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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壬释兆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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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王府内院,被漆黑的夜幕,笼罩的密不透风。被控制的信徒中,有些人开始毒|瘾复发,暗夜里哀嚎不断,棠梨手心都掐疼了,一阵阵凉意,从脚底窜起。

到了辰时末刻,棠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那不是盛大人的声音,她的心脏如同被铁掌揪着,害怕是宣慰司那里传来有人吊死的噩耗。

待看清是黎黍时,她眼底荡漾着惊魂甫定,一时没有想起来,她前日派黎黍出去,究竟是查什么事情了。

“禀执笔,卑职寻访了整个黔西的人牙子,才找到当日发卖安昌王府奴仆的人。那人牙子说,这是他父亲经手的一桩大事,他们家就靠着这笔横财发迹的,所以他父亲记得很清楚。当日安昌王妃的亲信嬷嬷,给了他父亲一大笔钱,让他将自己身边的仆妇尽数发卖,只说是自己丢了重要的东西,又查不出来究竟是谁干的,索性全部给处理了。”

“卑职本想去寻那嬷嬷,不想她已经病故了,而当日奴仆尽数卖到滇南,如今,就连人牙子自己也说不清楚去处了。他们这些人,主家既然交待了要办得悄无声息,都是一劲儿送到滇南的人市上,悉数卖完了才回来,因着人生地不熟,人牙子事后自己都无法追回。”

“所以,你可以确定,当日王府里发卖奴仆时,德懿夫人还尚在人世,且由她的亲信嬷嬷操持,亲自找人牙子交涉的吗?”

黎黍点了点头,“卑职可以肯定。”

棠梨垂眸思考着,她起初以为是有人,要掩饰德懿夫人的生病真相,如今看,若是德懿夫人死前,忍着一身伤病,大动干戈,亲自操刀此事,她又是,为了掩盖什么呢?

她不由又拿起那本《起居录》,反复翻看着,企图找到是否有遗漏。

到了下半夜,盛大人终于回来了。

棠梨听到前院里,传来疾速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嘶鸣,在宁静的夜晚,瞬息卷起紧张的气氛。

待听到外廊轻快而迅疾的步伐时,她终于可以确定,这就是盛大人了。

他的脚步沉稳而矫健,每一步都很均匀,却又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阿梨”,迎着她探寻的目光,他立即道,“抓到了,只是这个仡芈桑十分狡猾,差点让他逃跑了。”

盛从周的蟒袍上,都是污泥。

那仡芈桑仗着对地形山势熟悉,泥鳅一样在山洞里四处窜,若不是他功夫好,听觉敏捷,光是靠轻功,在黑黢黢的山洞里,根本没法施展。

棠梨轻呼一口气,刚松懈下来,就见锦衣卫押进来,三个猎户装扮的男子。

虽然其中一名,额头上有疤痕,棠梨还是一眼辨识出,他就是自己要寻的人。

无边的夜色中,摇曳的葳蕤灯火,拢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显出几分晦色和疲惫。虽然他的额角上,留下了巨大的疤痕,还是无法掩饰他年轻时,当是一个俊俏郎君,或者美丽女子的事实。

棠梨走近他,动作迟缓而从容,专注打量他的神情,几乎快要引得盛从周吃味后,她才幽幽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仡芈桑?阿芈?还是,鬼师?”

她这句鬼师出来时,不但仡芈桑幽幽的目光,杀出几分狠戾,就连盛大人,也瞳孔微震,不可置信的觑着面前的男子。

仡芈桑薄唇微抿,阴沉的脸色,在与棠梨视线对峙后,肉眼可见地平和了几分。

他没有开口说话,棠梨只能自己说下去。

“我起初在东王府的矮榻上,看到德懿夫人的《起居录》时,还以为是安昌王想念母亲,经常翻看才留在此处。后来才得知,安昌王不爱读书,也很少到书阁里去,倒是那位操纵垂手,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大名鼎鼎的鬼师,每次入住王府,都住在东王府内,还常常来藏书阁看书...”

“我就在想,若是她经常看德懿夫人的《起居录》,她究竟怀着什么心情去看呢?思念?憎恨?还是矛盾到,连她自己也辨别不清的情绪?”

“小人不知道官爷在说什么?鬼师和小人有何干系?德懿夫人和小人有何干系?”

