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2/2)
陛下似乎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气若游丝,神志不清,他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里面都没动静吗,可昭鹤不过刚到,里面就来传话吗,
陛下只是不想见他们而已。
霓璎便谁也不看,擡脚进了里面。赵执没跟着,他看着满地跪着额的人,撇了撇嘴角,看向一旁的文海和卢厚,擡手朝旁示意。
两人不仅多看了这青年一眼。
虽然年轻,可似乎什么场合都怵不到他。
赵执朝着地上的人笑了笑:“殿下进去怕是一时半会儿聊不完,各位要不先起来歇会儿?若是把人跪出个好歹,不会要讹人吧。”
“……”
……
再次进来,霓璎只觉得药味比此前更重,可魏璠的脸色却更差。
霓璎目光一偏,看到了旁边尚未退去的膳桌。
不止是吃药,血参药膳,进补元气的东西,他这几日都拼命吃,但身体似乎藏着一个大漏斗,无论进补多少,都留不住一样,且每次动怒动气,就会成倍的损耗。
霓璎看了眼窗户,今日都关上了。
她走到床前,侧身坐下。
“陛下今日觉得如何?”
魏璠没什么力气,自她进来便一直看着她。
他摇了摇头:“无事。”
两人一时无言。
片刻后,魏璠忽然道:“你何时也成了吞吞吐吐的性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霓璎:“什么?”
魏璠扯扯嘴角:“朕如今病来如山倒,有些人的心思便都藏不住了。可你与朕之间,还有什么好藏的。别人的话朕不想听,但你的话,朕想听一听。”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神微动,深深地看向霓璎:“朕这几日难得清闲,也似你一般想了很多事,可想来想去,总是与你有关。这么多来看朕的人,你是唯一一个先为朕关窗的。此前,你常常告诉朕要保重龙体,可笑那时朕总与你较劲,你越是劝,朕越是没有节制。现在想来,倒是朕自作自受了……”
魏璠说着说着,眼神有些涣散:“还有当年,其实朕也知道强攻危险,可那是若不得胜,就得失去一个极好的机会,所以朕不过是在赌,但朕的筹码,并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而是你。最后,是你救了我……”
他看向霓璎,涣散的眼神又聚集,眼眶微微湿润:“现在想想,朕答应你的事从未践行,你说的话,朕也从未认真的听,你会对朕失望,也很正常……”
病榻间的帝王似乎彻底失去了活气,一副将死之态,任人宰割,连意志也崩溃。
“万幸的是,如今还有弥补的机会。”魏璠一只手撑在床沿,身体微微倾向她,似乎这个动作就用尽了他的力气。
“阿璎,朕想好好听你说一次,你说朕该怎么办,朕就怎么办。好不好?”
霓璎看了他一会儿,终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温声道:“陛下,您好好休息,好好用药,总能好起来的,莫要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别自己胡思乱想。”
这一次,魏璠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他的眼神从狐疑到迷茫,再到了然,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桀桀,透着一股癫狂。
他忽然扼住霓璎的手腕,似有万千不甘,再擡眼时,眸中滚着风暴:“崔霓璎,你既要骗朕,那就骗久一些,千万、千万别半途而废,这辈子都别让朕拆穿……”
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句话尾音未落,已猛烈的喘息起来,伴着沙哑的咳嗽,慢慢的靠在了霓璎的身上,直到很久以后,他不再喘息,也不再咳嗽,可抓着她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
昭德二年三月,帝崩殂,留遗旨,传位于南陵王魏文骥,设昭鹤长公主摄政,又设卢、裴、文、薛、王五相辅政。
四月,南陵王魏文骥登基,改元隆安。
朝中虽有五相辅政,然幼弟对昭鹤长公主信任有加,加之昭鹤公主在先帝朝时便颇有根基,一时间权压五相,风头无两。
五月,后宫中发生一件大事。
裴贵妃小产后悲痛欲绝,而后先帝崩殂,裴贵妃几度昏迷不醒。
就这样缓和了两个月,裴贵妃终于养回些精神气,也对自己小产一事产生怀疑,极力哀求新帝查明真相。
隆安帝就此事请示了昭鹤长公主,公主允。
于是宫中开始查探此事,没两日就有了结果。
无论是贵妃宫中找到的线索,还是宫中查到的人证,竟齐齐指向王皇后。
彼时,王皇后才刚从先帝驾崩朝堂后宫局势都跟着天翻地覆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就被这迎头一棒敲的晕头转向,满口喊冤。
可如今的朝堂后宫,早已被长公牢牢掌控,那些铁一般的人证物证罗列甩在王氏面前,大势所趋,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王氏所做,这件事就是冲着她来,针对她发难,她根本百口莫辩。
此事上,新帝处理的极其果断,废王氏后位,罚入冷宫,终生不得出。
老实说,此事虽然人证物证俱在,但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
若说是贵妃刚怀上那阵,皇后还有可能因为嫉恨来落胎,但贵妃落胎的时候恰好是先帝病重,局势微妙之时,只要王氏坐稳皇后之位,无论哪个妃子生出孩子,她都是正宫嫡母,大缙朝的太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新帝是叔嫂关系,年纪尚还差那么多,如今先帝尚未成年还好说,等到先帝成年立后,王皇后第一个要迁出中宫。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先帝的子嗣登基,而非兄弟。
王皇后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对裴贵妃下手。
可王皇后不会下手,裴贵妃更不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此事中,只有王皇后嫌疑最重,更何况还有她宫中的侍婢做人证,近乎腐烂但依旧可以查出成分的药渣做物证。
魏文骥处理完王氏后,去见了霓璎。
魏璠给霓璎准备的那个无名宫,如今已有了它的名字,是新帝钦赐,名曰“明郗宫”。
新帝刚登基,霓璎奉命摄政,住的近一些,也是魏文骥的意思。
宫中私下的议论,同样也没能逃过魏文骥的耳朵。
他与霓璎提及了这些事。
霓璎对王氏的事并不在意,她也清楚,若非王氏急于站稳脚跟,甚至企图联合王氏一并操控新帝,魏文骥不会那么急于处决她。但有些事,她不得不提。
“永康王近日已回京,他为大缙出战,却落得半身残疾,日后怕是都难以自理。”
年幼的新帝坐姿忽然僵硬,眼垂下去。
南陵王府虽然不算有权有势,但在霓璎多年照料下,身为南陵王的魏文骥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培养可用之人。
先帝无子,三王之中已废其一,要想占据优势,就要铲除异己。
永康王魏弓晞会领兵出战,是意料之中,也是一个很好的下手机会。
身残之人,岂能为国君。
“皇姐……”
新帝擡眼,陡然撞上一双冷厉的眼,他忽然心虚,竟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膝就要跪。
霓璎一把扯住他:“你干什么?”
