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哪了(1/2)
错哪了
风霜雪雨, 几十年的沙场厮杀,卫旷的身上自累了一堆的疾病。久而久之,那些病症堆成顽疾,再难以根除。
尤其这两年, 卫旷更觉力不从心, 在外不敢显露, 回府后却疼痛难忍。
有时连坐都不成, 必须躺下。
幸去岁狄羌内讧争权, 与大燕签立暂缓条约, 他不用驻守严寒北疆,不若身体更受不住。
因此有一名大夫随身, 以应对病发。
太医院出身, 姓黄名孟, 为其诊疾二十余年, 现居公府。
听过卫陵的一番话后,卫旷沉思了瞬, 立即对外扬声,让亲卫去把人叫来。
杨毓在外焦灼地观望,以为丈夫是被小儿子气病了, 但闻声又不像, 很是严肃。等黄孟过来,敲门进去, 门又被阖地严实, 半点听不到里面的说谈。
她便让一个丫鬟赶去看长子回府没有, 快请来这边。
书房内, 黄孟知此行的缘由后,霍地瞪大眼, 但极快收敛诧然神情,将药箱放到条桌上,仍有些头皮发紧,对正一脸丧废的三爷轻声道:“您坐到这处亮地,我好给您看看。”
卫旷正过身,端凝着小儿子,满面肃穆,负背的双手紧握成拳。
好半晌过去,黄孟战战兢兢道:“确有些问题。”
卫旷呼吸一沉,问:“如何说?”
黄孟仔细讲过。
……
深吸口气,卫旷皱紧眉头,再问:“可能治好?”
黄孟额头不住冒汗,脊背发寒。术业有专攻,病症也分门类,这非他擅长啊。
他不敢夸下海口,“这,这。”
卫旷的眸光犀利如刃,脸色冷到不能再冷。
黄孟支吾两句,不知该怎么办,也急道:“公爷容我回去想想。”
却在此时,耷拉着头的卫陵倏地道:“爹,我有请大夫在看,之前全然无知,但自他治下,好转许多,才有现今的状况。”
他又埋下脑袋,隐于暗处。
“我本不想说,也想等治好了,只我一个人知道,但你和娘一直在逼我成亲,我这个样子,如何娶妻。”
“爹,我没有办法。”
声都哑掉了,头更低了。
卫旷并不责备他,明白过来为何这些天小儿子跑出去躲着,怕是在苦恼该不该与他说。这种事轮到哪个男人身上,谁都受不了。
只抓住关键,急问:“你说的大夫是谁?”
卫陵低声道:“一个叫郑丑的人。”
既提到,虽入夜天黑,但此事重大,卫旷还是连忙让亲卫去把人请到公府。
卫远正好过来,还没进门,就听父亲冷声。
“在外面等着。”
他一怔,只好去过问一旁在等的母亲。
灯烛静静地烧着,一豆之光。
书房内,父子两人,一个坐上首的太师椅,一个坐下首的圈椅,各自沉默。
黄孟同坐下边,没得公爷的话,不敢离开,也想见见那郑丑。
小半个时辰过去,门再打开,就走进一矮个中年男人,不足五尺,且瘦,面上还覆着灰色的厚重面纱。肩上担着一个大长形的药箱,看着颇为费劲。
卫旷拧眉地厉害,那人见到他也不拜见,只叫了声公爷,就将目光转向了看来的卫陵,惹地黄孟骤然站起身,喝道:“无礼!”
卫旷擡手止音。
“你是郑丑?我小儿的病是你在治?”
郑丑毫不畏势道:“是。”
“可能好全?”
“可以。”
……
换成黄孟与郑丑的问答。
好一番话过去,卫旷收到黄孟递来的眼神,便知都是对的,他端起冷茶灌了口。
卫陵擡头,见父亲松缓下来的神情,转望郑丑。
黄孟正趁机问及治疗之法。
郑丑却转身侧过。
“这是草民赖以为生的东西,不可外传。”
黄孟便有些讪讪。
卫旷将茶盏放下,问:“你何以纱覆面?”
