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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候蜡烛2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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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前半截话时,刘婶子并不相信,大靖谁人不知,锦衣卫就是黑煞神,可当她提及曾在眉山被禁言的“点天灯”时,刘婶子一个震颤,饱经风霜的眼睛,立时发出警觉的光。

“十四名点天灯的农人,分别是:刘大鸣、刘二虎、孙日出、钱浩、张开、孙毅、赵易、钱万宝、孙庆、赵奇、钱柏、吴宇、李兴旺、张佑......”

棠梨一一念出名字,特意将刘姓一族放在前面,观察着刘婶子的反应。

刘婶紫红色的厚唇,微微颤动两下,捂着脸的指缝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这十四人之中,可有婶子的亲人?”

刘婶一家,既然为凶手遮掩罪行,必然是因着死去的青年里,或许也有她的本家。

刘婶子却哀嚎着,瘫坐在地上,“大人,这些都是眉山的孩子啊!”

“那刘大鸣,虽然不是亲戚,祖上也是沾亲带故的;刘二虎,才只有十四岁,每回来东厨吃饭,都要和娟儿嬉戏玩闹,常捉些雀儿松鼠儿,带给娟儿玩,不过脾气虎气执拗了一些;而孙日出,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庄子里谁家有好吃的饭儿都会叫上他,谁家有活儿他也是真出力气干;钱浩二十二岁,点天灯的前几日,刚过完生辰,还是我给他煮的长寿面;张开十七岁,父亲虽是短工,蜡坊忙碌时才进庄子干活,但我就没见过比他更俊俏的孩子;孙毅十六岁,一年前刚成亲,娶得媳妇就是钱氏的侄女儿;赵易二十四岁,点天灯前,媳妇刚生完第三个孩子,还在坐月子......”

刘婶子一把年纪了,确乎将这些小年轻,都看作是眉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

棠梨听完刘婶子的陈述,心里沉痛难言。

郭县令只以为,严刑峻法,使民战栗,当众点天灯,使民顺服,却不知,国安而暴乱不起,一旦王朝发生动荡,这样的治理法子,必然激起民愤政变......

棠梨无心用餐,安慰着刘婶。

“婶子放心,我魏棠梨向婶子保证,定然会为这些死者,讨回公道!一定会让眉山县令,血债血偿!”

刘婶子眼中是浑浊的泪,她愿意相信面前义正言辞的姑娘,可她们这些当官的,何时不是朝令夕改,出尔反尔,眼下,不过是想要揪出下毒之人而已!

她抹了抹眼泪,嘴上是敷衍的感谢,脸上除了听闻这些死者的名字,浮现出长久的悲苦后,有一种麻木和迟钝......

棠梨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道刘婶尚且如此,别的农人更是如此,看来盛大人此番办案,若是不能给这些农人们一些保证和补偿,案子就会受到各方势力的阻扰。

“婶子”,棠梨试探着问,“我听婶子的意思,那孙日出似乎是孤儿,并非孙二傻的亲生儿子,为何他死后,他的邻居就要将孙二傻送进瓦罐坟啊?”

刘婶子见她果然要问案子的事情,只塘塞道,“他是弃儿,被孙二傻捡回去的,旁得我也不清楚,我和他们家也不熟,只是日出这孩子,小时候常下山玩,我喂过他几顿剩饭而已......”

棠梨见她不愿详尽以告,也不强求,只耐心道,“婶子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着这孙二傻可怜,想婶子平日给他留顿饭吃,庄子上多照拂一二,一应花销,自有官府承担。”

刘婶子目光微诧,很快客气道谢,却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

棠梨见她疏离的客气,心中虽然难受得紧,也能理解。

告辞刘婶子后,就往蜡坊走去。她料想盛大人的处境,应当并不比她好多少。

她的猜测没有错,去了蜡坊后,盛大人面上染着薄怒,见她过来,方才稍作缓和。

“大人,发生了何事?”

棠梨见地上跪着一众匠工,虽然伏跪在地上,却并无惧色,也无冒犯。

低头、颔首、垂眸。

每个人面上,都一副鲁钝纳言,半死不活的样子。

“执笔,无论大人问什么,这些人都一问三不知。”

季风也是第一次碰见,这么难缠的山民。

你说他们不怕锦衣卫吧,他们战战惶惶,说个话舌头都打结。你说他们怕锦衣卫吧,问了半天,最简单的问题,他们也说不出子丑寅卯。

就是山野村夫,没见过世面,钳口结舌的样子。

棠梨看着盛大人揉着眉心,脸上尽是疲惫,就附在他耳边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盛从周随她走到外间,立于一片树荫之下。

“大人,这些山民如今并不信任官府,大人若是想要他们配合,须得先给他们一个交代?”

“交代?”盛从周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锦衣卫办案,想做何事,如何行事,上自王公贵族,下自平民百姓,何曾需要知会与交代?他们既然这般不知死活,那就全部下到大狱里,分开审问,看看是他们的嘴巴硬,还是牢狱里的刑具更坚硬?”

棠梨握住了盛大人的手,盛从周目光狐疑的打量她一眼,反手将她的手扣在了掌心里。

“大人不可,大人如今问他们的,只是极为寻常的问题,他们都不肯配合,更不要说涉案之事。”

盛从周拇指抚过她的掌心,心中都是躁浮之气。

他早就料到这些山民,对官府充满了敌对情绪,却不曾想,他只是问最简单的问题,譬如‘熬蜡之人钱义,在庄子上与谁交好?平日下工后都去哪里?’这些人也顾左右而言他,装出听不懂或说话不利索的样子,这叫他如何不气?

