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2)
第80章
“夫人请恕罪!”
隋莹故作慌乱的捡起油纸伞, 当下就取了帕子,手忙脚乱擦拭她的衣衫前襟。
年若薇心下一沉,果然是隋莹下的狠手!她竟然恶毒的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 等同失洁。
她强压下滔天怒火,隋莹这是想让她身败名裂,将她活活逼死。
“夫君, 我有些冷。”年若薇朝着面色铁青的陈文宴柔柔递过去一个眼神。
陈文宴抿唇不语,迅速解开自己肩上的披风, 罩在了年氏的肩上, 将她的衣衫完全罩在披风之下。
年若薇看到陈文宴吃瘪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于是不急不缓的踏入了库房前厅内。
可她才踏入库房内, 忽而觉得肩上猛地一沉,她的披风瞬间滑落, 她低头一眼,竟发现隋莹正踩着她曳地的披风。
年若薇心中冷笑,眼疾手快抓住披风, 重新裹紧身子。
“莹儿, 你今日为何如此冒冒失失的,你先回去吧,孙妈妈伺候即可。”
“夫君,你快些回去吧,你还需早些去府衙当差,不必刻意陪我前来。”
年若薇只觉得无力感, 她真是受够了这种让人背刺算计的感觉!
今日她之所以没有将丝毫无恙的衣衫暴露在隋莹面前, 只是想给金主陈文宴面子,省的隋莹发现阴谋败漏觉得难堪。
“莹儿, 撑伞送大公子回去。”年若薇含笑看向隋莹,此时她的眼神竟有些失落。
她目送陈文宴和隋莹离开之后,就从容坐在主座上,账房管事的将一本本厚厚的账册擡到了她的面前。
年若薇随手拿起账本细看,看到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忍不住皱眉。
“怎么还在用三脚账?”
账房管事周先生毕恭毕敬的作揖道:“回大少夫人,陈家百年来向来记账都是用三脚账法。”
“陈家先祖有家规,凡是对外转拨的账项,必须同时记录来帐和去帐,即一笔账项,必须同时作两次记录。”
年若薇想起来古代还没有复式记账法,三脚账通俗来说就是账房做账的时候,并没有区分日常的资产耗损和对外的收支,只用进出相抵的方式计算盈亏。
“周先生,请问上月初六账册上记录付粳米购进账银三百两,那每石大米价银几何?”
“还有这月初六,以库存现银归结李记商行货款五百两,账册记录收账银五百两,付李记商行去账五百两,那这入账银账册在何处?”
“少夫人,孙某还有另外的进项账册,您且过目。”
此时孙管事也瞧出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夫人并非绣花枕头,而是真的熟悉算账,愈发恭敬。
“立即重新整理账目,不得直接用进出相抵的方式来计算盈亏,这简直就是肉烂在锅里的盈亏计算方法,若锅里没肉再抵,岂不是要砸锅卖铁补窟窿平账?”
“明天开始,改用四脚账记账。”年若薇语气中带着严肃。
“啊?何为四脚记账?”周管事有些懵然问道。
年若薇心下一惊,忽而想起来四脚记账到乾隆年间才会在大清普及,说不定康熙年间还未出现四脚账法。
于是她压下心底震惊,开始耐心解释。
“四脚账记账,原则上就是有来必有去,来去必相等,无论是否为银钱抵扣,都需记来账,又要记去账,且二者金额必须完全对上。”
“少夫人,在下愚钝,不知这账页又该如何记录?”
“纸笔伺候。”
年若薇接过孙妈妈递来的湖笔,笔走龙蛇间,就写好了账页的格式。
此时周管事好奇的接过少夫人递来的账页,顿时眼前一亮,满眼喜色看向这位精明能干的少夫人。
“这..这..还是夫人深谋远虑,蕙质兰心。”
孙管事算是账房世家,他祖上都是给高门大户当账房,自然瞧出生氏所说的四脚账简直精妙绝伦。
那帐页格式均分为上下两部分,上方记收帐,下方记付帐,上下所记金额进出必须相等,让人一目了然。
“今后记账不必如此繁琐,此法立即让陈家的商铺一并用上。”
“四脚账法简直比现下用的三脚帐法高明许多,少夫人,可否将此法用与陈家私塾中传道授业?”
