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1/2）
第 54 章
有光打在薄薄一层眼睑上, 眼皮下眼珠滚动，阿因手背贴上额头，挡下的阴影遮住眼睑, 她在浮动的昏沉光线中，慢慢睁开眼。
手背触感发烫。
…她发热了？
阿因有些慢地眨了下眼, 昏沉中思绪慢慢回笼。
那么重的伤, 潦草简陋又匆忙的处理, 发热似乎也很正常。
她动了动, 四肢像泡发的馒头，酸疼发软。
张了张嘴, 干硬粘连的嘴皮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干涩的喉咙反而因为这样一个寻常的动作泛起磨砂似的生疼，她吞咽了下, 尝出了腥涩的铁锈味。
阿因蹙眉。
不止喉腔，唇舌中也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被唾液润湿的嘴巴得以张开, 手背一抹, 沾上暗红的血痂和一点微润的湿濡。
阿因看着手背上洇开的红。
有些混沌的脑子被激得清明几分。
她忽然想到。
云疏月呢？
若是他发现自己醒了。
不该这般安静。
阿因猛地坐起来，眼前视线有片刻发黑, 似乎有什么被甩开，发出一声闷闷的响。
她闭了闭眼，静了片刻, 循着动静看去。
蓦然瞳孔一缩。
在她旁t边，云疏月上半身椅靠囚笼，一只腿曲起, 半靠半坐。
头颅毫无生气地垂落, 凌乱的发丝披散, 遮挡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截下颌, 白的吓人。
仍是那身白色里衣，却被长鞭撕裂出条条破口，褴褛潦草地挂在少年颀长清瘦的身上，露出里面红肿流血的皮肉，暗红的血斑和脏污沾染衣料，像是一朵洁白的云，染上了污泞。
左手斜搭在大腿，无力地垂下。
向上袒露的白皙手腕处，一条狰狞可怖的伤口横亘。
边缘处结痂，却仍有鲜艳的血色蜿蜒，顺着一侧的血痕淌落。
滴、答。
滴答。
阿因手无意识按上嘴唇，苍白的嘴唇颤动，咸涩的腥在口腔泛滥。
一个答案冲击性地挤进脑海。
让她有片刻的意识空白。
那是……
云疏月的……血？
额头隐隐发烫，烧热的高温让她思绪混乱又混沌。
即使这样，她也意识道，刚才被她甩开的，是云疏月的手。
那只仍在流血的手，应悬垂在她嘴唇上方。
淌下的血液，正好流入她口中。
一低头，果然看见稻草上凌乱的血痕。
阿因深吸口气，费力爬过去握住云疏月的左手。
那条伤口撕裂严重，伤口边缘参差不齐。
阿因竟有些痛恨自己的敏锐。
——那是生生用牙齿一次一次撕咬，所形成的伤口。
没有比精通医术的她更了解，人体本身的凝血功能会自动让伤口止血结痂。
单纯的割腕自杀其实是个谬论。
想要腕上的伤口不停流血，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原来的伤口上进行二次撕裂、扩大。
即使昨晚因为过于虚弱，身体自动进入了深层次的休眠。
但结合实际，不难理清事情的起末。
阿因眨掉眼睫的湿濡，咬唇咽下喉腔中的酸涩。
一低头，仍旧有一滴透明的水珠滴落，在土色的地面染成一点神深色的圆。
书中的男配都这么傻吗？
还是只有你这么傻？
怎么这么傻啊？
她快速给云疏月上药包扎，忽然感觉到对方本就微弱的气息似乎风中烛火般摇摇欲坠。
越发轻渺，飘逸。
似乎下一刻就会消散在天地间。
察觉到什么的阿因神色猛地一变。
她迅速放好云疏月受伤的手腕，几乎是飞扑到云疏月怀里。
昏迷中的少年因她的动作震了震，从倚靠的姿势滑落摔在地上，连带着阿因的视野也跟着变动。
但此时的她却丝毫顾不上，只右手食指按上云疏月眉心，紧盯着那里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书中的剧情人物在走完自己的一生后，阿因可以将他们的灵魂引渡，遵循他们生前的意愿，让他们前往适合的世界，重新作为最无垢的婴儿诞生，开始一段完全崭新的人生。
就像上个世界的将军和洛因，前者度过圆满无憾的一生，在生命结束时阿因才会引渡。
后者在与阿因做交换后，阿因就会直接引渡她们的灵魂。她代替她们走完被写下既定轨迹的一生，而她们自去开启新的人生。
两条路虽路径不同，其实殊途同归。
只是最后将军没有按她为他选下的路走。
而如今，云疏月的灵魂却有不正常逸散的迹象。
如果不阻止，这般逸散的灵魂就会回归天地，散落真灵之河里，化作数点灵光，成为构成其他生灵灵魂的基材。
一旦如此，世上再无云疏月。
没有前世。
没有来生。
