么,苏小姐这么钟情,想必是愿意为了云公子去死咯?”

“苏小姐如果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我甚至不要苏小姐的命,只要苏小姐愿意被我用这把匕首在脸上划个十刀八刀,我就放苏小姐离开,这样苏小姐就伤害不到云公子了。”

“不过可惜,这样苏小姐也见不到云公子了,而且云公子也无法知晓苏小姐为他做下的这些牺牲,真可怜啊,苏小姐。”

“所以,是乖乖配合我们,还是选择这把刀子呢?苏小姐?”

苏青栀泪流满面,她听到自己颤抖着用沙哑的嗓音说,“我、我愿意配合你们。”

她想,他不是什么神鬼军师吗?那么厉害,一定能识破这些人的阴谋诡计吧?她不是怕疼,她、她只是怕见不到他而已,她这些年等得太苦了,他会愿意原谅她的吧?

她被自己的臆想弄得疯魔了,好似云疏月真的爱她爱得已经非她不可了一般。

所以当事实摆到面前,这种希望落空的破灭感几乎让她发疯。

她也终于从臆想中脱离出来。

他说,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他和她,早就是陌生人了。

苏青栀想,张霖垣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懦弱又自私虚伪的人。所以她活该如此!而张霖垣这个恶魔也别想好过!

苏青栀将她知道的一切都坦白。因为被发现后选择了屈服,后面这些人商讨和行动都没再避着她,像是觉得她掀不起多少水花来。所以她知道的不算多,却也不算少,至少她知晓主谋是张霖垣,而且他们似乎还有一批隐藏的力量,准备伺机而动劫狱以备东山再起。

张霖垣也是有前朝皇室血脉的,尽管稀薄。这一点就连苏青栀都清楚。

苏青栀像竹筒倒豆子的供词帮他们省了不少事,抓到的那几个刺客倒是嘴硬。如此经过布局,几天后将其背后残余势力悉数一网打尽t,张霖垣打算落空,久等人劫狱不到,眼看就到了行刑的时候,终于稳不住了。

前朝皇帝是禅让退位的,所以新帝名正言顺,也没想给前皇帝弄死,而是打算封他个闲散王爷,其实是做给天下人看,表示他的仁慈,并不会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其实是变相幽囚起来。

张霖垣身份特殊,又贼心不死,何况张家犯了那么多恶事,新帝不打算放过他,准备把人秘密处决了。狼卫给他送断头饭时,他瞧出不对,焦躁地出口试探。

狼卫看他就像看死人,也不瞒着,直接说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的那些人早叫咱们陛下一网打尽了,还是安心上路吧,做个饱死鬼。”

张霖垣一开始不相信,歇斯底里地大叫,狼卫懒得理他,将装着饭菜的碗一扔,饭菜洒了一地,爱吃不吃,惯的他!

张霖垣一见心里顿时就冷了半截,他忽然就不闹了,脸色灰败起来。

最后忽然扑上来抓住牢门木桩,脸挤在木桩间隙,喘着气对狼卫厉声道,“我要见云疏月!让我见云疏月!他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他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吗?我要见他!让我见他!”

狼卫觉得他大概疯了,但想了想,还是去禀告了云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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