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案02(2/2)
他的母亲,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盛从周记得从宫门出来后,父亲只是将他抱上马车,沉沉看了他一眼,对车夫说,“送他去常胜候府,世子要去找元朗玩。”
他哭着对父亲说,“我要母亲,我不去找赵元朗,我要去找母亲...”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拉着他在宫道上飞奔,父亲的身影不断模糊。
后来,他再听到父亲的消息,是京城中流传,盛国公为了平息康王叛乱,屠戮了康王满门,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连康王刚出襁褓的幼子也没有放过。
此后多年,父亲都因得了失心疯,被关押在皇城的永巷内。而人们提起盛国公的名字,已不再是让北方强虏,南方蛮敌,闻风丧胆的不世之材,反而伴随着‘康王谋逆’‘嗜血成性’‘杀人疯魔’之类的议论......
午夜梦醒,想到这一幕,他不知当日的父亲,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的疯了。
但等到他终于成人,成为新帝制衡朝野的利刃,终于在永巷内看到父亲时,他确实是一个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抽去了全部精气神的老人了.....
盛从周深陷回忆中,眼圈不自觉有些红。
棠梨没有注意到盛大人的异样,目光凝在圣上下达的诏令上,声音带着嘲讽道,“大局是什么?无非是这些坐着获利的人,高高在上的人,对弱小者的道德绑架和精神盘剥...等到肉从他们身上刮掉时,他们就不嚷嚷着大局为重了...”
她恨恨将诏书撂在案桌上,擡眸才看到盛大人,直直盯着她看。
他将她抱在木案上,声音里不自觉的颤抖着,却硬着喉咙,挤出郑重的承诺,“阿梨...”他红着眼看着她,“我断不会让你经历这种不公...”
棠梨坐在高台案牍上,昂起头,视线几乎与他平行,被他钳制着,与他额头相抵。
他的两只手,捧着她的脑袋,像绷紧神经的雄鹰,寸土不让的守着身后的大地。
“t太子必须死。”他呼吸有些紊乱的吻她。
她回应他的吻,茫然地问,“大人,你怎么了?”
他用粗粝的虎口,卡着她的下巴,将她擡高后,双眸坚韧的看着她。
“阿梨,回了京城后,无论太子怎么挑衅和诱引,阿梨都要离他远远的,一切交给我处理。”
盛从周担心安昌王的这个举动,会削弱圣上对太子的愤怒和惩罚。
如果安昌王都能安然无事,那太子作为圣上亲子,被宠溺信任了这么多年,很难说圣上不会一时心软,拿不出实质性的惩戒。
他无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要得甚至不是太子被废黜,而是太子必须被赐死。
棠梨觉得盛大人的神情,虚幻飘渺,可捏着下颌的粗粝触感,却清晰而坚硬。
她只能木然的点了点头,却发现脑袋被他固定着,有些动弹不得,用被箍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嗯”。
他粗重的吻她,棠梨被擡高的脖子,被迫发出细碎的吟声,零星的声音涌入二人交缠的唇齿中,织成密集的鱼网一般,缠得谁也呼不出气。
他的唇抿成一线,分明是极锋利的刃,压在她唇瓣上时,却柔软得不像话,带着湿意的缠绵。
......
安昌王投降被捕后,他们在赤水又逗留了几天,整理安昌王的供词。
朱顺安亲口承认,太子朱盛,从他这里拿到毒药‘浮生醉’,许诺送给他三座城池,还给他提供了三座卫所的营房图......
是他自己贪心想拿下赤水,对大靖形成牵制之势,才会导致兵败被围困的境地。
他只字不提仡芈桑的怂恿,自己承担了全部罪行。
棠梨却将仡芈桑的招供书,放在他面前,冷声道,“你的阿芈,处心积虑布局多年,只为了让你自寻死路,让你的母亲身败名裂,事到如今,你还要一意孤行,保住他的性命吗?你对得起黔西的百姓,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吗?”
见他不说话,棠梨又补刀了一句,“朱顺安,你对仡芈桑的感情,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还是‘手足’之情?”
朱顺安一页一页翻看着招供书,似要在交错多年的记忆里,捋清楚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
许久,这个眉毛浓密,长相粗犷的中年人,才从案卷中擡起头,粲然一笑道,“不重要了,是什么感情重要吗,何必分那么清呢?我只记得她是阿芈就够了。”
“我找了她很多年,她以鬼师身份回来时,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无论她要做什么,我随着她就好了。”
他将仡芈桑的招供书,还给了棠梨。
又咬破了手指,在自己的那份供词上,画下了押。
似对那两枚,形状相似的指印感到满意,他含笑看了许久。
棠梨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的阴翳,看着他被押送出去。
而他被监禁后,他旗下的军士,也被就地分编入大靖的军队中。
黔州都指挥使司张耀方,也接到了一份圣令,将黔州水西土司和水东土司的军队,全部缴获收纳为朝廷兵。
自此以后,黔州土司不得豢养私兵,也无管理地方实政的权力,彻底沦为架空的藩王。
朱顺安被带走许久了,棠梨还盯着那两份招供书,心中百感交集。
或许,只有成人的世界里,才会去细分,这是亲情,还是爱情?是不伦之恋,还是兄妹情深吧?对于儿时的朱顺安来说,他的记忆里,只有一同长大的情分。至于这情分究竟是何性质,对于那个幼年丧父,童年丧母的小世子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去看,德懿夫人当年的严防死守,终究是成年人多余的担心吧。
带着沉甸甸的罪证回京时,两人的心情,并没有松泛之感。
这些由朱顺安亲口承认的,与太子勾连弑君的罪行,他们曾经笃定,能置太子于死地,现在却不敢确定了。
但是,他们前脚刚入盛京城,就收到探子传来的消息。
仡芈桑自焚了,死在东王府的书阁里,带走了德懿夫人毕生珍藏的全部书籍,还有对母爱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