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在哪(增剧情)(1/2)
药在哪(增剧情)
终于, 他缓缓打开了那副昨晚摔裂的画卷。
其实有许久,他都未曾打开过这幅画了,应当是在重生之后,更或之前, 但他已经忘却。
前世的后来, 也极少看过它。
自然地, 快忘记了母亲的长相。
他垂眼看着画上的人, 还是那般的美貌, 颜如渥丹, 明眸皓齿。
穿身青缎掐花纱裙,正坐在苦楝树下的山石, 膝上的双手拿着一只彩绘的纸鸢。
花树盛放, 淡紫的花朵层叠, 生机勃勃地如同母亲脸上的淡笑。
他隐约想起来, 那天好似是立夏。
春夏之交的日子。
母亲终于被父亲放出绣楼,得以在
那天,母亲的心情很好,仰头看天上飞游的纸鸢, 看了很久, 忽然对他说也想要一只。
他说好,翌日去学堂念书, 傍晚回府的路上, 跑去买了一只最漂亮的纸鸢。
夜里偷偷带去给母亲, 但母亲并没有夸奖他, 而是点了火,把纸鸢烧掉了。
母亲的脾气很古怪, 但他从不怪她。
下次,下下次,他仍旧会问母亲想要什么,他带给她。
他心里已是很满足。
因最初,母亲在他偷摸去看望她时,甚至随手抄起东西砸他,伸长指甲来抓他。
一副衣衫不整,长发凌乱的模样,歇斯底里地怒骂他:“滚!你这个奸生子!”
“你个杂种!滚!我不想见到你!”
跟着一阵哭笑的尖锐声音。
那是他第一次去看她,没想到一直被父亲关在绣楼的疯姑母,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原来他真正的母亲,并非那位端庄仁慈的夫人。
尽管待他很好,时常问他冷暖,关心他的课业。但很奇怪,他难以从她的身上,得到所谓的母子之情。
他疑惑地观察过身边形形色色的母子,也问过学堂的同窗好友,都未有他这般想法。
直至那位夫人与父亲的争吵。
严夏蝉鸣,樟树底下。
他躲在窗外听到了那些令人震惊的对话:夫人所生的女儿早在出生时被处死,襁褓中的孩子被换成了也恰在那两日出生的他。
接着呜咽的挣扎哑声。
父亲把夫人勒死了。
惊讶过后,他很快平静下来。
他去找姑母,不,是自己的母亲。
却被母亲用香炉砸得头破血流,脸也被抓出几条血痕。
但他只觉得莫名高兴,似乎从未感知到的母亲爱意,正流向他的身体。
看守绣楼的仆妇禀告父亲,父亲说:“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她。”
他问:“那她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他要从父亲这里,得到亲口回答。尽管他心里清楚了。
“不管你的母亲是谁,你都是秦家的长子,以后要继承秦家的家业。”
这便是父亲最后的回应。
不久之后,便娶进了一个更貌美年轻的女子,作为他的继母。
人生几多无聊,他仍旧依照定立的规矩,按部就班地念书,结交朋友,以后还要科考做官。
但t在深夜到来,他有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去那座绣楼看望母亲。
每次他去找她,她的身上总有青青紫紫的伤痕,从脖子蜿蜒至衣裳内领。
与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不同,她从不注重自己的外形。即便他到时,她只穿件半露肩膀的薄衫,也不会遮挡或是套件外裳。
她只会冷冷地对他笑,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滚。
后来兴许骂得累了,每次他再去,她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不是侧躺对着床里睡觉,便是自顾自地在窗边,于皎洁月光下,对着楼下的粼粼湖泊唱戏。
圆润婉转的戏腔悠扬,他站在一边,把带来的糖葫芦给她吃,将被先生评优的功课给她看。
而后把自己这一日的事,轻声告诉她。
他知道她在听。
逐渐地,哪一日呢。
在他离开前,母亲回首,一双莹亮的杏眸落在他的身上,问道:“你明日还来看我吗?”
