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1/2)
无解
慕安宁听见这话, 登时将目光从顾淮之身上,挪到了眼前的黑袍男子身上。
时将离虽戴着面具,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 他似乎极其愉悦。
洛芝嫣听到这话, 也霎时停止了抽泣, 略微呆愣地看看顾淮之又看看慕安宁, 最后才敢小心瞥了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顾淮之目光凛然, 一手抚上剑柄,冷冷开口:“放了她们。”
“顾将军不是想同时某玩二选一的游戏吗?”时将离笑了一声, 旋即两手轻轻一举, 那几名架着慕安宁与洛芝嫣的士兵,便立即将冒着寒光的剑架在了她们颈脖上。
顾淮之见状,垂下的左手指尖微动,给身后马背上的陆长卿做了个动作,旋即收敛了眼底的愠怒,淡声问:“时将离,你想要什么?”
时将离但笑不语, 忽地走至又开始抽泣的洛芝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猜, 你表兄会救你, 还是救她?”
洛芝嫣闻言,不由得吸了吸鼻子,肩膀轻轻颤抖着,摇头呢喃道:“我...我不知道。”
时将离似乎对这答复不满意, 右手直接伸到了洛芝嫣的脖子前,但不知为何, 蓦然顿住。
洛芝嫣忍不住闭上眼,颤颤巍巍对着远处的表兄,道出心底话:“呜呜呜,淮哥哥,嫣儿不想死。”
亏她先前瞧着这人的模样,觉得他应当同她一般是半梁半楚之人,想来不会太坏。
岂料,他竟拿她与慕姐姐来威胁淮哥哥。
便是在顾淮之紧紧盯着眼前的景象时,时将离忽不紧不慢走到慕安宁面前,那双淡灰的眸子,似要将她整个吞噬。
慕安宁的手指不由得蜷了蜷,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只冰凉的手便抚上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身子颤了颤。
“你觉得。”时将离嗓音喑哑,似笑非笑:“他可会选你?”
慕安宁压抑着心底的不适,只能紧紧抿着唇,而眼看着心上人被人抚摸的顾淮之,蓦然攥紧了手中的剑:“放开她!”
若非还有剑架在她们两人颈脖上,他恐怕会一剑刺穿时将离,抑或是让人直接放箭。
如今这状况,他有九成的把握能救下她们。
但他不敢赌剩下的一成。
“安宁...”时将离听见少年的话,非但没松手,还在一瞬之间直接凑到了少女面前,若不是有面具挡着,两人的唇只怕是会直接相撞。
慕安宁一惊,也顾不上脖子上的那柄剑,直接往后退了一步,颈脖霎时被刮出一小道血痕。
时将离倒是没再靠近,只是饶有兴味地盯着不缓不急流出来的鲜血,继而伸出手,指尖触上少女的颈脖。
他那只白的吓人的手染上一缕鲜红,他轻轻摩挲着手指,呼吸似乎也跟着变重:“他不救你也好,这般香的血,时某可要好好品尝。”
听到这话,慕安宁心觉古怪,全神贯注盯着神色迷离的男子。
今日是六月十五,她好像记得慕宛儿曾说过,时将离会在月圆之夜,变得嗜血无比。
莫不是真的?
“时将离!”顾淮之见此情形,终于按捺不住地拔出剑:“你若是想让你们梁国家破人亡,本将军便满足你!”
洛芝嫣也鼓足勇气,绞尽脑汁说出一个‘狠毒’的词语:“你这恶狼,放、放开慕姐姐!”
她虽然不喜慕安宁,但阿爹阿娘教过她,要知恩图报。
适才慕安宁护着她,那她也要护着慕安宁。
时将离手指微顿,那双淡灰的眼眸终于有了些波动,好像也有一人,曾爱用‘恶狼’这两字骂人。
但他并未多加思索,只是淡淡盯着眼前竭力维持镇定的少女。
忽地,时将离闷声笑起来,起先低不可闻,而后逐渐有些止不住。
“家破人亡?”他走至举着剑的少年面前,看着地上的尸首,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话声充满讽刺:“我既无家,何来家破人亡?”
