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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声里鸾空怨(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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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玉从李藏璧怀中脱身而出,见沈漆脸色不虞,原本羞耻窘迫得快要冒热气的脸一点点白了,迅速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欲盖弥彰地掩了掩自己的殷红泛肿的双唇。

李藏璧率先从这个尴尬的场景中反应过来,讪笑道:“父亲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自李庭芜受伤以来,沈漆日日都要去盯着她喝药,每次一去一回至少都是一个时辰,没想到今日回得这般早,再加上这段时间沈漆住在拱玉台,李藏璧便将里外的侍从撤走了大部分,只余下一些知道他身份的亲卫,他们午后在书房办公,各扇门都开着,故而既没人拦沈漆,也没人想着通报一声。

闻言,沈漆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先沉默了几息,才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情都颇为严肃,元玉惴惴地看了一眼,心下一时间忐忑起来——他这段时间虽和沈漆相处得宜,但多少还是惦念着二人的身份,一直都是大方得体,进退有度的,如今乍然被他撞见他和李藏璧在书房中亲昵……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成体统,放浪形骸……

这个念头一出,他心中也愈发的焦虑不安,低着头跽坐在原地,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

一旁的李藏璧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情绪,直接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元玉宛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用力地挣了挣,可她却按紧了不放手,对着沈漆道:“您说。”

沈漆装作没看见二人的小动作,开口道:“你的正君是无法入仕的,这你知道吧。”

李藏璧一下子明白过来沈漆想问什么,答道:“我知道。”

沈漆道:“如今是国丧期间,皇室宗亲不允嫁娶,我便也一直没提此事,但你们未有婚约,一直掩人耳目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想问问……你们俩,是如何打算的?”

李藏璧没有犹豫,径直道:“元玉肯定是要入东紫府,为我正君的。”

正君二字一出,元玉的身体猛地一僵,瞪大了眼睛擡头望她,讷讷唤道:“阿渺……”

李藏璧没有应声,仍旧望着父亲,道:“原本从庆云村离开时我就想着要元玉入府,只是那时诸事未清,我也怕他被牵扯其中伤及自身,再加之他一介白身,坐上正君之位恐惹人非议,可如今他已入仕,身有功名,母亲政绩也被重新载入明州府纪……”她顿了顿,语气坚定道:“总之,即便是抛去那些谋算,我也只想要他一个。”

话音落下,屋内一时间无人出言,唯余炉中的炭火噼啪作响,元玉被她这几句话砸懵了理智,不知道作何反应,许久才望着她的侧脸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直到李藏璧也扭头望了他一眼,他散出去的三魂七魄才再这一眼中骤然收了回来,如梦初醒般操控着身体向沈漆行礼,道:“元玉会蹈厉奋发,不会一直以微末之身伴在殿下身侧的。”

沈漆沉默了片刻,道:“你是去岁应试正考的榜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他虽出生豪族,可年少却也念过许多年的书,知晓三年一次的应试正考有艰难险阻,一州府能出头的不过百人,更遑论能在殿试之上留名的,而元玉是被李庭芜钦点为榜首的,眼看就是一条位极人臣的路,若是进了东紫府,万卷的青史功绩最终只会化为一个皇室玉牒上孤零零的名字。

可元玉只是摇了摇头,开口道:“若非殿下替臣查问狄冲之事,臣如今还困守在庆云村,根本成不了这个榜首,臣母亲也无法顺利正名。”

沈漆道:“且不说你们以夫妻之名相伴多年,就单看此人此事,也是她身为帝姬该查问的,不值当拿出来说。”

元玉道:“……除此事外,去岁在大殿之上时陛下点臣为榜首,是希望臣能助她完成西征之事。”

沈漆应了一声,等待着他的后话。

元玉道:“当日殿中那么多人,臣不信只有臣一人想到了此计,或许有人也和陛下想到了一处,只是他们不敢写,怕自己想错了就会被陛下处置,被群臣针对。”

“而臣之所以敢写,是因为臣知道殿下会护着臣,不会弃臣于不顾,既然这个榜首本就是依着殿下而来的,待臣替陛下完成此事,也该还回去。”

沈漆道:“你倒是淡泊名利,可这些天同你谈天,见你颇为仰慕旧年的恩师张时象大人,想要承他之志,在大济泽修工济民,以泽披后世,若是入了东紫府,此事可就难上加难了。”

元玉道:“臣如今还有时间,只要在朝一日,为官一天,臣都会尽臣所能,即便入了东紫府也不会懈怠,且中干人才辈出,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臣能做,唯有殿下……”

他看着视线中那片属于李藏璧的衣角,安静地贴在他身侧,近得触手可及——离开她的每一个日夜,他费尽心力所求的,不过就是这种“触手可及”。

他并不是什么冲动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怯懦、无趣,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并无什么祈愿,因为所有祈求的东西到最后都会无疾而终,换句话来说,他已经习惯了命运扼在他脖颈上的大手,所以在李藏璧离开他的时候,除了无法自抑的伤心和绝望外,心中也有一丝“果然如此”的平静,毕竟……上天从未真正的怜惜过他。

离开李藏璧的那两年里,他就像是一个骤然失明的盲人,像抚摸大象一样一刻不停地摸索着记忆的脉络,想从那些盘桓的纹理中拼凑出李藏璧在身边时的情景,可这种拼凑总是失真,唯有梦境才能带给他一点虚幻的真实,于是他就靠着这些不可捉摸的记忆取暖,刻骨的思念每每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反刍,他想她想得要呕吐,要流泪,最后都只能一个人硬生生地熬过去,他左右摇摆,焦虑挣扎,爱恨交织……想着只要时间久了,他或许也能一个人好好生活,没有谁离不开谁。

那些没有她的日子教会了他很多事,一些他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可是有一天,他拿着书卷坐在屋前,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飘下来,那一瞬间他就在想,为什么……他要在最好的年纪,离开她。

……直到那一刻,他才彻底明白,所谓的怯懦,无趣,无所祈愿,不过都是荒野焚毁后留下的枯草灰烬,等到春天降临,一切都会再次摧枯拉朽地复苏,而他对李藏璧,根本就做不到一无所求。

当他真正回到李藏璧身边的那一刻起,那些有关于失去的恐惧和焦虑才算彻底地被填补尽全,留下唯有无尽的庆幸和酸涩的余悸——他的生命早在她抛下他的时候就停止了伸展,像是烟尘一样悄无声息地沉寂在地,还好他迈出了那一步,得以将那段被截断的时光再次衔接弥补。

和李藏璧相比,很多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甚至连放上秤盘一较高下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无法将自己压抑着的滚热心肺全盘诉诸,沉默了几息,只得一字一句清晰道:“……臣身似飘萍,心如匪石,还望帝君怜我之心。”

“……好了,别一口一个臣了,”沈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既然你们都已经想明白了,倒显得我多余问了。”

他看了看二人各异的神色,心中有些复杂,但更多的还是欣慰,说:“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书房重地,还是不要太过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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