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2/2)
卫夏烟站在主城深处,擡头望了眼已经不太远的北凌遗宫,决定亲自进去看一眼。她也想知道,那被异国人惦记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毕竟儿时曾来过几次,万一能想起更多,也是好的。
卫夏烟提着早已被土灰沾染的衣裙,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走的无比虔诚,因为一路上听了许多北凌王后的传说。
他们说王后是这天底下最有本事最厉害的女人,她与北凌王琴瑟和鸣,她爱民如子,她像个神祇一样,被遗民们惦念至此。
卫夏烟也觉得,元沁或许真的是一位好王后。
她迎着微风而行,走了大约半柱香,终于到了宫门下。
卫夏烟站在台阶之下,擡头仰望这曾经恢弘一时的北凌宫,尽管历经十几年的风烟洗礼,此刻矗立在眼前,却依旧让她升起些莫名的敬意来。
卫夏烟尝试着往台阶上迈去,每走一步,情绪便多了三分。
似乎确实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思和记忆点燃了她,少女垂下眼帘,继续一步一步的上了台阶。
日头的白芒被风沙染的泛黄,垂落在身前的一道微光静静停在眼下,她一步走入光里,耳畔倏然飘过一片鸟雀灵动的叫声。
卫夏烟擡头看向台阶上的少年,少年小小一只,看着只有四五岁的模样。
他长得很美,只是神情中带着些冷薄和麻木。
小少年的美与女子不同,他装束精致,宫服披身,虽还年幼,却也能从那淡薄的气质中,看出不同常人的出尘之姿。
如谪仙一般的小少年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懂凡尘的规则。
他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卫夏烟,漆黑的瞳仁也仿若静止了,许久,假人一般的美少年终于张了张口,说出自出生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是何人?”
小少年声音清脆好听,比那树上鸟雀也不遑多让。
他问完,还不待卫夏烟答,一旁跟着她的宫婢便惊喜着大叫起来:“二殿下说话了!啊啊啊王后!!二殿下他开口说话了!!!”
宫婢们连滚带爬的跑去找元沁报喜,同二殿下一样年岁的自己却“咯咯”笑了起来。
小小的卫夏烟对着上方小少年行了个标准的西凌宫礼,然后古灵精怪的道出一句:“辰哥哥好,我是烟烟。”
卫夏烟莫名一个晃神,再回眸时,眼前只剩断壁残垣,并不见昔日华美的宫殿与那位奇怪的二殿下。
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这一幕,让她眼中溢出些湿润。
卫夏烟不知自己为何想哭。
但从那些零碎的记忆中,她却知道,她幼年时,是认得袁鸿的亲弟景辰殿下的。
北凌灭国,只有袁鸿活了下来,想来,那位小殿下也已经不在了吧。
卫夏烟无声的叹了口气,既然过往他们之间有这些渊源,那她更是不能再跟景元白见面了。卫夏烟如此想着,便又向上走去。
她才进宫门,三辆马车就压着车轮印停在了外侧。
景元白从马车上下来,四下扫过,没有看到卫夏烟的身影,少年抿起薄唇,眼底的阴郁被垂下的眼睫迅速遮住。
君思年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正要擡头看一眼北凌宫,就发现土坡旁散落着大滩大滩的血渍。那血呈深重的黑紫色,被些微的尘土盖住,也有一些渗到了松软的土层下。
“咦?”
君思年蹲下身,正要伸手去扒开薄土,就被袁鸿伸过来的长剑抵住:“别碰。”
这经验还是从景元白身上学到的。
因为上次遇见死人,景元白也警告过他不要碰那些血。
君思年自然听劝,他站起身,双手撑在腰间呼了口气:“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按说这大片的血迹,四周应该有死人才对。”他摸摸鼻尖,摊手道:“人呢?”
经他提醒,其余人也都发现了这怪异的一幕。
因为放眼望去,但凡能看到的地方,除了白骨,乱石,土坡和看不出形状的杂物外,就没看到一个人。
“快看那马车!”
尹晞若发现那装饰奇异的马车,跑上去细瞧了瞧:“这是什么国的图腾,看不太出来。”
她不认得,也不敢轻易去触碰那两辆马车。
就在众人全部走上去时,一股风将车帘掀起,马车内除了食物和水壶,空无一人。
景元白不动声色的靠近马车,随着被吹动的车帘,他轻微嗅了嗅,再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后,又默不作声的站到了一边。
君思年眉头皱紧,撑着下巴道:“你看吧,这就更奇怪了,马车上原本一定是有人的,现在活人死人都不见影儿,好怪。”
尹晞若从马车旁退回几步,围着土坡来回转悠,倏地发现些异样,就朝大家招了招手。
“大殿下,小将军,这里有些好像拖拽的痕迹,会不会是那些人死掉后,又被什么东西给拉走了?”