这蛊毒下在梁国的将军身上,只要他还活着一日,梁人便会一日比一日凶猛,届时打下大楚不在话下。
岂料,一切的一切都被顾淮之毁了。
是这小小的楚国将军毁了他的大业,毁了他的余生。
但古怪的是,他竟一点都不想直接杀了这狂妄的少年。
他早就派人打听过,顾淮之的心上人,是那曾也让他心间泛起可怕念头的女子。
他还知道,顾淮之有一位被王府宠得如掌上明珠的表姑娘,倘若她死了,顾淮之将无颜面对自己的家人,尤其是他那已痛失一子的舅舅舅母。
临死之际,他想再陪他们玩一场游戏。
他确信,顾淮之会救洛芝嫣。
不过,慕安宁很有趣,他很喜欢看她那分明恐惧,却故作镇定的模样。
若是她能乖一些,兴许,他能饶她一命,也能考虑让自己多活几日,多陪陪这朵可怜的娇花。
顾淮之抓住时将离失神的空档,左手轻挥。
马背上的陆长卿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着洛芝嫣身旁两名将士,直直射了四箭。
两名梁国人未曾设防,直接倒下,而洛芝嫣则是被吓得在原地无法动弹。
另一旁,顾淮之清隽得脸庞尽是阴冷,待瞧见两名倒地的士兵后,一剑直击时将离的要害,旋即毫不留情拔出。
时将离身形一颤,吐出一口血后,眼中闪过阴鸷,也将手中的剑推入少年的脊背。
剑锋穿透皮肉,使得唯恐慢一步,心上人便会有危险的顾淮之闷哼一声,但他并未停t下步伐。
“顾淮之!”望着那柄拔出的剑,慕安宁心头猛颤,但余下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身旁的梁国士兵,将剑又往她的颈脖处深入了几分。
顾淮之见此情形,身形一转,朝着慕安宁那处跑去。
情急之下,他直接用手握住了架在她颈脖上的利剑。
慕安宁没料到少年会这般激进,下意识闭上双眼,心中一阵悸动。
她原本想等顾淮之一接近,便用银针扎了他们,顾淮之此举打乱了她的计划,但也确实让她脖子上的剑掉落在地。
鲜血自少年的右掌涌出,但他顾不上其他,衣袂翻飞,直接踹倒那两名将士。
很快,他长臂一伸,用染了血的手将少女的腰身揽入怀中,随即脚尖轻点地面,转身朝着楚国兵马而去。
慕安宁只觉耳畔风声呼啸,以及不安的心正不断跳动。
适才顾淮之直接刺入时将离的命脉,他只怕是活不久了。
但时将离也将顾淮之伤得不轻,虽未伤及命脉,但他旧伤还未愈,只怕回京后要养上两三个月。
待时将离脸上的那张面具不知为何掉落在地,洛芝嫣也恍然回神,才刚踉跄起身,便被与顾淮之配合极佳的陆长卿提了起来,远离是非之地。
与此同时,原本架着慕安宁的两名将士慌忙爬起来,小心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时将离后,捡起地上的弓箭,瞄准了正离去的四人。
‘咻’地几声,几支箭破空而来,带着森然的杀气。
顾淮之与陆长卿敏锐回身,手起剑落,将箭一支支击落在地,剑锋所到之处,箭矢纷纷断裂。
慕安宁被少年护在身后,望着他的下颌,一颗心蓦地和呼吸一样滚烫无比。
她有些分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是在因为恐惧而跳动,还是因为顾淮之。
“去死吧。”
随着一道不轻不重的空灵声划过耳畔,慕安宁恍然回神。
便是在这时,一支箭从不知何处疾射而来,直直刺入少女的右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
顾淮之脸色一变,原本就因为伤势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更差,待击落最后一支箭后,慌忙扶住少女:“阿宁!”
