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2/2)
只有三舅舅,唯有三舅舅。
苏峤看向江叔珩的眼里,皆是仰慕。
所以,这般厉害的三舅舅,才会生下那般厉害的蝉娘表妹啊!
苏峤想到此处,心头忍不住激跃一跳,视线便去寻蝉表妹!
因为居丧,见她穿着一身白色素服,静静地就坐于三舅舅身边,看着却是乖巧得很,一点儿看不出在鞠场上那般机敏灵活。
苏峤微微翘起嘴角的时,想到场合不当,不该是高兴的时候,又抿了抿嘴,压了下来。
那二舅……江二爷死了,怕对三舅舅亦或是蝉娘来说,是好事,起码蝉娘不怕留在侯府里头,再被人欺负了。
想到蝉娘终于能够有一处平和的安身之处,苏峤觉得放心,而后又觉得不放心。
尤其是得知三舅舅要带着蝉娘回祖籍老家,便挂心不已。
若是回了祖籍江家,府上亦有人要似江二爷这般对付蝉娘,那如何是好?
蝉娘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娘子,会受伤吧?会难过吧?
届时她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怕是鞭长莫及!
这么想着,苏峤的心起起伏伏地,脸色亦黯然下去。
若是,蝉娘在京城,在他身边,他定是能护着她周全的,可惜……
与三舅舅跟蝉娘道别后,出得侯府,上了马车,想着要一年的时间见不到蝉娘,苏峤心里头忽而便难过起来。
同在一辆马车上的苏侍郎亦沉默不语,许久,才问:“听闻,你三舅的女儿,那个小神医,亦在凌云社与你们一道蹴鞠?”
苏峤无精打采地点点头,“嗯,不过最近蹴鞠受了重伤,又要离开一年,怕是不能再踢了。”
“你觉得,她如何?”
苏峤擡头看着父亲,不解。
“那位,蝉娘,你与她相处时间亦不算短吧?你觉得,她可堪做你苏家娘子么?”苏侍郎直接问。
“苏,苏家娘子?”苏峤亦时结巴起来,“蝉娘?”苏侍郎点头,“与你做娘子!”
苏峤的脸噌地一下涨得绯红,下意识用袖子一拂,将自己遮了起来。
这些年不茍言笑,时常板着一张脸的苏侍郎看一贯端方的自家儿郎手忙脚乱,微微抿了抿嘴。
苏峤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
若是蝉娘,嫁进苏家,做他的娘子,他便能时时护她周全,不怕她再受人欺凌了。
“父亲,可是,蝉娘要随三舅舅丁忧一年。”
丁忧居丧期间,不娱消遣,不沾荤腥,不谈嫁娶。
“不过一年罢了,她迟早会回来京城的。”苏侍郎道,“亦正好是居丧,便是回了剑南道,你三舅舅怕也不会在此期间将你表妹许与他人,若你属意,等他们明年回来京城后,阿爹便替你提亲。”
苏侍郎说着,又道:“峤儿,你觉得可好?”
苏峤不作声,许久,才蒙着脸点点头,一颗雀跃的心,再不复伤感。
*
此时,安国侯府。
江叔珩在听江大管事关于这些日子发派人手去寻姜朔的回禀。
“老爷,老奴在京城搜寻多日,暂且没有发现姜朔这位郎君的踪迹,联系了几位坊正,已经有两三位坊正回禀,并未有叫姜朔的人士登记户籍。”
坊务司作为管理每个坊的机构,掌管着坊内居住的百姓的户籍,另外长期或短期居住在坊内的外来人士,但凡租住在坊内,均在租赁契约成立后,到坊务司备案并登记租住人姓名。
便是租住于客栈内,亦会由客栈登记名录后,送至坊务司,只是因为投栈的人往往是几日到一旬两月为多,管理上宽松许多。
在甲历里寻不着姜朔的资料,江叔珩并不奇怪,原因已经提过,六年前东宫事变,不少官吏被牵扯进来,那时候为东宫办差的不少官吏的资料就被毁掉了。
或许姜朔的资料亦在其列。
至于离开东宫后,若是就此离开京城还好,若是还留在京城,未免受牵连,在外定不会用真名登记名录。
“但亦有些收获,便是在西城门口那边的一个小食肆,听闻过曾跟一位姜六爷打过交道,但如今这位姜六爷身在何方,亦不知晓。”江渔回禀,“且他们最后一次见着人,那姜六爷道是离开京城,远行去了。”
六爷,姓姜,那位姜朔,似乎在家中亦是行六。
也许这位姜六爷便是姜朔,蝉娘的生父,还活着?
