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壬释兆15(1/2)
六壬释兆15
棠梨和盛大人, 去看吊死在树上的另外两具尸体时,死者起初还含在嘴里的舌头,彻底吐露在外,拉出来很长一截。
绿油油的鬼光森气, 沿着粗大的舌根蔓延, 自有阴气鬼雾, 萦绕弥漫, 挥之不去的恐怖感。
此时, 死者已经吊死了三个时辰。
棠梨慢慢靠近尸体, 借着并不明亮的月色查看,找到了绿光的来源。
死者的舌苔上, 分布着黏结的小光粒, 能够清晰看出, 拼成一个大大的‘六’字。
她和盛大人又去看另一具尸体,同样一身甲胄的男子,舌头外翻严重, 粗大裸露的舌苔上, 也是拼成一个‘六’字。
‘六’,是什么意思呢?
棠梨目光在尸体上逡巡,有些摸不清头绪。
“大人,可惜上一具尸体已经焚毁了,不知死者舌苔上,是不是也写了一个‘六’字?”
盛从周见棠梨距离尸身太近,将她往外拉了一点。
“阿梨既然不好奇, 舌苔上的幽绿光芒是什么, 可见阿梨已经勘破鬼师的把戏了。”
他将她护在身后,以短剑挑着死者舌头, 凑近观察着,闻到一股奇怪的腐臭味。
“我确实已经识破鬼师的把戏了。大人给我寻一把宝铁剪刀,一根宝镊,一樽冰鉴,我须得再确认一下。”
盛从周遣人去寻,很快小卒将东西呈上来。
棠梨拿着宝镊夹着舌头,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一截舌头。她剪舌头的时候,特意避开了那些莹润的绿色颗粒。然后,她将表面沾着绿芒的舌头,平铺在盛满冰块的冰鉴里,就这样隔着几盏并排的更灯,细细查验着。
那一整块硕大的冰块,是小卒才从冰窖里挖下来的,极其坚硬结实,没有一丁点融化的痕迹,剪掉的舌头放上去后,就黏结在冰面上,即刻冻得僵硬发紫。
棠梨用镊子,将绿色的小颗粒,小心翼翼割下来一枚,拿在眼前看了看,又放在更灯下照了照,不一会,噗嗤一声,绿点点在镊子里自燃,t发出一股幽暗的绿芒。
“这是白磷。”
盛从周此时也看出端倪了。
棠梨点了点头,“确实是白磷。”
“白磷易燃,可用石蜡封住,用松树胶裹着朱砂充当粘胶,粘连在死者口腔中。死者当时已经断气,口腔温度下降,闭合在其中的白磷,没有氧气,且被石蜡密封的情况下,就不会发生自燃现象。”
“而一般上吊之人,绳索都是吊在下颌下方,所以,即便是吊死,也很少出现舌头外翻的情况。这些吊死在树上的死者,绳索却都卡在喉结的下方,等到人死以后,舌根肌肉松弛,死者下颚受力打开,舌骨大角骨折,甲状软骨骨折......于是,本来含在嘴里的舌头,会慢慢吐出来。再加上白磷夜晚呈现绿色光芒,就会让人以为这是鬼火。”
“死者舌头吐出来后,处于开放有氧状态,等到白日太阳出来,温度渐渐升高,石蜡融化,白磷瞬间自燃,点燃死者的身体,制造出自焚炼尸的假象。而死者身上所穿得金属甲胄,我怀疑含有稀释过的白磷,所以,摸过的人都会手上中毒。若是有人回去后洗手洗澡,自然只是手部红肿溃烂而已。但若是没有将手清洗干净,夜晚睡觉放在被窝里,或者手部温度较高,靠近酒精和火烛,都会导致手部自燃。”
“杨宣慰说,前几日,有更夫靠近尸体后自燃,而昨夜身着短甲的府兵靠近后,却没有自燃。我昨夜问过杨宣慰,那更夫是否身着布衣,他说确实是穿着布衣,那一切就能说通了。若是,死者穿着的甲胄表面,含有稀释的白磷,夜晚山间温度低,白磷不会自燃,金属也不会溶解。但更夫提着巡夜灯靠近,金属甲胄上的白磷遇热燃烧,磷火迸溅在凑近的更夫身上,或者他摸过尸体,穿得又是易燃的布衣,都会瞬间跟着自燃。”
棠梨轻吁了一口气,白皙的小脸上,爬上一抹无奈之色。
“以白磷行鬼魅伎俩,本是很容易勘破的骗局。但尸体夜间挂在这里,阴森可怖,以阴尸炼制阴兵的说法,又在民间百姓中流传开了,加之有人触摸尸体中了尸毒,也会跟着自燃之类的说法在前,导致官府的人,更没有胆量和耐心,细心去检验了。”
两夜未合眼,盛从周硬朗的脸上,弥漫着疲倦,黑眸中也有清晰毕现的红血丝,看向棠梨的目光,却温柔而深沉。
“阿梨果然冰雪聪明,这么快就把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这鬼师确实擅长故弄玄虚,还特意以松树胶混合朱砂充当粘胶,一旦白磷自燃后,松树胶助燃,朱砂融化后显出排列的‘血字’,不管哪个环节被人看见,都以为是神鬼显灵了,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她有这么聪明的脑子,蛊惑人心的本事,却不用在正道上,我都替她感到可惜了!”