棠梨望着几丈开外,蜡坊之中,垂眸跪着的一群人,在盛大人耳边,压低声音道:

“大人,郭睦郭县令做得事情,虽然和锦衣卫无关,但在这些山民眼里,官官相护,大人就是和他一伙的。大人如今之际,只有先将郭县令点天灯一事审理完毕,才能办接下来的案子。”

盛从周方才也想过如此,只是再过两日,太子一行人就来了,他只想眼下尽快了事。

否则到时,一群捣乱的,加上一堆不配合的,这个案子办起来真叫人冒火。

他擡眸正待讲述困扰,棠梨似有所知一般,低声道,“我明白大人的顾虑,我有一个法子。”

棠梨望着远处,延伸至天际的山峦,叠翠起伏,心中的计谋,已经思虑清楚了。

“大人,这些农人敢怒不敢言,心里压抑着悲痛、愤怒和绝望,若是不让他们的情绪发泄出来,一味淤堵并不能平息民怨......

郭县令不许农人们谈及点天灯之事,族中里长和族老们,也以眉山后续生计为由,让他们不得祭奠亡灵,甚至不能给死者收尸,如果,大人将尸骨摆放在庄子的祠堂外,当着这些农人的面,查办郭县令,并让这些农人自行认尸.....”

“认尸?”盛从周有些狐疑,“那些尸体已经烧得黢黑,仵作尚且难以检验清楚谁是谁,这些普通农人,如何能够认出?”

“大人可曾听过,‘至亲至爱之人,便是化成灰也识得’的说法?此言虽是夸张,却说明血脉相连的至亲,十分亲近的挚爱,有自己特殊的辨认方式。而且,此举,并不全是让这些农人,辨认出尸骨谁是谁,一则,是彰显大人为民做主的决心;二则,是让这些山民有个发泄情绪的渠道;三则,大人可曾想过,我们苦苦寻找,凶手和这些死者,是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假使凶人为死者,连谋杀皇族的事都能做得出,是否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让死者入土为安?是否会放弃这最后祭奠亡灵的机会?”

盛从周击节称叹道,“阿梨果然聪慧!”

棠梨又接着道,“大人,派人盯紧钱雪莹,她若真有心仪之人,是死去的十四人之一,必然会来祠堂认尸,便是她认不出来,大人只要看着她关注哪个死者的亲属,就能知道她心仪何人了。”

“而且,我刚刚听刘婶子的意思,这孙日出原是弃儿,是被孙二傻捡回去的。孙日出今年二十岁,刘玉莲如今三十五岁,尚无子嗣,我粗粗算了一下,刘玉莲嫁给刘t贵学时,刚好十五岁,正是孙日出被抛弃之时?”

“你怀疑,这刘玉莲是孙日出的生母?”盛从周感到不可思议,“女子十月怀胎,乃是大事。若刘玉莲当真小小年纪就怀有身孕,一个眉庄都是乡里乡亲,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

棠梨目光里闪着一丝锐芒,“确实很难掩饰,但倘若她已嫁为人妇,且丈夫在庄子里名声不佳,又心甘情愿为她打掩护,那这件事就办得到。”

“你是说,她嫁与刘贵学为妻,刘贵学明知她有身孕,还肯娶她,还为她打掩护?”

“是的。”棠梨目光坚定道,“我之前一直奇怪,刘玉莲年纪轻轻,姿容绝俗,为何心甘情愿嫁给刘贵学。并且,在刘贵学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的情况下,岳丈刘勤却依然倾尽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时时以自己银钱,贴补他们?”

“刘婶不是说,这是因为刘贵学,使手段强占了她吗?”

“大人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刘贵学强占了刘玉莲,而是刘勤和刘玉莲父女,算计了刘贵学?”棠梨望着盛大人,耐心引导着。

盛从周面露困惑,“我不明白阿梨的意思。女子名节事关重大,怎会有人自毁清白,算计一个不堪大用,声名本就狼藉之人?而且,刘玉莲若是为了给孩子寻个父亲,为何不找一个人品贵重之人?既然找了刘贵学,为何又不让刘贵学做孩子的父亲?”

盛从周虽然见多识广,但本质上,他熟悉朝堂权谋,臣子相争,帝王驭下之术,权贵们的家宅阴私和手段,对这些真正底层贫民们的生存策略,有一种天然的不理解。

“大人,因为刘玉莲已经怀孕了,却不能嫁给孩子的父亲。而她这种情况,根本无法在在庄子里,找到一个愿意接纳此事,且人品贵重之人。反而,稍有不慎暴露此事,还极有可能会被沉塘。刘勤爱女心切,为了保住女儿,只能选择成日到家中献殷勤的刘贵学。且唯有刘贵学,才是最好的人选。”

看着盛大人依然满脸不解,棠梨只能接着解释道,“刘勤可以在生计上帮助刘贵学,自然可以在各方面,完全控制住刘贵学。而刘玉莲深知刘贵学人品恶劣,且天然厌恶于她,因此,并不想这样的人,真正成为孩子的父亲,所以产后选择抛弃孩子。”

“大人,若是还有疑问,只需找个借口,先释放刘勤和刘玉莲,再安排祠堂认尸骨一事,到时,很多事情,必然会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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