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昭通的山坡——当两个破碎的家庭在山风中相遇(2/2)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所有力气:
“但后来,在我开始重新学习做人的这几年,我无数次在梦里看到那个场景。我看到他在铁笼里,蜷缩着,瘦得皮包骨头,眼神空洞。我看到他用手指在墙上划,划出血痕,写‘妈妈,对不起’。我听到他最后的呼吸声,很轻,很轻,然后停了。”
“每次做这个梦,我都会惊醒,然后呕吐,然后哭到天亮。陈叔叔,我知道这不能弥补什么,我知道我的痛苦比起您的痛苦微不足道。但我想让您知道……我现在能感受到您儿子的痛苦了。迟到了五年,但我终于能感受到了。”
陈大富沉默了。他看着屏幕里那个痛哭流涕的男人,眼神复杂。
“你立的碑?”他问。
韦晖点头:“去年知道您夫人去世后,我托人立的。我不敢写名字,不敢让您知道是我。但我希望……希望至少有人记得她,记得她是陈小飞的母亲,而不只是一个‘喝农药自杀的农村妇女’。”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立?”
“我没有资格。”韦晖说,“我害怕面对您,害怕看到您的眼睛。我害怕您问我为什么,而我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人又沉默了。这次沉默更久。
最后,他说:“我要你为我儿子做三件事。”
“您说,我一定做到。”
“第一,把我儿子的故事写下来。不是你的实验报告,是他的故事——他小时候什么样,喜欢吃什么,梦想是什么,怎么被骗的,最后怎么死的。写下来,让更多人知道。”
“我写。我已经在写了,但需要您补充细节。”
“第二,每年清明,给我儿子和他妈妈烧纸。不是偷偷烧,是光明正大地烧,对着他们的方向,说出他们的名字,说你错了。”
“我会。每年都会。”
“第三,”老人停顿,声音突然哽咽,“用你害死我儿子的那种聪明,去救别人的儿子。救一个,就算替我儿子积德。救十个,算你还有点人性。救一百个……救一百个,也许我死后见到小飞,能告诉他:‘那个害你的人,后来做了点好事。’”
韦晖跪下了。在镜头前,他对着陈大富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我发誓,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做这件事。我会参与‘张坚系统’的每一个环节,用我所有的知识,去防止下一个陈小飞、下一个张坚。如果我做不到,我死后不入祖坟,不下地狱,我魂飞魄散。”
陈大富没有说原谅。他只是站起来,对陶成文说:“关了吧。”
视频断开。
老人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洒渔镇的街道,看了很久。然后他转身,对张斌说:
“孩子,你刚才在山坡上说,要从仇恨里长出一种保护别人的力量。我老了,长不出那种力量了。但你可以。你替我,替小飞,替所有被那些人害死的人,长出那种力量。”
他拍拍张斌的肩膀,手很重,像在传递什么:
“别让仇恨把你变成他们。要让自己变成……变成一堵墙,挡在那些坏人和好人中间。这很难,但你要去做。”
张斌的眼泪涌出来。他点头,说不出话。
(六)夜晚的哀牢山:当记忆成为共同的伤疤
当晚,团队住在镇上的小旅馆。陈大富坚持要他们住下,说“山里的夜路危险”。
晚饭后,张斌和陶成文坐在旅馆楼顶,看着哀牢山的轮廓在夜色中绵延。
“今天这一幕,”陶成文说,“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参与的第一个大案子。一个灭门案,凶手被抓后,受害者的老母亲说:‘我不要他死,我要他活着,每天想着他做了什么。’”
“后来呢?”
“凶手被判死缓,后来在监狱里疯了,每天用头撞墙,说看见那一家人在看他。”陶成文叹气,“有时候我在想,法律能惩罚罪行,但不能解决痛苦。痛苦会在活着的人之间传递,像一种遗产。”
张斌沉默了一会儿,说:“陶主任,您觉得韦晖的忏悔,是真的吗?”
“从神经科学数据看,是真的。”陶成文说,“但从道德哲学看,‘真不真’不是关键问题。关键是他能为自己的罪行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做出什么样的补偿。”
“陈叔叔今天让他做的三件事……”
“是一种民间智慧。”陶成文说,“不要空洞的道歉,要具体的行动;不要私下的忏悔,要公开的纪念;不要自我救赎,要对他人有益。这是受害者的家属,能给加害者最严厉也最仁慈的惩罚。”
楼下传来哭声。是陈大富的房间。老人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在夜晚释放了。
曹荣荣和杨队去敲门,老人说“不用管我,哭出来就好了”。
张斌听着那哭声,想起了父亲刚去世时,自己每晚蒙着被子哭的日子。那种哭不是悲伤,是空洞,是感觉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部分被永久挖走了,从此永远残缺。
“陶主任,我在想……”张斌轻声说,“如果我们早几年建立‘张坚系统’,陈小飞会不会就不会被骗?我父亲会不会就不会死?”
