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2/2）
那蓝衣女子十分虚弱，说不出话，又冻得瑟瑟发抖，沈姝思量一番，道，“我们马车上有干净衣物，姑娘若是不弃，随我上车更衣罢。”
那女子面色悲痛，不说话，直流泪，还是婢女咬过银牙，冲沈姝道，“劳烦王妃了。”她不认得沈姝，但认得萧玦，见沈姝衣饰华贵，猜出了她的身份。虽惧怕活阎王，但此刻顾不了那么多。
沈姝看过哭泣女子，同那婢女一道，用力拽起女子，撑着她的身子往回走。
几个侍卫清出了一条好走的道，沈姝与那婢女扶着女子来到马车边时，岑敬已换好萧玦的衣衫过来了。
他的身材比萧玦壮硕，但不及萧玦颀长，衣衫穿在身上勉强相合，只是刺绣织金的华丽衣衫与他的气质极为不搭，一时显得怪异。
折柳没忍住，捂着嘴巴，扑哧一声笑了。岑敬拧起了眉头，理着衣衫，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短暂的插曲去过，沈姝几人踩着脚踏上了马车。折柳从坐板下的檀木箱子里拿出沈姝的替换衣服，对沈姝道，“姑娘，我来罢。”
沈姝退开，将事情交给折柳，自己又下去了。
萧玦负手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那碧蓝湖面，山风徐来，吹动他衣摆，增添几许卓然风姿。
沈姝轻笑，走过去，柔声与他解释，“医书上有记载，对于缢亡或溺亡不久之人，按压其胸肺部，再行渡气之法，可令起恢复生机。”
萧玦没读过医书，倒是听过渡气之说，虽知沈姝是为救人，但他心头还是有几分滞闷，低声问道，“不说亡人的死气可能致你生病，便说若是那是名男子，你也这样渡气？”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计较了些，生着闷气，但计较便是计较，他不后悔，甚至理直气壮地想，沈姝是他的妻子，她的唇只有他能触碰亲吻。
沈姝瞧着他模样，失笑，“哪有那么多若是。”
萧玦挑眉，“休想蒙混过关。”
沈姝拉着他衣袖，软声笑道，“我叫人帮忙，总可以罢？”
萧玦想说，若是没人帮忙呢？但他被沈姝的笑靥晃软了心肠，终究还是让她蒙混过关了。
沈姝真心笑道，“我便知道，你最好了。”这人虽爱吃醋了些，但身为王爷与夫君，其实从未当真约束过她，而是一直尊重，甚至是纵容着她，她都明白的。
萧玦被夸得唇角上翘，又觉得沈姝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瞪她一眼，“不要拉拉扯扯。”
女子衣衫繁复，更换起来颇费时间，沈姝又与萧玦看了会儿风景，这才回转车内。
女子已穿上了干燥衣裳，只是神情麻木，一副生不如死的姿态。她的婢女给沈姝行了一个大礼，恳切道，“我家姑娘是兵部尚书魏大人府上，今日救命之恩，奴婢自当禀明家主，结草衔环以报。只是…落水之事，还求王妃与诸位不要说出去，保我姑娘名声。”
“我明白的。”沈姝又看过那魏家姑娘，已猜出她是投湖自尽。女子投湖，难免惹人猜测，甚至是流言蜚语。也不知这兵部尚书家的千金，是遭遇了什么，选择这样的惨痛之路。
沈姝试探道，“你家姑娘……可是遭遇了什么冤屈？靖王殿下身为大司寇，掌管刑狱，若你们有冤屈，或可说出，让靖王殿下为你们讨还公道。”
靖王恶名在外，那婢女倒不想让他讨回公道，只是沈姝面柔心善，对她们有救命大恩，又同为萧珠儿的受害之人……
那婢女关切地搂着自家苦难的姑娘，眉头皱着，犹豫半晌，终于克制不住怨恨，道，“是因为清河公主与吴尉。那日清河公主约我家姑娘出门游玩，半路故意令我家姑娘落水，然后让吴尉来救。那吴尉无耻之徒，竟趁机轻薄了我家姑娘……”
沈姝并不知道吴尉此人，但她记得惠太妃姓吴，对吴尉的身份有了猜测。听闻这等恶事，她半是惊讶半是不平，问道，“哪日的事？”
原本还想问她们是否报官，但很快沈姝意识到这等事对女子伤害极大，鲜少会声张，便叹息着沉默了。
“靖王与王妃大婚翌日。”那婢女说着说着红了眼睛，“姑娘明明才与钱三公子定了亲事，这下还怎么嫁人……若是吴尉来提亲，也不是不能凑合，可他行刺王妃，犯下大罪，就要死了……”
沈t姝想不到，自己遇刺背后，还有另一名女子的血泪。她不知这“轻薄”到了何种程度，一时也不知如何开解魏家姑娘，沉默半晌，问道，“钱三公子，是归德将军府上钱荣么？”
婢女抹着眼泪点头，“我家姑娘与钱三公子本是两情相悦，出了这样的事，她觉得对不起钱三公子……”
沈姝想起钱荣那明亮正直的眼神，低声道，“钱三公子帮过我，我觉得……他为人正直，应当不会介意……”
婢女哭道，“他一人不介意又有何用，如何代表整个钱府，何况人言可畏……”
沈姝恻然。那魏家姑娘魏蓁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虚弱地阻止婢女，“春绦，不要说了……”
沈姝看向魏蓁，看到她眼中的绝望。略一犹豫，她真诚劝道，“姑娘可知，我曾被人污蔑不守女德勾引表兄，并大肆传播。”
魏蓁死气沉沉的眼睛缓缓动了动，有了几丝生机，悲悯地看着沈姝，“有这等事？”她家教极严，确实并未听到这等肮脏话。
沈姝点头，柔和缓慢道，“女子生于世，当自爱、自强。人言虽可畏，但只要你不在意，便不能打倒你。吴尉冒犯你，是他的错，你并未对不住任何人，何苦因一个犯错之人惩罚自己，让亲者悲痛。”
自事情发生以来，魏蓁内心充满自厌与绝望，不敢与任何人讲，自然也未得到相对的关怀与开导。此刻沈姝的话，如一股暖流涌进她心尖。
虽并未就此打消消极想法，可她领受了沈姝的好意，感动地看着她，甚至有些惊奇，世间竟有这样温柔又明亮的女子。
沈姝瞧着魏蓁，又妥善地补充，“我不知自己的说法是否轻率，但我当真这般想，希望姑娘也能好好生活。”
魏蓁低下头不言不语，好半晌鼓起勇气询问道，“靖王殿下，他……不介意……不介意您的名声么？”
沈姝的眼神，因为提到萧玦而更加柔软，轻笑着摇头，“靖王殿下，是我平生遇到过的，最好的男子。”
魏蓁惊奇，不知那般令人畏惧的靖王，如何与“最好的男子”有了联系，但她下意识相信沈姝的话。
只是很快魏蓁又低头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沈姝道，“你受了惊吓，我送你回府可好？”
魏蓁没有回答，倒是春绦感激道，“有劳王妃了，奴婢与姑娘铭感五内。”
于是沈姝推开马车小窗，眼含抱歉地看向萧玦，“殿下，我送魏姑娘回府，您是……”
萧玦立即道，“我随你一道。”他方才避嫌，没有去看魏蓁，但是也无法避免地瞥到过两眼，这会儿记起来，她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魏铭的妹妹。
事情便是这么凑巧，或许。他可以趁机去查探，对于吴尉私调羽林卫谋刺沈姝一事，魏铭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也能弄清楚，这件事情中，他的皇兄到底有无嫌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