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2/2)
除了方才被高马踩过的马蹄印,便再无其他。
二人极有耐心的在草地上走,绕完剩下的半圈,便发现了端倪。
“景公子,你看这里!”
卫夏烟直指地面。
这个位置紧贴山壁,但距离黑马停着的地方又不算太远,只不过他们方才是习惯性从浅滩右侧开始走起,所以绕了快一个整圈,才发现了这里。
这片浅草凌乱,孤零零的草叶被拽的乱七八糟,仿佛有什么猛兽在上面打过滚一样。
草叶下露出的泥土形成一条长长的痕迹,痕迹从浅滩一侧垂直到了山壁处,不过再往前,看着就没什么路了。
卫夏烟蹲下身,寻着这一串痕迹蹙起眉头,而后便惊喜的站了起来:“这好像是拖拽的痕迹,按照这个位置,应当是有人在我们睡着时,把我们的小黑给拖走了。”
景元白默认她的猜想,对着山壁瞧了瞧。
马是不会被拖进山壁之中的,除非这山是假的。
少年指尖敲在下巴处,莞尔一笑,猛地擡脚向山壁踹去。忽而周身白蝶飞散,万只白蝶凭空而现,绕在二人四周,不断向上方飞远。
眼前被一片片白遮住视线,像是有人轻轻蒙住他们的双眼,复又松开。
当卫夏烟再次睁眼时,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古旧的城池之下。
此刻的天并非方才看到的天朗气清,而是阴云雨雾,稀稀落落的小雨打湿地面,连脚下的青石板都被冲刷的生出亮光。
城池建造的材质不似木头,也不似砖石,倒像是被弄脏的棉花一样,一团一团糊在其上。可那如棉絮般的城墙看着孱弱,实则坚硬无比,否则,又怎会撑起一座城池来呢。
城池两侧有身穿棕色服饰之人守卫,雨滴从守卫的帽檐处落下,他们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突然闯入的二人。
而卫夏烟和景元白也并未急着进去,就那样站在原地,与两名守卫对视。
卫夏烟轻声开口,压着声调:“景公子,那白蝶谷内的一切全部都是幻境么?”
“嗯,倒是蛮独特的幻阵。”
景元白依旧言笑晏晏:“所以白蝶谷不是入口,君思年也并不在谷内,包括我们的黑马,”他转头看向卫夏烟,勾了勾唇,“而这里,才是真正要去的地方。”
二人一同朝城池上方看去,棕色如棉絮的牌匾上方,正标着三个笔体怪异的大字——
蛹蛊国。
“蛹蛊……”
卫夏烟连听名字都会觉得周身发毛。
她手心出了些汗,再加上空气里的潮湿,卫夏烟便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憋闷感。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低低分析道:“入口设屏障,吃人的花斑,假的白蝶谷,看来这座隐蔽的国度是禁止外人进入的。”
“不错。”
景元白点了点头。
“君思年误入其中,落入陷阱,万分情急之下,不得已朝咱们发来求救的书信。那么,送信之人又是谁?”
她说着,对上少年视线,二人同时想到了那名绿衣女子。
那女子的身形和驿传之人形容相仿,又能自由进出白蝶谷,令他们不得不怀疑女子的身份。
卫夏烟皱眉沉思,“但那女子编出一段白兔之事,出谷又想带上我们,分明是不想我们发现蛹蛊国的存在,她在用白蝶的传说吓我们,目的……应当是想要我们知难而退。”
“可若真如此,她为何又要给我们送信来?”
“难道送信的人真不是她?”
还有那女子看向她的眼神——
卫夏烟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起初那目光令人非常不适,但等那女子走近她时,视线却在瞬间又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她是那女子非常珍惜之人。
可她不认识绿衣女子,对方显然也不认识她。
本是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为什么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卫夏烟咕哝半晌,也得不到个准确答案。她又擡头看了眼蛹蛊国三个字,表情坚定了些:“看来不进去是不行了。”
还有君思年。
卫夏烟隐隐有种摸到线头的感觉,她一路走来,遇上的人和事都极不寻常,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走书中剧情,但如今她生出一种被剧情推着走的念头来,便也不在纠结此事。
“景公子,我们进去吧?”
她看向景元白。
少年回以一笑,二人便迈步往门旁走去。
那两名守卫见他们过来出乎意料的没有阻拦,只是看向他们的表情依旧惊惧,卫夏烟不用过多猜想也知,这二人应当是在思考,她和景元白到底是怎么破了幻阵闯进来的。
卫夏烟和景元白进了门,便发现这古怪的小国度很是不同,这里似乎格外寂静,巡视的守卫脚步轻盈,街头街尾的摊贩也静默无声,这里只有雨水落地的声音,以及鞋子摩擦青石板的“唰唰”音。
蛹蛊国的天幕像坠下的迷雾,擡头只看到茫茫一片冗白,空气里的憋闷感令人有种抓狂的压抑,总之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入了未知的深渊。
除了建筑所用的材质奇特,其余倒也没什么不同。
该有的店铺都有,饭食看着也正常。
卫夏烟微微打了个哆嗦,气候本就变凉,再加上阴雨缠绵,就更加冷了。
何况他们还没有伞可撑。
景元白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带着她进了一家成衣铺。老板迎面而来,倒是礼貌周到的行了一礼:“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蛹蛊国,请问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诡异的国度,诡异的氛围,可眼前的老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和善之态。
只是对方穿着打扮略有不同,他们的衣衫多以黑红白蓝四色融合而成,衣饰头饰皆是银片,各色形状的银片随着说话之人的动作发出碰撞,亮堂的有些晃眼。
景元白瞟了一眼已经做好的衣裳,衣裳用竹竿挑着,挂在墙边,风格也和老板穿的无异。
少年打算入乡t随俗,同样笑的一脸无害:“我们想做些厚实的衣裳。”说罢,又瞧了眼屋外的天气,继续笑道:“这里哪儿有卖伞的?”
