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2/2)
环住那只细瘦手腕的手慢慢松开了。
*
狼因给云疏月上完药,对方已经昏睡过去。
她无声叹了口气,手背贴上对方的额头,温度稍高,但还在接受范围内,今晚上过去,应当就没大问题了。
挪开手,狼因这才背过身去,慢慢解开衣襟。
腹部的伤口裂开,血濡湿了衣衫,她用匕首划开包裹的纱布,最后黏在伤口上的布料只能心一狠强行撕开,狼因咬牙将痛哼咽在喉中,轻抖着手洒下药粉。
这是她抽时间自己特意调制的伤药,比寻常伤药效果要好得多。
也就是杖着这一点,才敢这么折腾自己。
现下没有条件,云疏月这里怕出什么意外,她不敢现下也没有精力再折腾离开。
只好用匕首割了还算干净的里衣一角,包扎腹部的伤口。
肩背上的那一鞭子留下的伤也不轻,狼因能感觉到背部的湿濡感。
但她人小手短,本来后背也不好上药,只能脱了衣衫,胡乱拿着瓶子抖落药粉,能沾上多少就是多少,全看天意了。
忙活一阵,出了一身的汗,既是热的,也是疼的。
狼因实在没精力在折腾,穿好衣服,草草收拾一番,窝在稻草上挨着云疏月睡了过去。
*
云疏月虽然因为太过虚弱昏睡了过去,但一直睡得不安稳。
他似乎做了很多梦,昏渺的梦境里无数人影像鬼影一般掠过,又清晰地知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过来。
火光、人影、尖叫、唾骂、淋漓又腥臭的血……
纷繁嘈杂,让他头痛欲裂。
最后定格在父亲满含期望的呼唤里。
他一声一声唤他。
“兰时…”
“兰时……”
“我儿定如漪漪之兰,不困危时不惧幽寒,待得来日芳华……”
他低唤一声“父亲……”
下一瞬,所有的声音画面被一张野性未脱的稚嫩脸庞取代。
那张脸的主人躺在地上,无数的血从他身下汨汨涌出,云疏月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血?
他躺在地上,那双一向灵动的眼眸牢牢闭着,任凭他扑上去怎么叫喊也没有睁开。
脸色苍白得吓人,像是死了一般。
死了……?
云疏月瞳孔一瞬放大到极致。
猛地睁开眼,满身冷汗涔涔。
浑身都在疼,他探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小窗有微茫的岑寂月光洒落,落尽他眼底。
是梦…
是他的梦…
云疏月这才像是会喘气了似的,喉咙泻下一声重重粗喘。
他半扬起的身体落回地面,干枯的稻草被挤压出刺刺的嘈杂。
他却觉得安心。
还好是梦。
他闭了闭涩重的眼。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微弱的什么。
云疏月耳膜微动。
那声音再次响起,是从他斜下方的腰腹部位置传来。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他听到那声音说。
“水……”
云疏月猛地睁开眼,要坐起来,身体却和他唱反调,下意识弹跳起的腰腹因虚软无力重重跌下,砸在稻草铺成的地毯上,猛然用力仍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云疏月咬了口舌尖,视线因疼痛清明了些。
他心里忧急如焚,却不得不慢下节奏,等那阵子昏眩过去,才胳膊肘撑着地面缓慢支起虚弱的身体。
手腕脚腕上的铁链笨重又幽寒,云疏月托着铁链,在昏暗的夜色下只有小窗处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摸索着朝声源处探去。
他摸到了蜷缩在地上的小身影。
喊要水的是他的阿因。
白天他短暂地陷入了昏迷,并不清楚事情的全部过程,只那时短暂地清醒过来,混沌的神智和虚弱的身体让他下意识选择相信扶着他的人。
云疏月想到了那个可怖的梦境,惶恐如浪潮般几乎淹没了他。
他抖着手咬牙把人抱起来,几乎是挪着到了小窗洒下月光的那一小片地方。
幽微的月光勉强照进他的眸子,勉强能模糊看清眼下。
他小心将狼因的身体放在膝头,入手是板硬的布料。
光线昏暗,瞧不清楚,只隐约窥得大片的暗渍。
云疏月低头凑进,一阵充盈的血腥气。
他瞳孔猛地一颤。
——是干涸的、血斑。
他掀起衣料,腹部伤口被血水浸湿的深色包扎布落入眼底。
云疏月探出发颤的指尖,最后又蜷缩着收回。
“水……”
虚弱的呼唤如最深沉的叩问,一声声砸进耳膜,砸进胸腔,砸的他心口发紧、发胀、发疼。
紧闭双眼的人从未有过的虚弱,脸色如梦境中一般泛着吓人的青白,嘴唇干裂出血口,浑身烫得像是沸腾的岩浆,似乎要将云疏月一同给烫化了。
梦境中的画面在脑海里翻腾,混着无数的声音,让他头昏脑胀、耳晕目眩。
他慌得六神无主。
“水、水,阿因,马上给你水!”
云疏月踉跄着抱着人回到稻草堆上,将人小心放下,托着铁链奔向门口,用力砸击房门,用手、用拳头,用身体,用脚、用铁链。
砸得指骨泛红淌血,精疲力竭。
寂静的深夜里,他声嘶力竭,哽咽哀求。
无人理会。
滴、答。
滴答。
濡湿粘腻的液体淌下,砸落地面。
云疏月慢慢低头,混沌的眼瞳映出顺着手背淌落的、被昏暗的光线染成深色的液体。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