剧痛袭来,慕安宁疼得身形微颤,差点栽倒在地,但她仍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原来中箭这般疼。
而顾淮之先前被刺过那么多剑,为了救她,还被火烧伤了手臂,却还同她说自己不疼。
不,他说过他疼,但那模样更像是装的,却不想,的确疼得要命。
思及此,慕安宁的衣衫被薄薄一层冷汗浸湿,动了动唇,但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淮之望着少女虚弱的模样,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他顾不上其他,直接将身躯轻若无物的少女打横抱起,低声安慰道:“阿宁,别怕,会没事的。”
而那边,时将离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心口,一脚将射得分外准的士兵踹倒在地,眼皮上那道细细的疤痕,衬得他的眉目愈发阴寒。
倒地的士兵原在为自己的准头而感到雀跃,眼中蓦地闪过不知所措,刚欲开口辩解,却被时将离一剑刺入心口:“蠢货。”
*
洛芝嫣苍白着小脸从慕安宁的帐内出来时,蓦然擡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灿烂的日头。
她方才同春桃一起为慕安宁换衣裳,倒是第一回感受到了何为性命诚可贵。
如今真真切切体验过,她才明白,从前自己以为赢得战争并非难事的想法有多傻。
她还明白了,她的淮哥哥果真爱慕姐姐爱得深切,虽说他适才让陆将军救了她,但她还是好难过。
春桃不知发生了什么,见自家小姐惆怅的模样也不敢多问,只是轻声道:“小姐,您快些回帐内歇着,慕姑娘这有奴婢就行。”
洛芝嫣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半晌,才点了点头,哭出声来:“春桃,我真的好想阿爹阿娘呀。”
楚梁两国交战,但她爹娘却迟迟在梁国没回来。
她好怕,好怕他们也同哥哥一般离她而去。
春桃鼻头蓦然泛酸,轻轻拍了拍洛芝嫣的背,在心头祈祷他们所有人都能够平安返京。
蓦地,一阵欢声笑语传来。
主仆二人一怔,回身望去,虽有许多伤者,但众人面上皆是雀跃。
唯独一人,伤重到似乎连路都走不动的地步。
而待看清楚被搀扶着的少年是谁时,洛芝嫣的眼泪簌簌往下掉:“淮哥哥,你怎么了!”
顾淮之摇了摇头,在被搀扶进营前,勉强勾了勾唇,虚弱道:“行了,这泪还是留着等你回京被罚时,再流吧...”
下一刻,陆长卿便将啼哭不止的少女拦在营帐外,淡淡道:“洛姑娘,回去吧。”
春桃也忙道:“小姐,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表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洛芝嫣闻言,抹了把泪,待看了眼陆长卿冷峻的神情时,方才点了点头。
他们说得对,她如今这般啼哭,不过是在给淮哥哥添乱。
就当她吸了吸鼻子,准备转头时,泪珠霎时停在了眼眶中,她左右看了看,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坏了!
“陆、陆将军。”洛芝嫣急切开口,“还有一个人在梁人的牢房里,没救出来!”
*
梁国兵败,终投降。
不多时,两国将会签署长达千年的和平条例。
由于还要处理各种尸体残骸,楚国将士仍停留在边关,但战胜的消息已然传回京中。
慕安宁从营帐中晃晃悠悠出来时,迎面碰上一人。
陆老大夫略感意外,上下打量她:“慕丫头,你醒了?”
慕安宁轻轻点了点头,问道:“陆大夫,我昏迷多久了?”