“也许。”陶成文说,“但历史没有如果。我们能做的,是从历史中学习,让未来有所不同。这就是‘张坚系统’的意义——不是改变过去,是改变未来。”
他看向张斌:“你今天对陈叔叔说的话,很成熟。你父亲会为你骄傲。”
张斌的眼泪又掉下来:“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他们的死,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他们的痛苦能换来一些改变,能保护一些人,那么至少……至少他们的痛苦没有白费。”
深夜,张斌收到一条加密信息,是程俊杰从云海发来的:
“韦晖在视频连线后情绪崩溃,目前正在心理干预。但他坚持要继续工作,今晚通宵修改‘张坚系统’的高危人群识别算法。他说陈小飞的故事让他意识到,系统不仅要识别‘容易被骗的人’,还要识别‘容易被选为实验对象的人’——那些社会支持薄弱、信息渠道单一、处于人生困境中的人。”
张斌回复:“告诉他,陈叔叔要他救一百个人的儿子。这是开始。”
(七)清晨的告别:当两个家庭开始共生的记忆
第二天清晨,团队准备离开。陈大富早早等在旅馆门口,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山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自己种的核桃,还有晒的菌子。”他把袋子塞给张斌和陶成文,“带回去,分给大家吃。”
他拉着张斌的手,低声说:“孩子,好好活着。你爸在天上看着呢。”
张斌点头:“陈叔叔,您也保重身体。我们会常联系。”
“不用常联系。”老人说,“你们忙你们的大事。只是……如果那个系统真建成了,救人了,托人告诉我一声。我在小飞坟前说给他听。”
车发动了。从后视镜里,张斌看到老人一直站在路边,直到拐弯看不见。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两天的经历。
快到昭通站时,曹荣荣突然说:“我想在‘张坚系统’里加一个模块:受害者家属互助网络。让像张斌和陈叔叔这样的人,能彼此支持。一个人承受痛苦是地狱,但一群人一起承受……至少知道不是只有自己在地狱里。”
陶成文点头:“好主意。记下来。”
魏超难得地没有质疑,只是说:“回去后,我要去省厅申请,把全省过去五年的失踪人口案重新梳理一遍。也许还有别的‘陈小飞’,我们不知道。”
马强补充:“KK园区那批人,有些已经回国服刑了。我们可以去监狱访谈,收集更多诈骗手法的第一手资料。”
每个人的工作,都因为这两天的经历而有了新的方向和重量。
(八)数据与记忆的融合:当“张坚系统”有了新的名字
回到云海三天后,“张坚系统”核心团队召开特别会议。
陶成文展示了这次云南之行的全部记录——不是作为报告,而是作为教材。
“陈小飞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电信诈骗的另一面。”他说,“不仅是财产损失,不仅是心理创伤,有时是直接的生命代价。而受害者的家属,会在痛苦中度过余生。”
他调出系统架构图:“因此,我提议将系统更名为‘坚飞守护系统’。张坚和陈小飞,两个被同一个人害死的受害者,他们的名字将永远与这个系统相连。每次系统成功预警一次诈骗,救下一个人,就是对他们的一次纪念。”
没有人反对。
韦晖通过视频参加会议。他看起来瘦了一圈,但眼神坚定。
“基于陈小飞案例,我重新设计了高危人群识别算法。”他展示新的模型,“增加了几个维度:农村留守青年、家庭主要劳动力、近期经历重大生活变故、社会关系网络稀疏。这些人是诈骗集团最爱的目标,也是我们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
沈舟问:“如何保护而不侵犯隐私?”