想到这个可能性,江叔珩长长舒了口气。
“可有打听过他样貌如何?多大岁数?”
“似在知天命之年,样貌端庄,谈吐不凡,是个儒雅的老爷。”
“那他们可有听这位姜六爷说,远行,去了何处?”
江大管事摇头。
江叔珩略为失望,又松了口气。
若是姜朔还活着,离开京城,会不会是回老家了?
这姜朔的老家亦在剑南道,他此次丁忧归乡,也可以顺便替蝉娘找一找。
主意已定,江叔珩便跟江大管事道:“我此次返乡,江渔你替我在京城守着。”
他们江氏都离开了京城,但府邸跟产业却还都在京城,得需要一个信得过且能统筹大局的人留下,帮他看着,作为在自己身边管事了许多年的江渔,恰好就是这个合适的人选。
江大管事一听,亦点头称是。
他年岁已高,着实不适合长途跋涉,劳碌奔波。
“其他事务自不必多说,我信任与你,此外,这姜朔的事,你且跟我继续追查,若有音讯,及时告知与我,另外,一旬一信,告知我京中形势,不得虚言,照实陈述。”
“明白,老爷放心,老奴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江叔珩点点头,江渔办事,他自是放心的。
“若是有闲暇,你亦给管一管大郎君的产业,提点一下,省得他们以为主子不在,便能乱来。”江叔珩道,“至于蝉娘那一头的事,若刘家的人寻上门来,不要推搪。”
江大管事应承下来,又提议:“那老爷身边,可要带个管事?”
“不用,江河已经随衡儿先回了,届时他便替我打理事务。”江河,是驱逐走了江二爷的人,不用白管事后,江府庶务二把手,人称江二管事。
“而且我便带着蝉娘一人出行,身边并不需要用上管事,若有需要,我差遣江道便是了。”
江道,便是时常跟在江叔珩身边的亲随。
江大管事听江叔珩已经安排妥帖,亦点头:“一切都听老爷的。”
算算时日,江衡亦已经走了六日,他跟蝉娘亦得尽快启程才好。
两日后,林幼蝉便跟着阿爹正式离开京城。
两人轻车便行,林幼蝉带了小竹跟海棠,以及两个护卫,江叔珩带了一个亲随,六名护卫,两辆马车,就此出了城门。
来替林幼蝉送行的,除了刘大夫一家子,便是凌云社认识的少年郎们了。
听闻因丁忧返乡,见林幼蝉还有安国侯均一身缟素,亦不敢大声喧哗,只一一低声别过。
看着这些来京城后结识的朋友,林幼蝉心有触动。
一年前,当她从苏州离开,赶赴京城的时候,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替她送行的,而如今,不知不觉间,便有了会牵挂她的这么多朋友。
“蝉娘!”左七娘与周三娘跟王九娘都来了,送了饯别礼后,左七娘一把搂住了她:“一年后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着再跟你一道赛马。”
林幼蝉心里头乐得想笑,面上却板着个小脸,使劲点头。
待辞别完娘子们,苏桥大踏一步走到了林幼蝉跟前:“蝉娘!”