郑丑平声道:“草民貌丑,怕吓到公爷。”
卫旷有些奇道:“残肢断臂我多见,血肉模糊也有,没什么能吓到我。”
如此说,郑丑只得揭
灰纱落下后,卫旷心下微惊,面上却不显。
反倒黄孟吓大跳,连退好几步。
已不是常人说的貌丑,那下半张脸上拥挤在一处的不堪五官,崎岖凹凸,真是令人不忍多看,怕连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不愧名丑。
卫陵瞥了黄孟一眼。
这时,郑丑有些恭敬之意了,直相镇国公那只瞎掉的左眼。
“蒙公爷不嫌碍眼。”
接着便说道:“公爷平素夜里可是咳嗽不止,难以躺平,甚要趴下才能睡得着,右眼还时不时的发痒……”
这比黄孟的诊断更为精准。
才被丑容吓住的人瞬间惶然起来,说起大夫,免不得济世悬壶、着手成春,诸如此类的溢美之词,但只要为人,总少不了钻研些上进之道。
神医都不能免俗。
这奇丑之人,怕不是要通过三爷的不行之病,攀上国公,到时自己要往哪里去。
正要说话,就被打断。
“请郑大夫与我诊脉看过。”
卫旷向来对能人异士有崇敬,对郑丑道。
不过观望,就能看出病症,此人医术了得。
卫陵膝上搁置的手微握。
郑丑不再将纱复上丑容,走上前去,先是号脉,片刻放开,又说冒犯,要细看那只瞎掉的左眼。
卫旷的左眼是在当年宫城大乱,清君侧时,被乱矢射穿,血流不止,却形势严峻,只得先将还是十三皇子的神瑞帝扶持登基。后来再如何医治,眼还是瞎了,留有一个黑漆的洞疤。
现今唯有右眼可视物。
但近几个月,右眼泛起痛痒,晚上不能在灯t下多待。
郑丑一面细察,一边问:“是否从三四个月前,就有些看不清字,还有重叠飞蚊之症?”
卫旷回过。
一问一答间,烛烧掉小段,淌下烛泪来。
卫陵抿唇听着。
随后郑丑退开,张口要纸笔。
书案在里室,堆放有朝廷公文,一旁无事而立的黄孟不宜去取,卫陵便起身过去。
待回来,郑丑接过白纸墨笔,写起字来,然后递给镇国公。
卫旷接过写了一行字的纸,看过之后,立时将其揉进手心,怒目圆睁,脸色可怖,拍桌对郑丑厉斥道:“你可知欺罪本公爷的下场!”
郑丑无惧道:“不敢欺罪公爷,倘或公爷信不过,便将草民当个屁放了,何必为此生气,而让身体损害。公爷也该清楚,草民本是为了三爷而来,给您诊病,是顺便随手的事。”
狂妄不雅之言!
黄孟都忍不住为其捏把汗,尽管他极想知道郑丑写了甚,但瞧公爷大发雷霆,不敢凑上去。
*
卫陵亲自送郑丑出府,书房的门一开,外面站着好几人。
卫远正与赶来的二弟说及内阁进人的事,转头来,眉毛还是紧锁的,不待问三弟发生何事,二弟先冷声了。
卫度呵道:“你又惹地父亲犯病了?”
“你院里的事都管不好,少来管我。”
卫陵乜斜地甩他一句。
卫度被怼地要骂人,卫陵却已对杨毓和卫远说自己先送大夫出门,带人走远。
那口气就给硬忍下了。
今夜之奇怪,卫远眺望那矮个戴纱的大夫,将眉又深凝两分,准备待人回来问清楚。
出府的路上,浓云障月,风摇花坠。
郑丑直言:“公爷的旧疾甚多,他又多操劳,常动肝火,好好修养,便还有七年可活,不若就是这两三年的事。”
再将那纸上墨字复说,语气沉重。
“身体倒是可以调理,但眼睛没有办法。”
卫陵沉吟道:“真没有保住的法子吗?”
