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上)(2/2)
她与抱琴从医馆出来时,街头已是灯火缭绕。
“慕丫头,多出去散散心。”陆老大夫送她们到门口,笑了笑。
慕安宁含笑应下,忽问:“陆大夫可要一起?”
她刚知,原来陆长卿便是陆老大夫那位常年不着家的儿子。
这番他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却又被派往边关镇守。
“老夫年纪大了。”陆老大夫摆摆手,眼尾泛起皱纹,走前说了一句:“老夫是看开了,丫头你也看开些。”
慕安宁一下便明白陆老大夫是在指什么。
其实,回到乔府后,她便没再喝那‘恢复记忆’的药了。
有些事,或许忘了才好。
今日是乞巧节,男男女女成双成对走在街上,让人好不脸红。
“小姐,可要吃糖葫芦?”抱琴将眼神投向街边小贩。
“不必。”慕安宁失笑:“你若是想吃,便去买。”
她只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姑母今早特意提醒她,今日是什么日子,还同她说,今夜可以破例晚些归府。
说来令人唏嘘,从前侯府也是规矩颇多,但同样是不能在外逗留太晚,却是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缘故。
抱琴观察着少女的神色,有点不确定她心中所想:“小姐,你当真不想吃?”
那夜小姐读完顾世子的那封信后,没有任何表态,也并没有问她什么。
便是在这时,人群忽然推搡起来,将她们主仆二人隔开来。
慕安宁心间一慌,游目四顾间,并未发觉自己已然不知不觉被推到汹涌的江水附近。
正当她就要落水时,腰间忽传来一股力道,一把将她从江边拉了回去。
慕安宁登时松了口气,心头似乎泛起一阵悸动,还未看清救了她之人,便轻声言谢。
然而下一瞬,对上男子那双淡灰眸子时,少女仿佛一下被定格在了原地,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幕清晰而深刻的画面。
儿时她意外落水,救她的那个少年,同面前的男子长得几近一致。
那时她心底的悸动,似乎不比此时此刻的少。
慕安宁放缓了呼吸,下意识问:“时公子,我们儿时可曾见过?”
眼前之人,正是时将离。
她早早便觉得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眼,似乎在哪见过。
而今脑中的画面不知为何,变得愈发清晰。
但她今日以前,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貌似另有人选。
时将离似是没料到少女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迟迟未曾应答,只是凝着少女恬静的面庞。
她那双杏眸中似乎,有一丝期待之色。
然而下一瞬,人群再次攒动起来。
没等到答复的少女不慎被挤撞,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时将离目光一沉,冰凉的大手迅速扶住少女纤细的腰身。
两人近在咫尺,气息相绕,悄然荡漾心湖。
慕安宁不自在地别开脸,却正与一名笑意盈盈的大爷对视上。
大爷望着相配的两名年轻人,霎时喜笑颜开:“两位有情人,可要试试这穿针引线?”
慕安宁飞快看了眼饶有兴致的时将离,面色一热,忙低声解释:“大爷,您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朋友。”
大爷的眼神落在时将离放在少女腰间的手上,不置可否地轻咳一声:“朋友也可,两位可要一试?不成不收钱,只是图个念想。”
时将离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松开少女的纤腰,转而直接扣住了她的掌心。
慕安宁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人拉到了摊子前。
他的手心很凉,很凉,就像是夏日中一汪寒冷清澈的溪水。
依稀记得,先前她为他诊脉时,便探到他的脉象微弱到几乎没有,怕不是中了什么蛊毒。
但他今日未免太过失礼,竟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慕安宁忍不住侧眸,稍有愣神。
时将离身着一袭黑衣,衣袍上点缀着金龙纹饰,低调又奢华。
他的相貌可以称得上是阴柔俊美,五官精致如刻,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正直直盯着她。
莫名地,她竟看到了浓重的...占有欲。
慕安宁忽觉心慌,连忙别开脸,试图将手抽出来,但却被人紧紧捏着不肯放。
他这是想做甚?
少女的心间泛起阵阵波澜,不由得更感紧张。
那冰凉而有力的手掌传来的触感,让她无处遁形。
大爷感到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揶揄道:“来来来,两位快些试试。”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银针分别递给两人。
时将离并未言语,只是饶有兴味接过。
而慕安宁望着那根闪闪发光的针,也不好不接,只能待接过后,再推脱道:“大爷,我不...”
但少女话音未落,却忽觉手上的力道一松。
她不禁侧眸,只见时将离不过顷刻间,便已将线穿过那细小的针头。
慕安宁怔然。
“倒是头一回见一名公子准头这般好的。”大爷稀奇了一会儿,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看来公子心意颇诚,姑娘也速速试,莫要推脱。”
时将离也看向她,眸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他想让她试。
男子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但慕安宁却觉得脸颊愈发烫。
少女竭力掩饰心中的波动,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拿起一根细线。
罢了,适才大爷说了,朋友之间也可。
这时将离颇为古怪,还是莫要招惹他为妙。
只是,少女指尖有些发颤,竟并未成功。
大爷见状,赶忙摆了摆手:“姑娘再试一次,这回不算。”
慕安宁下意识侧眸,见时将离正笑望着她,她鬼使神差地竟又试了第二回。
这回少女的手比先前稳,但仍是没成功。
说来古怪,她的女红不算差,也是练了好几年,但今日却是没有一点准头。
慕安宁只得面带歉意,浅笑道:“大爷,我还是不试了。”
她说罢,就准备放下银针,然而手腕却猛然被人攥住。
慕安宁略一蹙眉,不自在道:“时公子?”