老板见他们淋了雨,忙去柜台后取了把伞来,“这里时常下雨,家家户户都有备伞,卖伞的却是没有,这把送你们吧。”
“多谢。”
景元白也不客套,伸手接过,伞柄在指尖敲了敲:“但伞给了我们……”
“我可以再做一把的。”
老板不在继续这个话题,看到卫夏烟小脸上的浮红,像是有些担忧,“姑娘似是受了凉气,我先取条毛毯来给您披上。”
老板疾步去了后面的屋子,很快便拿来一条材质特殊的毛毯,那毯面摸着确实如皮毛般顺滑,可看着又并非普通的羊毛。老板将毛毯递上前来,景元白道了声谢,便帮卫夏烟披上了。
披上毛毯后,卫夏烟顿时觉得暖和许多,但方才被冷雨淋到,她还是止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老板又热心的帮她拿了椅子坐,然后就和景元白沟通起来。
“客人,我们这里只做本国风格的服饰,不知您二位可能接受?”
“好说。”
“那您可以挑选些样子,我们做衣裳很快的,当然也可以去架子那挑些成衣来,只是尺寸方面怕不太妥当。”
“嗯,那就现做吧。”
景元白瞥一眼衣架上银闪闪的衣裳,便迈步去门口看了看。
老板像是很懂他的心思,一边给卫夏烟量尺寸,一边说道:“我家铺子隔壁便是客栈,二位远道而来可以先在那住下,等我做好了衣裳,就亲自给你们送过去。”
他们如今才进蛹蛊国,对这里的一切都未可知,老板提的建议确实不错。
老板动作麻利,三两下就给卫夏烟量好尺寸,不过见卫夏烟神色恹恹,忽的眼眸一闪,忙道:“二位去客栈住下,莫忘了向店主要一壶驱热茶,姑娘受了冷雨,怕是夜里要发高热的。”
景元白付了银钱,见卫夏烟身体不适,便立刻带着她去客栈开了间上房。
这蛹蛊国的街道冷清,客栈内也是一样的清寂。房间多的任君挑选,店主的态度也同样温和。
“尊贵的远来客,若是屋中碳火不够热,您可告知与我,我立刻帮二位加碳。”
店主笑着退出门去,立刻去后厨煮驱热茶。
卫夏烟披着毛毯坐到床榻上,发觉这床榻下用的垫子也非草席编制而成,不仅摸着柔软,就连躺着也是格外舒适。但她确实有些难受,头重眼晕,鼻子里也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景元白从未照顾过生病之人,见卫夏烟如此状态,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不如我出去寻个大夫来?”
景元白一脸忧色,惯常的笑容都不见了。
卫夏烟却伸手拉住他,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这里有点奇怪,景公子不要与我分开……”
少女的话软弱无力,本是受了病气的影响才会如此,可不知怎么,这悬若游丝的话听在景元白耳中,心弦却被重重的拨了一下。
景元白浅浅捂了下胸口,那种莫名而来的痛楚又出现了。
一向杀人如麻的少年第一次遇上了个难题,因为卫夏烟的病,并非杀几个人就能好的。景元白只得叫人催促店主快些煮茶,不过半个钟头,店主便将茶端了进来。
“客人请趁热喝茶,若是能把寒气和热毒都赶走,睡过一觉明日便能大好了。”
“寒气和热毒?”
景元白接过茶,瞟了店主一眼。
对方马上解释起来:“我们蛹蛊晴日少,阴雨多,这寒气和潮湿进了身体会引发高热,这热侵入五脏肺腑,令人难以忍受,可不就成了毒么?”
景元白想了想,取出满满一袋银钱:“不如劳烦店主去帮我请个大夫来,这些是你的跑腿费。”
可店主似是并未被那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所动,他只是稍微顿了顿,便反手将银钱推回来,“客人莫急,且先让这位姑娘喝下驱热茶,若是症状解除,便无需在寻大夫了。”
店主话虽如此,可景元白还是听出些推脱之意。
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着将钱袋收回:“好,就听店主的。”
店主迈步离去,屋中再度安静下来。卫夏烟也没犹豫,几口喝光那杯茶,就裹着毛毯躺了下来。
窗棂处,一只双翼沾着雨水的白蝶落在上面,白蝶抖了抖翅膀,挥掉阴阴水汽,转而,又往其他的方向飞走了。
景元白坐到卫夏烟身边,伸手握住她,“烟烟,会好的。”
“景公子,我想先睡一会儿。”
卫夏烟鼻音稍重,声音也带着闷气。她说着微闭上眼,似是很快便陷入梦境之中。
景元白打定主意不睡,就坐在一旁守着她。屋外的雨水不停落下,天幕从恍惚的白转眼便到了恍惚的黑。远处传来打更声,景元白知道,此刻,已是入夜了。
而这一进入夜晚,蛹蛊国也似集体陷入深眠,现下竟安静的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了。
少年走去关窗,回头看向床榻时,发现卫夏烟那张本就因发热而红透的小脸,此刻看着似乎更红了些。
难道这驱热茶不管用?
景元白犹疑着走来。
倏而身后狂风四起,刚关严的窗便被猛地吹开,窗框不停拍打发出声声扰人的响动,少年目光瞥去,疾风骤雨中,数只扑闪着双翅的白蝶便鱼贯而入。
它们轻易的绕开景元白,正向着卫夏烟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