仡芈桑笔直的站在那里,昏黄焰火模糊了他的面容,但那双淡漠疏离,甚至带着散视感的眼睛,却莫名有一种洞穿人心的慑服力。

“德懿夫人的起居录里,她的饮食习惯,一直都受身边人的影响,环境影响,乃至中原饮食文化影响,不断发生着幽微的变化,又加之她出生的夭苗族,整个部落喜食酸汤,所以,她孕期即便嗜爱酸食,也不会引起怀疑。”

“但是天启十八年,她喜爱喝酸汤,几乎顿顿不落。而那时,她的丈夫安德明已经去世了,她正联手先帝,里应外合,摧毁了安德宇制造的动乱,若是她怀有身孕,这个孩子,又该是谁的呢?”

“结合安德宇强行逼迫她改嫁,我大胆猜测,她此时怀着的孩子,是一个她并不想要的孩子,可是她因为忙着对付安德宇,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身体的变化,又或者其他种种原因,她最终留下了这个孩子。”

“可是,我一直找不到这个孩子的去处,又或者,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直到安昌王朱顺安,鲜有的几行日志中,亲切的称呼鬼师为阿鬼,而王府的《家乘》里恰好撕掉了一页,那一页发生的事件,从前后页的时间推测,刚好是天启十八年。后来,我一直试图在《家乘》里,寻找那个消失的孩子,直到朱顺安五岁生辰礼上,提到了管事嬷嬷的女儿,‘阿芈端上长寿果’。若不是费尽心机去找,几乎找不到这t一处微弱的存在。”

“我猜鬼师撕掉那一页时,以为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的证据。作为王府管事嬷嬷的女儿,出现在《起居录》上的一行小字里,也许只是随笔提了一嘴,但那渺渺茫茫的几个字,也证明了她确实降生了。”

棠梨直直盯着她,瞧了许久,带着挖苦的声调说,“她应该很难过吧?一个不被母亲接纳的孩子,不能被宣之于众的孩子,尤其是,是母亲耻辱的象征。”

“德懿夫人日后,甚至不吃荤腥之物,尤其是安德宇日常喜爱吃得东西,她几乎一样不沾。她恨毒了孩子的父亲,这个孩子应该是她被强迫后所诞,是她不洁与痛苦经历的产物,她会以怎样的心情和面目,去看待这个孩子呢?”

棠梨扳过他的脸,强行让他看着自己。

他原本被泱泱烛火,虚化和柔和过的面部轮廓,这会如刀芒般锋利,仇恨的瞪着棠梨。

棠梨却依然挑衅着,刺激着,一点点逼近他不堪的过往。

“也许,德懿夫人也想过,好好对待这个孩子。所以,幼年时期的她,与朱顺安同进同出,虽是仆从的孩子,却享受公主的待遇。可是,这样的好时光,太短暂了。”

“德懿夫人慢慢发现,这个孩子,她还是一个天残之人,一个遭受天谴和诅咒,才会诞下的孩子......”

棠梨在他眼中看到了惊恐,她却依然一字一顿道,“他是一个阴阳人,一个畸形儿...小时候是女孩,但随着年龄增长,会慢慢长出男性|器|官...”

棠梨透过一小簇烛火,看他脸上叠加的阴影,那阴影扭曲着,七皱八褶,将他隐藏多年的痛苦,悉数拖拽出来。

那是他被揉皱的童年,筛糠般稀碎而不成剪影的人生。

“知道我是怎么猜到,你是天残之人吗?因为你找到太多,奇形怪状的畸形儿了,我起初以为你只是为了糊弄安昌王,后来,我在想,一个人是怎么才能想到,这么刁钻冷僻的法子的?从整个西南搜刮到这么多畸形儿,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也想不到、注意不到这些人,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他本身就是畸形儿......”

“他对自己的身份充满不解,不认同......所以,他才会试图去证明,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如此,一定还有更多这样的人,甚至更多比自己更糟糕的人。起初,他或许用这些人安慰自己,后来,他将这些人打造成鬼将化身,他试图安慰自己,说服自己,他也是上天之子,天神显灵。天地阴阳,同时在他身上显现,所以,他是最完美的人,他追求最完美的阵法......”