她这一说,年纪小的金栾顿时打了个哆嗦。
他还是很怕鬼鬼神神这些传闻,尽管银栾多次纠正他这世间没有鬼,但他也还是很容易受惊。
小少年又怂又好奇心重,忙躲在银栾身后,推着兄长往尹晞若那走:“我们也去看看,快走快走!”
银栾被推到跟前,盯着那被风沙覆盖的薄薄一层土下瞧。
瞧了几眼,便笃定道:“不对,这不是拖痕。”
他跟着袁鸿经历的多,经验丰富,一眼就瞧出这痕迹上的不同来。
尹晞若忙道:“那是什么?”
银栾做了一个四脚爬行的姿势。
尹晞若“哦”了声:“你的意思是,他们口吐黑血倒下后,又挣扎着爬走了?那他们是爬去哪里了呢……”
尹晞若和银栾一起在想这个问题,身后的金栾就t抖得更厉害了。
他从兄长肩侧探出头,惊悚道:“胡扯你们!以这出血量来看,他们即便没有立刻断气也是重伤不愈,哪有力气爬,即便能爬,也爬不远!”
他说完这句,又迅速缩回头去。
其实金栾分析的有道理,可这些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行为实在不符合正常逻辑,尹晞若和银栾也是猜不出究竟才这样判断的。
君思年也犯难的原地打转,随即抽出腰间的软剑道:“我去附近转转。”
“那我也去!”
金栾马上跟住他。
除却景元白和袁鸿,几人兵分两路打算分散出去找找看,而袁鸿在听到银栾说“那些人是爬走的”之后,也隐隐觉出些不妙来。
他偏头看向景元白,景元白只是没什么表情的瞟向身后的北凌宫,少年状态看着不好,袁鸿也就没开口。
没等太久,四人便从东西两个方向跑了回来。
“没有!”
“没找到,爬行的痕迹也被土沙盖住了,无法判断去向。”
四人互看一眼,再次陷入沉思。
君思年想说“要不还是先回北凌宫再商议后续吧”,但他猛然记起之前那些遗民死时,景元白说过他们是中了香,君思年擡头看了眼袁鸿身侧,又把视线拉回到袁鸿身上:“阿鸿,小景弟弟呢?”
“在旁边呢。”
袁鸿纳闷的往旁边看了眼,景元白原本站着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君思年发愁的捂了下额头:“得,又跑了。”
不过这次他们也不太担心,因为一路都看不到卫夏烟,很明显卫夏烟是进了北凌宫,景元白大概是等不及,先追去了。
君思年看着袁鸿建议道:“先别管这些异国人了,我们也……回家吧。”
他的一句“回家”,大家的心情都跟着百转千回。
袁鸿蓦然擡眼,看向那风沙中的宫殿,声音低沉:“是,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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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夏烟进来之后,才发现北凌的国土虽不大,但这宫殿建造的却是大气磅礴。
一重一重的宫殿,一座一座的景观,她每路过一扇门,都依稀还能回想起北凌宫曾经的辉煌。
景言意的确是很用心的人,这位如今遭万人唾骂的北凌王,不仅对自己的子民爱戴,从这用了大力气建造的奢美宫殿来看,他也是一位疼爱妻儿的好相公,好父亲。
她记得袁鸿说过,北凌是一夫一妻制,没有后宫,没有宫妃,但宫殿内部的构建还是细致到了每一个角落。
“也不知,还能不能想起更多……”
卫夏烟不知自己走去了哪,总之她走了许久,走的天都有些黑下来,才打算停下来歇歇脚。
这些宫殿倒是不像外面那般破败,有些宫苑下,还能看到井,就是不知那里还有没有水。
卫夏烟确实饿极了也渴极了,她正站在一处殿门前仰着头看牌匾,双手就被冰凉之物给套住了。
她迷茫的低下头,这才发现被牢牢绑住的双手上,是一条她极为熟悉的透明丝带,那丝带的坚韧,是坠着两个大活人也不会断掉的程度。
丝带上的碎玉颗颗浑圆,映出她身影的同时,更显出了她身后那道冷艳的红。
卫夏烟从玉上收回视线,惊讶的对上来人的眼。
少年眸色深冷,目光阴戾,这次再见,语气明显不似头回那般带着商量。景元白攥紧丝带一头,轻轻扯动,卫夏烟脚下踉跄,不由自主的靠向了他。
少年垂下眼帘,眼尾余红艳丽,声音低低缓缓,如幽魅般渗出一股寒凉来:“还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