盛从周让人撤下了冰鉴,端来了椅子,和阿梨坐在边上等待尸体变化。
果然,等到中午时,那尸体在太阳底下,凭空着火一般,冒着青绿色烟气,散发着一股浊臭味。任凭周围的士兵如何扑火、泼水,都没有办法灭掉通身的烈焰。
只能等到尸体全部燃烧殆尽后,甲士和小卒们,才能去树下挖人。
不出棠梨所料,两颗百年大树下,都埋藏着年轻的女子。
棠梨等着尸体燃烧的过程中,已经将之前三名男子的样貌,和挖出来的女子样貌,如实画了下来,这会又将这两名女子的样貌补上,如此,就可以在整个黔西张贴告示,寻找画像中的死者了。
“大人”,棠梨将画好的画像递给盛从周,“死的这三男三女,我已经如数画下来了,可请宣慰司的画师们多多临摹,在黔西各处张贴告示,须得尽快查明这些死者是谁,才能弄清楚这鬼师挑选受害者遵循的标准。”
盛从周将画像,命人传给杨宣慰。
唇角片刻前,还猝然松弛了,此刻又紧抿起来。
“如今,鬼师的作案手段,已经弄明白了,还需要搞清楚,他这套作案章程,是否有什么讲究?以及那个‘六’字,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他神神叨叨弄出这么一出戏,总不会是因为好玩吧?而且,我也不相信,她真的是为安昌王炼什么阴兵?她当日既然背着安昌王放走了我,可见,她表面上是安昌王信任的鬼师,实际上,心里应该是恨他才对。”
棠梨回望着盛大人,心头也思绪万千,摸不出头脑。
“大人,现下有两个可能。这鬼师就是以阴兵之法,糊弄安昌王而已,这些都是她玩得骗人把戏;第二种可能,就是她是仪式感杀人犯,表面上看,是服务于安昌王,实际上是服务于她自己的内心作案冲动。”
“若她是前一种,她行这种炼阴兵的法子,还能取得安昌王的信任,一定有什么出处和根据。这就需要去了解一下黔地的历史,是否古时有阴兵的说法,否则老百姓也不会深信不疑。而若是第二种,她就是仪式感作案,那就需要透过她的作案手法,去推断她深层的心理诉求和想法。”
“一个人选择犯罪,尤其是杀人的罪行,根源在于个人需求得不到满足。物质性的、社会性的、或精神性的...这迫使她觉得只能通过犯罪行为,才能获得内心满足感。”
“而由此细分犯罪动机的话,约莫可以分为四大类:政治动机、财物动机、性动机、报复动机。而仪式感杀人犯,从需求和动机上来说,都显得更加特殊。他们是精神上的高需求者,所以,财物作案的可能性不高。以政治动机、性动机和报复动机居多。”
棠梨望着躺在地上的女子,柔声道,“这个鬼师颇得安昌王信任,且备受信徒尊崇,基本可以排除,财务动机和性动机作案。那就只剩下政治动机和报复动机。”
“若是政治动机,那就是偏社会性的需求没有被满足,比如,不满意现行的规章制度,需要通过仪式性的大规模谋杀,表达自己的不满。或者,她通过这种仪式犯罪,来达到自己社会地位的提升等。考虑到她潜伏在安昌王身边,却私下里悖逆安昌王,这种可能性就极高。”
“而若是报复性动机,那可能是她其实憎恨安昌王,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报复安昌王,虽然眼下看不出来报复在何处。又或者,她恨的并不是安昌王,只是内心秩序感被破坏,需要借助特定的仪式,构建让自己内在怡然的精神世界......”
棠梨和盛大人,本就是坐着闲聊,受害者的身份还没有查出来,她眼下能使用的信息很少,只能根据案发现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推测着,这种发散性想法,帮她慢慢理清了一些思绪。
如果,鬼师精心布局这些,不是糊弄安昌王的把戏,是源于她自己的某种需求。
那想要找到答案,就没法去从黔地的历史中找,没法从德懿夫人的部落文化中去找......
答案只能在这些尸体上。
棠梨记得,她的老师在谈及,如何对仪式感作案的凶手,进行心理侧写时,曾引用过佛经里的一句话:
“身从无相中受生,犹如幻出诸形像。万事无明,遂生虚妄。见果知死,回因则生。”
‘见果知死,回因则生’。
她喃喃自语着,这对于个人修炼来说,是由‘果’反省‘因’。但对于追溯仪式感作案的动机来说,需要明白每一次凶杀现场,对于凶手而言,都是伟大的创作。
如果,这是鬼师的作品,那这些作品存在的价值,就是表达她的思想、看法、愤怒、内心诉求和世界观。作案时间、地点、对象、手段,乃至每一个细节,都是意义非凡的符号。
就算这种布局,是她为糊弄安昌王的,那她肯定也遵循了某种规律。
但是,精心制作的作品,被破坏掉了,她会怎么办呢?
棠梨眼睛一亮,望着盛大人道,“大人,我们现在参不破鬼师的作案动机,也不清楚她选择受害者的标准,但是,她作案的手段,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且每隔三天进行一次,人数、地点和受害者,生辰八字t都有讲究,她必然是投入了大量心血和精力的。”
“这意味着她每一次作案,都是精确不能出差错的,此时,我们对外散布消息,将她装神弄鬼的作案手法公布于众,还将女尸和男尸都分别安放,让她知道这次辛苦布局的现场被破坏了,你猜她会怎么做?”
盛从周微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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