真正的湮灭消泯。
花了好大功夫才将云疏月逸散的灵魂引入他的躯壳，在小世界的限制下动用本源力量让之前在月见之地消耗过度没有恢复过来的阿因一阵虚弱。
身体上叠加灵体的双层虚弱让她有些吃不消。
但好消息是，云疏月的灵魂稳定下来了。
阿因瘫坐在云疏月的怀里，汗水浸湿了衣料，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却盯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有些发呆。
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刚才，被柔软的云一般包裹缠绕的丝丝触感，带着风似的清润，月下竹柳的朗澈。
将军的灵魂是阿因最熟悉的，那是山巅雪松的冷和澈，吹来的风沁寒带着松香，苍翠枝头挂一绸红绫，冷而艳灼。
而云疏月是绝对的清和润，天生就有一段竹柳的温柔清新。
两个截然不同而相互独立的灵魂。
她却嗅出了相似的灵魂气息。
她的阿因之书包罗万象，但万千世界的所有生灵都是由真灵之河中的无数真灵构成。
一个灵魂越强大，包含的真灵就愈多，往往一个世界的主角的灵魂是最强大的，就像作者在打磨主角时耗费的心血最大，最精雕细琢一样，因设定和细节更详实，在成形时，从真灵之河中抽取打捞的真灵就越多越稠密。
其次是世界中的其他配角。而那些无从着笔的形成世界背景的路人配角的灵魂往往十分单薄。但作者笔下所描绘给读者看的只是围绕主角的一个片面的世界，真正形成的世界会自动完善补齐漏洞和规则。所以除开配角外的其他人物除了配合大世界背景的运行逻辑外，其实是最自由的。从这个方面来说，其实主角才是木偶戏里被控制最厉害的那只木偶。
因此，配角的单薄只是相对于主角而言。对于运行的世界和配角自身，处于剧情线之外的他们都是相当完善切自主的。
一个世界的生灵死后往往都会再投生到本世界中，但世界的背景会随自身世界不断演化。而这些生灵在转生前无一例外都会进入真灵之河，被水流冲刷洗磨，经历或长或短的时间，再次投生。
所以除非真正的湮灭消亡，所谓的灵魂转世是存在的。
尽管在无尽的水流冲刷下，没有一个灵魂会一尘不变，每一次的转生都会被真灵之河洗去些什么，再填补些什么。这也是灵魂自主进化的过程。
就像最古早的原始，生灵普遍身体力量强大，而灵魂孱弱。
慢慢世界演化，原始世界变更古代世界，生灵的灵魂就慢慢变得充盈，若是这个世界从古代世界演化成高魔的仙侠背景，则对人的灵魂要求愈发高。但若是转为诸如开辟气海等以打磨身体强度来增强力量的高武世界，则对灵魂的强度要求相对低些。
那么，生灵的灵魂转世时在真灵之河中就会经过一些锻打洗磨，在合适的时机进入世界，以应对世界的变更。
不然，即使投生了，适应不了世界的进化，也会很快再次回归真灵之河。
当然，这只是真灵之河提供给除开每一个剧情人物以为的每一个即将成型的灵魂公平进化的机会。
就像是一个孕育孩子的母亲。
与生俱来的天赋在孕育中就已经注定。
但成功与否，还要看来到世间后经历的一切和自身的选择。
天赋者并不一定就注定成功。
后来居上者大有人在。
但有一点无可否认。
无论一个灵魂在真灵之河中如何变化，最核心的真灵不会变化。
所有的打磨和填补都在外围，灵魂的底色永不变更，直到这抹灵魂彻底消散，重新化为真灵之河中的灵光。
真灵之河中时时都有灵魂在逸散消泯，也有无数新的灵魂在诞生。
阿因不知自己有没有过往，但她睁开眼睛，就在月见之地的那池池水里。
那是她的诞生地。
她醒来，有的只是一片空白空旷浩渺的记忆和一本与她灵魂牵连被抱在怀中的阿因之书。
所以，她认定自己的初生。
并拿到自己的权柄背负自己的职责。
但无可否认，她生来就会引渡辨识灵魂。
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而赵朔州和云疏月。
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有着高度相似的灵魂气息。
这意味着什么？
阿因看着自己的手指。
上面还有沾染的殷红血渍和淡黄色的药粉粉。
慢慢的，视野越来越狭小。
直到乌黑浓密的眼睫遮住最后一隙天光，瘦小的孩童蜷缩依偎在身形颀长昏迷中的少年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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