“通过社区网格员。”韦晖说,“系统识别出高危人群后,不直接干预,而是通知对应的社区工作人员。由工作人员以‘常规走访’的名义接触,提供反诈教育,建立支持关系。这样既保护了隐私,又建立了安全网。”
鲍玉佳提出技术细节,张帅帅补充数据接口方案,程俊杰说明神经科学验证方法……会议进行了四小时,每个人都投入了全部心力。
会议结束时,陶成文说:“下周,‘坚飞守护系统’将在云海、昭通、福州三地同步试点。昭通那边,杨队会亲自负责,陈叔叔自愿担任社区顾问。”
他看向屏幕里的韦晖:“你的工作继续,但监控等级维持最高。每周向陈叔叔书面汇报系统进展——这是他要求的。”
韦晖点头:“我会的。每周,详细汇报。”
(九)第一个成功案例:当系统真的救了人
试点启动两周后,第一个成功案例出现了。
在昭通洒渔镇,系统识别出一个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父母在外打工,他刚高考失利,在网上寻找“高薪工作”。系统预警后,社区工作人员上门走访,发现他正在和一个“境外劳务中介”联系,对方承诺月薪两万,包机票签证。
工作人员当场制止,并展示了陈小飞的案例。那个年轻人看到陈小飞的照片和故事后,吓出一身冷汗,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
杨队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大富。
那天下午,老人买了香烛纸钱,走上山坡。他在儿子坟前烧纸,轻声说:
“小飞,今天那个系统,救了一个跟你当年一样大的孩子。他差点就走上你的路了。这是第一个。离一百个,还有九十九个。”
山风吹过,纸灰像黑色的蝴蝶,飞向天空。
同一时间,在云海,系统预警了一个中年会计——妻子癌症晚期,他正在四处筹钱。有人冒充“医保局领导”联系他,说可以“特批医疗补助”。系统识别出这个模式与张坚案高度相似,立即介入。
张斌参与了这次干预。他见到了那个会计,一个和父亲年纪相仿的男人,眼睛里有同样的焦虑和疲惫。
“我父亲当年就是这样被骗的。”张斌平静地讲述张坚的故事,讲述最后的短信,讲述跳楼的那天。
会计听完,握着张斌的手哭了:“谢谢你,孩子。谢谢你父亲。你们救了我们一家。”
那天晚上,张斌在父亲墓前坐了很长时间。他买了东街那家包子铺的包子,放在墓前。
“爸,今天我们用你的名字,救了一个人。”他轻声说,“那个系统现在叫‘坚飞守护系统’。你和陈小飞的名字在一起,你们的故事在一起。以后每次系统救人,我都会来告诉你。”
墓碑上的照片里,张坚温和地笑着,像在说:儿子,你做得对。
(十)第九百零九章的终点:山路还在延伸
夜深了。张斌回到修复中心,看到陶成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敲门进去。陶成文正在看一份报告,抬头问:“去墓地了?”
“嗯。”张斌坐下,“陶主任,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建立一个纪念馆?不是那种正式的纪念馆,就是一个在线的空间,让受害者家属上传亲人的照片和故事,让他们的存在被记住。”
陶成文思考:“类似‘数字记忆墙’?”
“对。”张斌说,“陈小飞只有一张照片,我父亲也只有几张。但每个受害者都有故事,都有爱他们的人。如果他们的故事能被收集、被展示、被记住,那么至少……至少他们的死不会悄无声息。”
“技术上不难。”陶成文说,“但需要家属同意,需要处理隐私问题。”
“我们可以从自愿的开始。”张斌说,“我第一个上传我父亲的故事。陈叔叔应该也会同意。然后慢慢来,一个一个,让那面墙越来越满。”
陶成文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四年前那个崩溃痛哭的大学生,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想法、有行动力的项目推动者。
“好。”他说,“这个项目你来负责。就叫‘记忆之光’吧。每一段记忆,都是一束光,照亮后来者的路。”
张斌离开办公室时,已经是凌晨。他走到修复中心顶楼的天台,看着云海市的夜景。
这座城市里,还有多少张坚,多少陈小飞,多少即将破碎的家庭,多少尚未发生的悲剧?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有一座系统正在运行,有一群人在工作,有一面记忆之墙正在建造。
山路还很漫长。但至少,有人开始走了。有人举着火把,在黑暗中寻找同行者。
第九百零九章,在记忆与行动的交界处完结。
但山路还在延伸,火把还在传递,那些逝去的人的名字,正被活着的人记住,并以他们命名新的道路。
“第九百零九章完,字数统计:字”
“本章核心看点”
双线叙事的情感共振:通过张斌与陈大富两个受害者家属的相遇,展现罪恶对不同家庭的同等摧毁力与不同应对。
直面真相的勇气:陈大富坚持视频面对韦晖,完成受害者家属对加害者的终极质问,展现民间朴素而深刻的正义观。
忏悔的具体形态:陈大富提出的三件事(写故事、公开祭奠、救人赎罪)将抽象忏悔转化为具体行动,提供极具中国文化特色的修复路径。
系统升级与命名:“坚飞守护系统”的命名完成两个受害者故事的融合,体现纪念与预防的双重意义。
张斌的领袖气质萌芽:从承受痛苦到提出“记忆之光”项目,展现创伤转化的最高形式——将个人痛苦升华为公共价值。
“下章预告:第九百一十章《记忆之光》”
“记忆之光”数字纪念馆的建设与伦理挑战。
更多受害者家属的加入:KK园区其他受害者家庭、张坚案间接受害者等。
韦晖在监狱中撰写受害者故事的内心历程。
当记忆公开化,社会对“加害者参与纪念项目”的争议与博弈。
第一次系统救人成功后的连锁反应——媒体关注、政府支持、社会捐赠。
从昭通的山坡到云海的服务器,从土坯房的泪水到数字世界的光点,一条连接记忆与行动、痛苦与希望的道路正在缓慢而坚定地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