他笑着点头,当然了。
“娘,筠儿明日还来看你。”
他没有听从爹的话,而去偷看母亲。
终于有一次,他没来得及离开,父亲来了,他被母亲匆忙塞进桌子底下,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绛紫的桌布落下,他的眼前一片晦暗。
很快,他听到了一声声的鞭响,混合痛声和惨叫。
不一会,是那些让人热血沸涌的交错喘息。
父亲走后,他从桌下钻了出来,到床边看奄奄一息的母亲。
父亲已给她擦过药,她的气息却很微弱,半阖着眼望他,说不出话。
他将她身上的被子拉高,伸手,轻轻地擦去她唇瓣上残留的血。
“娘,不疼了。”
娘闭上了眼,没有再看他。
那一日过后,他依然半夜去陪她,趁所有的人都睡着。
她还是会唱戏,比从前唱得更厉害了。
整日整夜,毫不停歇。
有时候,他会觉得可怖,但没办法去阻止她。
他知道,那是母亲活下去的最后期盼。
终于,她坏了嗓子,哑掉了。
那天晚上,他奇怪她为何不唱了,她指指自己的喉咙,朝他笑了笑,而后接过他从外买的糕点,低头慢慢地吃起来。
失去声音的第七个夜晚,她穿着红裙,上吊自杀了。
脚下的圆凳被踹开,失禁地一地淋漓。
那晚,他迟到了半柱香。
—
渐渐地长大,快与父亲同高。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未去想她,直至七年后的九月一日,她的忌日。
绣楼外的符纸又加贴了一遍,湖水里也填入了莲花青石幢,用以超度她的亡魂。
深夜来临,他想起来给她作一幅画。
最后一笔落下,他看着她,很久很久。
倘若那晚去得早些,她兴许就不会死了。
有时,竭力去忘记那些回忆,似是奔涌而去的浪潮,以为再也不见它的踪影,但在下一个浪扑过来时,模糊看到它的影子。
他有些忘却她的长相了。
只清楚记得那时,她往昔浓艳如桃的面容,变得十分狰狞,扭曲变形,似同厉鬼。
一年又一年地作画,有时看画中人,甚至觉得不是她了。
至世俗约定的成婚年纪,他应该娶妻生子。
他对其他各色的女子无多兴趣。
姚佩君……与她长得相似,家世算好。
所以娶了她。
姚佩君确实很好,倘若她没有打开这幅画的话。
秦令筠将画轴重新卷好,放入抽屉中,手指触碰到了最上面的画。
他的目光一顿,是画着柳曦珠的那幅。
柳曦珠是与她最相似的人。
更是九月一日出生。
秦令筠的唇角微勾,这个女人简直与他的幻想一样,但又截然不同。
若非她,前世的他,不会被从僻远西南归京的许执,联合谢松致死。
他对她真是又爱又恨。
颈间曾被她刺进的地方隐隐泛疼,将抽屉推合,仰首阖眸,靠在椅上思索。
如今,姜复给关到刑部,还未放出。谢松也被东厂的谭复春抓进厂狱,大抵半死不活,此后仕途尽断。
不过一个翰林院的小官,整治了就是整治了,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卫陵用了借刀杀人的手段。
这个档口,卫家正该湮熄风头,如此行事,确实不错。
至于傅元晋,原以为此人不接手兵部侍郎的位置,会立即回去峡州,却忽然生了不知什么病,尚留在京城。
这个人前世死守峡州,纵使六皇子登基,实际用处不过镇守沿海,不会调他入京,再让傅家成为下一个卫家。
后来还因为上谏阻拦处死卫家众人的事,被责罚三年的俸禄。
他倒要看看今生的形势格局全然不同,那个病到底是真是假,傅元晋会不会留下来。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他该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在追查潭龙观。
他那个父亲风流半生,遁入道门后,留着他收拾残局。
若非现在用得上秦宗云,真想和前世一样弄死他罢了。
指关敲起桌案。
是谁得知了潭龙观的事,又知道多少?
前世都未泄露,这世更不可能。
且用得上死士。
今日他要往督察院上职,衙署内一堆的案子等着他去裁夺。
至于潭龙观,只有设下埋伏抓人,却抓到的是一个吞毒自尽的死人,线索全断。
还有刑部的许执,竟请令在追查这桩事。
前世,分明这个差事是被上官嫌难,丢到他的手里。而后来,在未掌握全部证据时,许执就敢来与他谈判,逼迫他放过柳曦珠。
那时,是在神瑞二十八年正月;当今,不过神瑞二十六年正月。
重生之后,所有的事都在变动。
叩敲在案上的手指,蓦地顿住。
秦令筠倏然睁开了眼。
太久了,他差些遗忘了一件事。
前世也有人在追查潭龙观,他的随从道其行踪隐蔽,难以反查。
但在六皇子登基,太子党覆灭后,那些人不见了。
当时,唯有一个人,能做到那个地步。
卫陵,卫陵……
秦令筠脸色骤然一沉。
卫陵绝无可能提前得知潭龙观的事。
重生者既可以是他,也可以是柳曦珠,何故不能是卫陵?
还有许执,今生查案过程中,严格细致之程度,实在令人赞叹。
绝非是他现今的能力。
这两个人。
不对,还有疑点。
他是因在黄源府,被那些匪贼重伤,才致昏迷,等清醒过后重生。
那么卫陵又是如何重生?
大抵与他一样,是在那次秋猎昏睡十日后,回到了这里。
所以外室之祸消除,卫度和孔采芙的和离,是卫陵在运作。
还有北疆的狄羌战乱,也能极快解决。本不应该,除非是卫陵得知了先机,才能轻松应敌。
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柳曦珠说她没有插手。
她没有说谎。
秦令筠眸似覆落霜雪,置放在桌上的手,也逐渐紧攥成拳。
但为何柳曦珠不像知道卫陵重生的事。
倘若两人互通,那次赴会,她定然会告知卫陵,卫陵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来见他。
若是他的猜测确定。
便是卫陵没有把重生的事,告诉柳曦珠。
到底是为什么?
前世这两个人本没有交集,除去住在一个府上,还有柳曦珠最后送出的那封信。
今生,卫陵也明知前世的柳曦珠和许执曾有婚约,但还是娶了她,是想要把这样一个人扣留在身边,防止那些能颠覆朝局的消息走漏出去。
这与他回到京城后,还未来得及调查清楚柳曦珠的身世时,先以人嫁进秦家的想法一样。
所以在两人大婚前夕,他送去的那封写有柳曦珠和傅元晋之事的信,卫陵也能当作不在意,甚至半点愤怒不见,反击于他,或是质问他,仍娶人进门。
但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三媒六聘、八擡大轿。
规格太过超出一般的王公贵族娶妻。一个男人若非真的喜爱一个女人,绝对做不到那个地步。
前世,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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