“两日。”陆老大夫抚了抚长须,示意少女伸手。
待把完脉后,陆老大夫凝重的眉目终于松开来,笑道:“丫头,你是个有福气的。”
那支箭分明淬了剂量不小的毒,但才不过两日,她身子内的毒素便已全数褪去。
慕安宁抿了抿唇,没明白陆老大夫话中之意,也并不知自己曾中了毒。
她只记得,那日顾淮之将她抱起来后,她便没了知觉。
而今说来也奇怪,她除了头疼一点,并无其他感觉,就连肩上的伤也似乎愈合得分外快。
想及此,慕安宁忍不住发问:“陆大夫,顾世子的伤势如何了?”
顾淮之是习武之人,且未伤及要害,想来也该没什么大碍了。
陆老大夫话音一顿,朝旁边的营帐看去,低叹一声。
慕安宁心念一跳,忽觉有些不安:“可是伤势严重?”
“唉。”陆老大夫摇了摇头:“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等病症。”
明明已经解了毒,但他脉象仍旧紊乱,似是有两种毒在体内,而他吐出的鲜血也都呈现不自然的黑。
闻言,慕安宁眉目染上忧色,觉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便匆匆同陆老大夫告别,进了营帐。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两人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些什么。
若是细瞧,才能看出二人似乎在用树枝画东西,倒是天真烂漫。
其中一人似是察觉到什么,朝着前看去,恰瞥见一抹飞逝而过的月白衣角。
蹲在地上的女子猛然拍了拍正分神的男子,俏声道:“谭文淮,快点,到你了!”
谭文淮被唤回神,看向洛芝嫣的眼神中带了点无奈,但还是随手用树枝画了个圈。
洛芝嫣见状,急忙画下自己的符号,雀跃之余撇了撇嘴:“我又赢了,谭文淮,你可真弱!”
但很快,少女便兴致勃勃道:“再来一局!”
军营中都是男子,她闲来无事,也只能找一名男子陪自己玩。
淮哥哥还受着重伤,她想来想去,还是谭文淮最合适。
谭文淮自前日,她带着陆长卿去救他,便对她的态度缓上了不少,她倒是很享受如今的待遇。
毕竟,顾淮之可从未这般对待过她。
洛芝嫣轻而易举又赢了一局,忍不住道:“谭文淮,你也太笨了吧,简直比我哥哥还...”
她话说到一半,又忽地顿住,不再言语。
这个游戏是哥哥儿时教她的,她儿时很爱玩,长大以后也爱,只是哥哥离世后,就再没人陪她玩了。
谭文淮被骂倒是没什么反应,但见少女忽地垂低了眉目,却不由得问:“洛姑娘,怎么了?”
洛芝嫣回过神来,如今的她倒也不再是那个会因为思念哥哥,而哭鼻子的人了。
她擡眸对上男子关切的目光,面色一热,掩饰似地用树枝敲了敲谭文淮的头t:“咳咳,谭文淮,你、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本姑娘啊?”
“本姑娘可不用你让。”她抱臂道:“再来一局!”
而不远处,两位老者并肩看着其乐融融的军营,皆心生感慨。
“老陆啊,没想到我们还有并肩作战的一日。”率先开口的,是李军师。
陆老大夫目光深长,半晌才点头:“十年了。”
“老陆,臭着脸做甚?”李军师真心实意笑道:“你儿可比我儿出息多了。”
陆老大夫看好友一眼,旋即将目光挪到远处面容冷峻的男子身上:“老夫倒不想他有出息。”
“长卿是个有抱负的孩子,你就知足吧。”李军师明白他的意思,劝慰道:“往后天下应当能太平几年...”
陆长卿并未受什么伤,而顾淮之那日却撑着伤,留在战场上,射杀了诸多敌军。
见陆老大夫沉默不语,李军师忽问:“那小丫头醒了?”
陆老大夫点了点头,只听李军师目露试探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丫头和她很像?”
陆老大夫一愣,“谁?”
“老陆你在我面前还装?”李军师狐疑道:“你当真不觉得她像...”
两人苍劲的眼眸对上,登时不约而同说出三个字——
“花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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