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图（5）（2/2）

“合雅……”祁青罗看着宋合雅缓步经过她身侧，忍不住踏出半步，伸手握住她的臂膀。

宋合雅只对她侧首微笑，温柔而坚决地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大师兄说。”

祁青罗闻言，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臂，目送她继续向前，走到宋弘正与何蕴正中。

何蕴看着同自己拜了天地的新婚妻子，见她身影单薄，红衣孑然，在晚风中茕茕独立，心中的痛楚达到顶峰。

于是偏过头，不敢再看她。

“雅儿，你先回去。”宋弘正语气急促道。

不过宋合雅对此视若罔闻，她目光轻柔，只定定注视着何蕴。

面对这样的目光，何蕴更加心不能平，他嘴唇嗫嚅，还未组织好语言，便听到宋合雅说了一句令他不敢置信的话。

“你要报仇，该杀的不是我爹，而是我。”

宋合雅语气平静道。

“雅儿！”“合雅！”宋弘正和祁青罗不约而同大喊一声。

祁青罗是不想宋合雅为了所爱之人把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宋弘正却明显面色震动，语气不安，好似被戳破了什么般。

宋弘正的神色被祁青罗看在眼里，她暗道不妙，觉得事情可能真的没有这么简单。

宋合雅看着何蕴明显不太相信的表情，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十三年前，鄞州泉城，我也在。”

“那时你年幼，怎么可能做出屠门之举！”何蕴大声反驳，身体微颤。

“不过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宋合雅轻笑一声：“我跟你说过，我自小身患顽疾，爹娘带我遍寻明医也不能根治，但我却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

“十四年前，爹听闻灵枢宫方宫主出现在泉城，便带我匆忙赶到，幸运的是，方宫主还未曾离去，她与梅山剑庄贺家主是旧识，受邀在泉州暂居一段时日。”

宋合雅说的这些何蕴也知道，当初泉城遭了时疫，死伤无数，伯父不忍时疫蔓延，殃及整个鄞州，便写信向灵枢宫求救。

方以慈医术独步天下，她来到泉城后不久，城中时疫便被渐渐压制下去。

“我爹拿着华山掌门的手信，如愿见到了方宫主，请她替我诊脉，但方宫主坦言，她也无法根治我的顽疾，只能为我施针延长寿命。”

“不过很快，转机出现了。兴许是方宫主向贺家主提及过我的情况，我爹正欲带我离开泉城之际，贺家主找到了我爹，独自带我一人去看了一件东西。”

宋合雅说到此处，何蕴浑身都已经止不住的微颤，他不敢再听下去，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着乞求，希望宋合雅不要再说了。

但宋合雅唇齿微启，毫不留情道：“那是一幅画。”

祁青罗听罢，怔怔看向自己手上的美人图，这一瞬间，她什么都懂了。

“当时贺家主给了我一颗药丸，告诉我这是贺家偶尔所得的，只此一颗，或许对我的身体有好处，但我自小就泡在药罐子里，一尝就知道，这不过最普通的清心丸。”

“没有人会想到一幅画竟有如此神异，只看上几眼，一具破败的残躯就好似枯木回春。”

“但我看着墙上那幅美人图，冥冥中好似有一个声音在指引着我，于是我知道，是这幅画救了我，然后我又告诉了我爹。”

“这才是，一切的起源。”

宋合雅话音落下，讲武堂的风刮的更加猛烈，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神情平静，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何蕴，披散在脑后的发丝随风狂舞，身上的血红衣衫也猎猎作响，更衬得她身影单薄。

“杀了我吧。”她轻声说。

剑锋铮鸣，玉澄出鞘，直指宋合雅眉心。

祁青罗瞳孔微缩，正欲出手拦下何蕴，却下一瞬，蓄势待发的身体一顿。何蕴只是用玉澄剑指着宋合雅，没有下一步动作。

更重要的是，玉澄剑从未抖动的如此厉害过。

持剑者，剑既不稳，心已生乱。

祁青罗清楚，何蕴是杀不了宋合雅的。

“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何蕴目光含泪，声音颤抖。

“我现在知道了。”宋合雅笑了笑，主动向前走出一步。

何蕴被她的举动一惊，连忙收剑。

但宋合雅却直直向前踏出步子，步步紧逼一般，何蕴终是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他手一松，玉澄剑怦然落地。

“何蕴，你既不杀我，是打算继续实现你对我的承诺？”宋合雅俯身捡起玉澄，轻声问。

何蕴知道宋合雅所说的承诺，指的是自己曾对她说，要同她相守一生，白首不离。

但眼下这种情况下，何蕴既下不了手杀她，更不可能将一切当做无事发生。

他摇头后退半步，觉得一切都荒谬极了，他不得不承受，自己输了，他退缩了，他已经一败涂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宋合雅见状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在他想要转身逃离之际，上前紧紧抱住他：“别走！”

何蕴感受到怀中的温度，沉默片刻后，正欲开口，身体却忽而一顿。

长剑贯穿胸膛的沉闷之声在耳畔无限放大。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胸前冰冷又刺痛。

祁青罗惊呆了，眼前的一幕已经完成超出她的预料，她呆呆看着宋合雅一剑刺穿了何蕴的胸膛，嘴唇嗫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雅儿！”竟是宋弘正率先惊叫一声。

宋合雅神情依旧平静，她染血的手抚上何蕴的脸庞，丹唇微启。

“你既然做不了选择，那我替你。”她说完，拔出玉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