时将离没说话,手指却贪恋般地,摩挲了下少女白如玉的手腕。
慕安宁整个人都燥得慌,慌忙想抽回手,眼见抽不回,只得试探性道:“那我再试一回?”
时将离这才松开她。
慕安宁屏息又拿起一根线。
余下两人也一动不动盯着少女手中的动作。
片刻,线穿了过去。
大爷呼出一口气,若有所指道:“小姑娘,好好珍惜这位公子。”
慕安宁下意识看了眸光幽深的男子一眼,心底莫名有些发怵。
这时将离总是如此莫名。
在梧桐城是,在上京亦是。
而时将离的心情似乎极其揶揄,虽未言语,但却将一整袋银子都扔给了大爷。
慕安宁刚欲开口,忽有一道脆生生的嗓音,一字不落地落入她的耳畔,使她不由得朝那处看去。
“谭文淮,那个时将离不见了,怎么办啊,快帮我找找。”
慕安宁一愣,乍然回首,已无时将离的踪影。
*
七月二十。
皇后薨了。
百姓唏嘘不已,帝后才成亲不过一月,天下也才太平不过一月,竟又出了件大事。
慕安宁听闻这个消息时,意外地,并无太大波澜。
前段时日,她与哥哥想入宫瞧慕宛儿,但却没得到宫中准许。
如今想来,慕宛儿避着他们,只是不想生离死别。
她早早便写了一封信入宫,里头同慕宛儿坦白了,她能听到心声一回事,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事,也算是做了一个告别。
虽说,有些话她想亲口同这位短暂相处的妹妹说。
得知慕宛儿的死讯后,姑母与哥哥都不约而同地,并未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但她看得出,他们心中很难过。
只是,慕宛儿同他们,注定只是过路人。
这夜,她梦到了两个慕宛儿。
一个瘦如柴骨,被一团黢黑的迷雾困着。
而另t一个在一条奇怪的街上一蹦一跳,看起来好不欢快。
慕安宁见她那番模样,倒是不由自主被她的喜悦所感染。
而那个被黑雾萦绕着的慕宛儿,似乎也瞧见了另一端的欢快,一双好看的眸子立时被恨意侵占。
她盯着另一个慕宛儿半晌,忽地将目光投向正飘在空中、笑看着这场景的慕安宁。
“慕安宁,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少女被那张扑面而来的面庞吓得直接清醒过来,坐起了身,待握紧了腰间的护身符,方才逐渐安心下来。
原本暗淡无光的木牌,似乎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
虽日日带在身上,但她似乎不记得,这个木牌究竟是从何而来。
*
年末,到了她的生辰。
这是她在乔府办得第一个生辰宴。
其实说来算去,她也只有苏念慈一位闺中密友。
原本还有个慕宛儿,但她们这辈子都不能再相见了。
她回乔府后,苏念慈又染上了病。
她去探望了好几回,每每都没待上多久,就被怕将自身病气过给她的苏念慈赶出府。
但这回生辰宴,她还是给苏念慈送了请柬,只道苏念慈身子若是有所好转,可来参与。
今日,苏念慈竟当真孤身前来赴宴。
慕安宁扶住好友,步伐快了些走往屋内,不想让好友受凉:“苏姐姐,身子可还好?”
苏念慈笑着点了点头,“我若是不好,便不来了。”
慕安宁轻笑出声,也是,苏姐姐最是为人着想,怕将病气过给他人。
原本哥哥想去酒楼好生庆祝一番,但她不想他们太过破费,姑母便提议道今日亲自下厨。
慕安宁将苏念慈安顿好,便想去厨房帮忙,但不出所料,被姑母‘责骂’了一番,赶了出来。
苏念慈瞧见好友灰溜溜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宁儿,长大了。”
慕安宁失笑,到她旁边坐下,“苏姐姐这话说得,像是你比我大上许多似的。”
苏念慈笑了笑,神色忽地一凝:“宁儿,可走出来了?”
慕安宁一愣,不知好友在指什么,恰在此时,方子翁屁颠屁颠走进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不多时,方大娘便做了一大桌菜。
她没让侄女帮忙,但却毫不留情使唤着侄子与儿子,又是洗菜又是切菜。
“二八年华,甚好。”方大娘将侄女当作亲生女儿对待,一瞬之间有些泪流不止:“安宁,姑母这几日为你相看了几门亲事。”
慕安宁挽着妇人的手臂,笑得真心实意:“姑母,侄女想在家多陪姑母几年。”
乔青生笑着附和,看向妹妹的眼神满是温情:“姑母,安宁说得对,我养她一辈子,也并非不可。”
“青生!”方大娘斜睨他一眼,目光含泪:“可别误了你妹妹的终生,你们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也盼望你们早日成家。”
慕安宁与家人与好友相视而笑,心间暖流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