“表哥!”林幼蝉冲自家表哥点头。
苏峤心境已与之前有所不同,看着林幼蝉的眼睛灼灼发亮:“此去陵州,万务珍重,一年后,我等你归来。”
林幼蝉亦冲表哥使劲点头。
于是苏峤再看向江叔珩:“舅舅,您也是,望路程通畅,一路安康。”
江叔珩冲苏峤点点头,看时辰差不多了,转身上了马车。
林幼蝉跟小伙伴们使劲招手告别,亦跟着阿爹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少年郎们稍有失落,又很快振作起来。
少年郎们多愁善感能有几许呢?
都是性子外向的,正年轻气盛,意气纷发,就此一别,他日又能相逢,于是很快地就又说说笑笑起来。
他们均是骑马出行的,待回城的时候恰好跑马而回,快要抵达城门口的时候,瞧见一辆乌木马车慢悠悠地往这头驾驶而来。
车上帘子一掀,又放了下来。
眼尖的左京跃一眼就瞧见了,冲旁边的苏峤嚷道:“那是程四郎!”
刚刚送别表妹,多少有些恍神呢,听左京跃这么一嚷,苏峤擡头去看那辆马车。
“程四郎是暂且休学,说是打算去游学吧,这是启程出发么?”
“就一辆马车,一个车夫?”这看着怎么也不似游学的模样。
“别管他。听说上一次飞鸿社跟我们凌云社蹴鞠的队员查出问题来了,程四郎负全责,给撸了他的社长,嘿嘿!”左京跃嘲笑道,“那骆维宾因为父亲是卫国公……不是,是赵铭的幕僚,也被逮了,最近飞鸿社社员不全,再没有跟我们凌云社的一战之力了。回头我们挑别的社团赛蹴鞠吧!”
苏峤回头瞥了那辆马车一眼,若有所思。
游学么?
似乎是个好主意。
*
宫城内,高墙里,太极殿。
听闻江叔珩果真离京了,韩甚缓缓起身。
“当年怕江叔珩会孤注一掷,选择与敌俱亡的偏激手段辅助与孤,故而心有悯惜,最终饶了江家二房两条性命,让他有所牵挂,可以钳制住他勿要走极端以至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今日看来,却是多此一举。”
若没有留下江仲珏一命,他所藏起来的那等物证,定不会在十年后成为定罪与赵铭的线索与证物。
“圣上,但也正因为那江二爷的物证,令圣上顺利除去了卫国公,亦算歪打正着啊!”刘福公公在一旁道。
“赵铭就是个蠢的,想要挟持孤,却让崔景明这个最大的权柄,成为他送命的关键。”韩甚冷嗤,顿了顿,又道,“你说,江叔珩会不会察觉到,这其实,是孤动的手脚?”
“圣上英明,此举天衣无缝,如今赵铭又死无对证,江大人如何能洞悉圣上的布局?”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韩甚道。
以江仲珏的性子,又知晓内情,怎么可能在赵铭出事后,就急匆匆自戕寻死?
且偏偏江叔珩便利用此事,顺理成章要求丁忧,他离开京城,他便是想要寻他的破绽,亦很难。
“前儿有江二爷跟江大郎君,如今江大郎君不是尚未出事么?还有那小神医,是江叔珩的闺女,这可是比江二爷更好的可以牵制江大人的弱点。”
“可惜,偏偏小神医是他的闺女!”念及小神医的医术,韩甚一阵遗憾,而后吩咐,“叫人盯着江叔珩,若有异常举动,即时回禀与孤!”
就怕,江叔珩是察觉出了什么,执意丁忧居丧,其实是以退为进,想筹谋复仇,对付他韩甚。
想当年,他可是为了替江氏复仇,逼退太子,扫清障碍扶持自己上位,不惮于在京中掀起血雨腥风的人。
他虽不怕江叔珩,可防着些,亦未尝不可。
“若是他当真有异心,便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