魏文骥眼眶猩红,语气却决绝:“皇姐,朕不后悔!”
霓璎看着他:“就算今朝种下的是一枚毒果,你也能承担结果吗?”
魏文骥擡起头:“我能。”
霓璎忽然勾了一下唇:“那就好。”
魏文骥怔了一下。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已经是成年帝王的隆安帝坐看万里江山,海晏河清,始终记得这个冬末春初的夜晚,阿姐对他说的话——
“皇位之争,从来不缺鲜血算计,今朝即便你不对付他,他或许也会为铲除异己来对付你。世人评价帝王功过,从来不止看他是如何登位。但你要记住,你用尽手段登上这个位置,不是为了在百年以后,让世人评你一句昏庸无能。”
……
随着王皇后被废,先帝一众妃嫔也纷纷腾宫让位,年纪轻轻就要开始在宫中养老。
这当中,无疑是裴贵妃最为好命。
新帝在赐了一处宫外的宅子给她,特许她可以出宫生活。
这一点无人争议,毕竟裴贵妃与昭鹤公主乃是表姐妹,如此关系,岂是一般的后妃能比的。
而昭鹤公主也实在重视,因她事务缠身,这一日特别让驸马去送贵妃出宫。
已是春日时节,赵执亲自把人送到了地方,他没急着走,而是让随行的大夫跟着进去了。
赵执站在院中,负手而立。
其实早在今日之前,他就和霓璎一起碰见过裴茵几次。
他虽不曾娶妻生子,但多少有点见闻阅历。
至少裴贵妃那个样子,实在不像是个小产的妇人。
他等了一会儿,大夫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他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掂了掂:“都处理好了?”
“是,娘娘身上已清理干净,没有大碍了。”
赵执没多问,他看了眼盒子,忽然想起近来在十道图经里看到的两则地方怪志。
据说浑国有擅巫蛊者,其中就有一种情蛊,名叫帐中香。
寻常情蛊,是种给心爱之人,意在令对方只能爱自己。
但帐中香却截然不同,它是种给负心之人的,且只针对男人。
这种蛊虫最喜动情精元,且寄生于一种能催情助兴的香木中,而这种香本身也是唤醒蛊虫的一把钥匙,若男子被下蛊,再燃此香,蛊虫便会被唤醒,于行房之际入骨血吸□□元,男人越没有节制,死得越快。
他打听过,在此之前,先帝最宠爱的是裴婕妤。
没多久,他晋裴婕妤为贵妃,更是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频繁召幸后宫嫔妃。
先帝喜香,各宫嫔妃都会想方设法弄些味道特别的香。
霓璎和先帝的过往,赵执其实没有打听过,也没兴趣。
先帝不是说爱她吗?不是到死都抓着她不放手吗?
那从一开始就只抓着她不就好了。
她明明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对她好的人,她从来都舍不得下狠手。
可崔霓璎这个人,也总爱给身边的人设下重重关卡考验,她不会给你设死,但也没那么容易轻松过关,就好像当日她邀他东行,是实实在在拿命拼了一场。
在这样的考验中,有人迂回曲折,却也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身边。
有人在一次次的辜负与欺骗中,终是渐行渐远。
而她在这个过程中,静看人心舍取,她亦取舍自如。
裴贵妃爱先帝吗?
赵执同样不这么觉得。
每一个尝过艰辛的人,最先爱的都是自己。
先帝自诩真龙天子,只会觉得自己是她唯一的倚靠。
但崔霓璎总是告诉所有人,自己才是唯一的倚靠。
大概近朱者赤,裴贵妃与崔霓璎交往久了,也学会了那套考验人心的把戏。
或许,就是回宫前的那次小产。
她看清了人心,也看清了自己的路,用一个并不存在的孩子,给自己博一条出路。
赵执回到马车上,从暗格里翻出十道图经的抄本。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假怀孕的招数也是层出不穷。
他不知道第几遍翻,这些抄本都快被他翻起毛了,可他百看不厌,直到马车快到宫门口时才停下。
他收好抄本,刚一下车就看到宫中出来的人。
春日正好,余晖灿烂,照在她身上,似镀金身。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
赵执笑了笑,大步迎上去。
他不敢说她做的事都是正确的,也不敢说她毫无罪孽。
但未来还长,他会陪着她,一直陪着她,他们还能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至少这辈子结束时,他不会让她的人生细数起来,只有罪孽与过错。
来到跟前,赵执握起霓璎的手,拖着她往马车走。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