仡芈桑眼中难掩惊色,却依然轻抿着唇,淡淡道,“这和我有何关系?”

“当然和你有关系了,天启二十七年,送去京师的四十名儿童中,也有你仡芈桑。我猜,那时,你身上的一切发展,都显示你是个男孩,德懿夫人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她将你以男童身份送去太学,希望你学有所成,能弄清楚藏在身体里的隐疾。”

“可是三年后,你就跟着天子派遣的画师,回到了黔西。带着额头毁容性的伤疤,也带着对德懿夫人,对所有人的憎恨而归。”

“所以,德懿夫人的病逝,真的不是你干的吗?你后悔过吗?我起初以为是凶手,抹除了所有痕迹,盗取了她病逝那一年,全部饮食起居记录。后来,我才知道她病逝前,亲自让亲信嬷嬷,发卖了王府所有的奴仆,她是在为一个十四岁,害死人留下太多马脚的女孩,抹除她人生的全部污迹吧!”

仡芈桑听到这里,嘴角的弧度,也不过轻微动了动而已。

直到棠梨冷静的眸光中,带着一分警告意味道,“你可以不承认,但是,只要脱掉裤子检查一下,你就原形毕露了,我说这么多,是看在德懿夫人的面上,给你留下的最后一份体面。”

他却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杀死那些蠢货?你既然知道他们是畸形人,为何不当着那些信徒面前,杀了他们,证明他们就是劣质品?”

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棠梨却淡淡道,“因为他们也是一条条生命,无辜的生命!”

仡芈桑像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真是一模一样的虚伪!你以为这些畸形儿,会感激你们的慈悲吗?你了解他们的痛苦吗?你知道我在盛京城,经受了怎样的羞辱吗?”

他那双漠然的眼睛,缭绕着血红色的薄雾,好像他每回忆一下往事,就觉得皮肉里渗出鲜血。

“你说错了一件事”,他狭长的眸子,阴鸷而嘲弄的看向棠梨。

“她当年送我去京师太学,是因为她发现他那个蠢货儿子,喜欢我这个长相女孩,同时发育着男|性|器|官的畸形人。她怕影响了他好大儿的前程,只能慌不择路的将我往京城里塞。”

“可是,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子弟们,他们哪里在意什么两族友好?他们只生气先帝对西南学子的优待,诚心戏弄我们这些偏远地区的土包子,而我,不男不女的娘娘腔,就是他们捉弄的首选!”

“在黔西,十几岁的孩子还是孩子,而在盛京城,十几岁的孩子,就已经开始烂掉了。他们有宠信的小厮,暖床的婢女,而我,他们说天生长着侍奉人的玩意,天生的玩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虚伪自私,因为她只在意自己的美名......在意一切,唯独我,唯独我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眼中明晃晃的憎恶,却残忍的将刀柄对准了自己,一刀一刀刺向那个女人的报复,又一刀刀刺向了自己。

“其实,你想要她爱你...”

“不。”

他惊恐的瞪大了双眸,冷白的皮肤上,布满狰狞的抗拒。

“我要她的蠢货儿子去死,我要她死后声名狼藉,毕生所珍视的一切成就,都化为黄粱美梦!”

他暴怒的时候,额头泅着的伤疤,似一条狞恶凶恶的毒蛇,在光滑的骨面上暴走。

可是,他的手脚都被困住了,口腔里的毒药,也被盛从周搜走了。

他的愤怒,只能没有力量和实质性,在厅堂里轻飘飘的荡着。

盛从周寒眸一凝,落在他气急败坏的脸上,带着些语重心长,也带着些循循善诱。

“所以,是你蛊惑安昌王造反,又送给太子‘浮生醉’的吗?”

他漆黑的瞳仁,终于安静下来,意外的点了点头。

“那你当日在安昌王的地牢中,救我出来时,是受李皇后所托吗?”

他猛然回神,疯狂的摇了摇头。

“我想让朱顺安去死,你是天子的亲信,是锦衣卫指挥使,我救你出来,就是为了和他做对...”

“可是”,盛从周弹了弹修长的手指,沉声道,“德懿夫人三十岁时的那张生辰像,由画师画完后,带回了盛京城才对。我之前以为是画师画了两份,后来在画像谁,能轻巧将先帝遗物,送给你这位黔西鬼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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