“可,另外若旁的账房想学,你们大可不吝赐教。”
孙妈妈今日还担心少夫人头一回管家会露怯,此时看着少夫人运筹帷幄,将最心高气傲的账房管事治理的服服帖帖,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而此时年若薇正在翻阅陈家商铺的名录,陈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底蕴惊人,田庄铺子几乎遍布大清全境,她甚至看到陈家在科尔沁还有私人牧场。
她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梳理清楚陈家的产业,于是让人取来陈家在海宁府的产业,就近梳理出头绪来。
“周管事,通知下去,就说我要改革海宁府里的陈家米粮铺子!”
“这六十三家米粮铺子下月开始采用分红制,除去成本,陈家每月只抽走五成红利,旁的让掌柜按照分成比例分红给伙计,多劳多得。”
年若薇看到周管事有些为难,又寒着脸补了一句:“今后每年考核业绩一回,采用末位淘汰制,既公平又合理。”
周管事顿时眼前一亮,忙不叠的点点头:“少夫人英明。”
年若薇又查看了陈家宅院内的开销账册,虽看出不少问题,但她知道深宅大院难免有些阴私之事,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她也不好太刻板无情,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账房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家二老的院里,老祖母谢氏手里捏着长媳生氏亲手绘制的四脚帐页,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家老太爷亦是不吝夸赞:“你这孙媳颇有你当年的气魄,文宴那孩子替我们选了个挚宝。”
“不,生氏比我厉害多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将执掌中馈的担子安心交出去了,终于不用再看那些烂账了!”
“刘妈妈,立即将当家主母的印鉴交给生氏,今后她就是陈家的当家主母了。”
“只兴你一人撂挑子?那我也歇歇,让文宴下个月开始,就处理家主事宜,如今他娶了好妻,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放权了。”
陈家老太爷从前不喜陈文宴浪荡狎妓,不肯娶妻的荒唐行径,也的确动过将二房的文正扶持为家主的念头。
如今文宴浪子回头,且文宴新妇生氏比起文正的嫡妻卢氏,更堪陈氏当家主母大任,他再无任何顾虑。
文宴本就出类拔萃,生氏更是精明能干,陈氏一族的高门主母更需万里挑一,否则当家主母不贤,则三代子弟皆废,再无法延续百年世家的荣光。
年若薇收到陈家主母印鉴之时,陈文宴正喝的醉醺醺的归来。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伺候夫君即可。”
年若薇诧异挑眉,陈文宴喝醉酒,隋莹却没有跟在他身边照料,看来二人是吵架了。
“陈大人,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激你去账房。”
年若薇头一回看到陈文宴醉酒失态,她有些担心自己后半辈子的长期饭票会丢,于是赶忙和颜悦色的主动承认错误。
“年氏,如何才能知道一个女人是否对我真心?”
“这...”年若薇有些尴尬,如果她知道辨别旁人对她是否真心,她也不会自食恶果,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觉得患难见真情,生死与共,至死不渝才算真心相爱..吧。”年若薇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她是真的看不清真情与假意,只不过隋莹对陈文宴,她旁观者清,多少能看出个大概,隋莹也许喜欢陈文宴世家公子的身份多些。
“我知道了!你可否与我一道演一场戏?我想试试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陈文宴语气哽咽,表情痛苦狰狞。
“啊?陈大人,这是另外的价钱,而且我不擅长演戏,您还是另寻高明更好些。”
年若薇有些发怵,隋莹虽然小动作不断,但归根结底也是为了陈文宴,她不想做毁人姻缘的缺德事情。
此时陈文宴忽然愤怒的冷哼一声,踉踉跄跄的去往书房,不消片刻,他手里多出一叠银票,他擡手将银票统统丢在了年若薇面前。
“一万两够不够!”