郑丑摇头道:“最迟两年就会全瞎,再不能视物。”
卫陵捏紧了拳头。
“你再想办法试试。”
郑丑听这般语气,只能应下。
“我尽力。”
卫陵回想前世父亲因卸甲风病逝之惨景,胸腔一阵沉钝闷痛。
“劳烦你。”
郑丑如今愿意受这卫家三爷差遣,全因其有他想要的东西。
去年九月初,那起镇国公府卫家悬金求医,为让去秋猎重伤后昏睡多日的三子醒转。当时的郑丑听说了,却没有搭理,仍在院落研习医术、晾晒草药,时不时救治两个病人。
却不想几日后,那醒来的卫三爷亲自找来,说知道记载有传闻中长生丹的医书在何处,但需三四年的时间,他会将医书送给郑丑。
而这期间,郑丑必须为他所用。且无论有何种要求,都可向他提出。
早已失传在前朝的医书,谁人不知去向。
不世出的郑丑思索良久,答应了。
快至公府侧门时,郑丑将一瓶药给了过去,嘱咐道:“要尽快服用,大致两个时辰就能好过来。”
卫陵接过收拢在袖里。
“多谢。”
想要骗过父亲,谈何容易,可不是光骗说几句话就管用的。
郑丑又说:“你如今少头疼了,我这两日把方子改过,重新制药,到时你自己来取。”
卫陵很理解郑丑不谓权势的脾性,前世便是。他的头疾也是用过郑丑的药后才能缓解。
他点头道:“再过些日子,我父亲应当就会让你为他主治病情。”
郑丑应过。
到侧门处登上公府的马车,听卫三爷对车夫吩咐路上慢行。
他生来一副奇丑的残缺容貌,见过太多人,也领略过太多厌弃鄙夷。
便为了出人头地,凭借天赋学得一手医术,想要效劳朝廷,却十七年前去太医院应考,被那些头戴乌纱帽的院判御医嫌恶,最后被赶走,又被路过的哪家权贵小姐耻笑取乐。
这卫三爷不是一般人,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真正可以长生的丹药,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只是想要求证罢了。
除此之外,为这般态度,郑丑也愿意为其做事。
*
一路慢步回去书房,卫陵望着园中的葱茏松柏,想起方才大哥与卫度说及内阁重组。
内阁原本有五人,但其中两人,一人去岁年末因病,以通政司左参议致仕,一人则是回乡丁忧三年。现只有三人,皇帝想再加一人,翰林院学士姜复和刑部尚书卢冰壶都在考虑范畴内。
虽卢冰壶曾是太子老师,但性情耿直,为官多年,从来实话实说,办事得利,甚至曾就一事弹劾过太子。
至于姜复,则是他也算有能力,同时贿赂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而前世的这时候,正出了那起外室祸端,卢冰壶被卷入进去,最后被贬谪出京,而姜复进入内阁。
其中姜复不动点手脚,卫陵都不信。
至于次辅孔光维,老奸巨猾,是首辅的门生,却想干下首辅,自己上位。
当时太子势强,因此与卫家结亲,后外室之祸不受控,孔光维怕是明白皇帝想要扳倒卫家,再不脱身,就要殃及孔家,迅速表明态度,让女儿和离,又上折弹劾起卫度。
能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谁不是聪明人?
但这世没有那起外室之祸,孔采芙为与沈鹤之事而不露声,和平脱离卫家。皇帝暂拿不到卫家的把柄为难,孔光维仍站太子阵营弹劾温家,姜复也陷害不了卢冰壶。
这世的内阁人选,得看是卢冰壶,还是姜复了。
若还是姜复,当前六皇子封王就藩的阵势愈演愈烈,少不得皇帝把他当刀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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