看到那些银票,年若薇顿时眼前一亮,她是真的很缺钱,一万两银票足以让她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能高枕无忧的购买血棺所需的药材。
“成交,但我奉劝你一句,人心都经不起考验,还有,无论真相是否如你意,都与我无关,关键我还能继续当你的幌子吗?”
年若薇有些担心,若陈文宴万一与隋莹决裂该如何是好?
她这个假妻本就是陈文宴处心积虑为了保护隋莹而寻来的,倘若隋莹没了,那她似乎也没有任何能待在陈家的理由了。
她真舍不得陈家锦衣玉食,还不用生儿育女的神仙日子。
“一言为定!我既娶了你,就不会轻易休妻。”
“成交!”得到陈文宴的允诺,年若薇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她决定更加出色的当好陈家主母的角色,让陈文宴觉得花钱请她物有所值。
这日午后,陈文宴以带她去灵隐寺祈福求子的名义,相偕离开了陈家祖宅。
此时陈文宴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两套褴褛的破衣烂衫。
马车内顿时弥漫一阵酸臭味,年若薇顿时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大人这是做什么?哪里取来的旧衣,也不洗干净。”
“换上。”
年若薇应了一句,捏着鼻子换上了那身酸臭的破衣烂衫。
二人换上破衣服后,又灰头土脸的钻入一辆四处漏风的牛车。
那牛车吱吱呀呀的行出许久之后,陈文宴就面色凝重下了马车。
不消片刻,隋莹就哭哭啼啼的被陈文宴搀扶入了马车。
“呜呜呜..宴郎,都怪我连累了你,你快些回去求求老太爷,就说是我不知廉耻勾引了你,别让他将你逐出陈家,呜呜呜....”
看到隋莹哭的伤心欲绝,年若薇本不想说话,可收了陈文宴的钱,只能开始配合陈文宴演戏。
“姑娘,我早就说过让您别冲动,如今老太爷已然将大人逐出了族谱,今后他不再是海宁陈氏一族的子弟,这该如何是好?”
“不!宴郎,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快些回去求老太爷开恩,你是长子嫡孙,是未来的家主,他定会原谅你的。”
“哎..祖父让我在你和陈家之间抉择,我选你,莹儿,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宴郎,是我连累你,我罪该万死,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不若先回海宁府衙再做打算?”
“无论你是陈家家主,还是江宁府知府,亦或者白衣匹夫,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们成亲吧,宴郎。”
年若薇傻眼,隋莹竟不多说几句关怀陈文宴的话,就迫不及待的惦记起知府夫人的头衔了。
倘若陈文宴依旧痴迷隋莹,说不定听到她这句荣辱与共的话,会感动的立即与隋莹成婚。
可世家子弟和皇族子弟有一个通病,就是疑神疑鬼。
“莹儿,我已被革职,我堂弟陈文正得到家主之位后,竟趁机落井下石,如今我背负贪墨修河堤拨款的罪名无法自证,莹儿对不起,今后你只能与我一道亡命天涯。”
“宴郎,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隋莹哭的愈发悲切,伏在陈文宴怀里泣不成声。
隋莹此刻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该任性的与宴郎争执,否则他也不会在酒后失言。暴露她才是他此生挚爱的秘密。
方才她在陈家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婆子和小厮严刑拷问,吓得魂飞魄散,那些人还将她擡去沉塘,幸亏宴郎及时赶到。
可...一无所有的宴郎,还是她想要的良人吗?
她是秦淮河畔最红的瘦马,放下了最为炙手可热的名妓身份,这些年来她牺牲最好的年华,籍籍无名的沦为他的外室。
可到头来却是一场镜花水月,她不甘心!
她想当百年世家的当家主母,再不济也要当四品知府的嫡妻,她怎么能当逃犯的妻子,若要让她亡命天涯,还不如当风头无两,万人追捧的名妓。
此时陈文宴从牛车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包袱,当着隋莹的面打开了包袱。
年若薇看他失魂落魄丧家犬似的做派,忍不住在心底对陈文宴的精湛演技拍手叫好。
“莹儿,今后你就是掌家嫡妻,这些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你需收好。”
“这是我逃跑之时,从房中妆奁里偷来的簪子,就当作我们成亲的信物。”
陈文宴将一支不值钱的绒花簪子别在了隋莹的发髻上。
年若薇默不作声将目光落在打开的包袱,但见那包袱里只有几张面额一千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全部的财务加起来最多七八千两银子。
倘若二人寻个山野之地隐居,这些银子足够他们用好多年。
“宴郎,你放心,我定会守好我们的家当。”
“夫人,你今后改口该叫夫君了。”
“夫君。”隋莹将那些寒酸的家当紧紧搂在怀里,欲哭无泪的唤了一句。
此时陈文宴亲自赶着牛车,尽捡着荒山野岭逃亡。
连着几日奔波劳碌之后,隋莹愈发看不惯她的存在,年若薇只借口说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陈文宴夫妇,这辈子决定留在二人身边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可即便她尽心尽力当好忠仆,可隋莹却依旧时常对她横眉冷对,指手画脚。
这日暴雨滂沱,陈文宴将牛车停在深山老林中的一处坡庙暂避风雨。
“夫君,我好饿。”隋莹连日来跟着陈文宴逃命,此时已然一整日都没吃东西,饿的浑身发颤。
“我去寻些野物,你们在破庙里等我。”陈文宴说完就转身入了密林内捕猎。
“奴婢去生火烧水。”年若薇伸手将牛车后的破锅拎到河边清洗。
擡眸间,她看见隋莹方才在盯着她发髻上的玉簪,她心中冷笑,转头去洗锅。
待到她装了半锅水回到破庙之时,隋莹已然升起了篝火。
“年糕,方才我看见西边的林子里有熟透的野柿,你去摘些来。”
“好的夫人,待奴婢先烧水再去。”
“我来烧水,你快去。”隋莹寒声吩咐道,颇有些嫡妻发号施令的风范。
年若薇应了一声,将铁锅架到了篝火之上,就去西边的林子摘野柿。
入了密林之后,她竟然发现陈文宴手里拎着两只野兔,正朝着她走来。
“陈大人,你夫人说要吃柿子,让我来采。”
“嗯,她在做什么?”
“她..在烧水等你带食物回去。”年若薇的语气顿了顿,又道:“一会她可能会亲自下厨,你记得千万别吃。”
风过林梢,一片死寂之后,陈文宴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很好。”
此时陈文宴失魂落魄步履沉重,正要擡腿离开,忽而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他诧异转身,竟然看见年氏的右胳膊似乎脱臼了,竟然呈现诡异的弧度。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见年氏面不改色的将脱臼的骨头掰正,紧接着她又开始咔哒咔哒的将变形的手指一截一截掰正回原位。
“你身子骨可还好?”
“不大好,我最多再撑一两日,就必须躺回血棺材里修养,否则你只能将我的尸首就地掩埋。”年若薇麻木的伸手擦拭眼角和嘴角的血迹。
“我来摘。”陈文宴说完,就用石子接连打落熟透的野柿子。
陈文宴一介文官,身手却不错,三两下就接住了落果,此时他将柿子包在芭蕉叶里,放在了她的面前。
“大人先回去,我休息一会再走。”年若薇盘腿坐下,她必须缓一缓,骨骼寸裂的感觉实在太疼了,她甚至疼得不敢呼吸。
“你照顾好自己。”陈文宴收回担忧的眼神,转身离开了密林。
“大人,一会我先吃,您看我眼色行事。”年若薇提醒道。
“不可以,万一是剧毒...”
“无妨,世间千种毒药我都尝过了,只是少量的抿一口无妨。”
“你为何要尝毒?”陈文宴满眼震惊看向年氏。
“我是药人。”年若薇扯了扯嘴角,露出苦涩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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