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因为无知(2/2)
胡轻侯怎么会认为自己比无数专家以及两千余年的经验更加懂得经济?
何况黄国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无货币机制”。
胡轻侯哪有胆量认为自己能够搞定“内循环”?
胡轻侯确定自己“无知”极了,既不知道“经济”,也无法全面清楚地向程昱等人解释清楚“经济”。
一个人“无知”到了白纸的地步,哪来的勇气自创“新路”?
胡轻侯身上的工科生思维再次爆发出来,对不懂的东西必须延续前人的智慧和设计,万万不可擅自创新。
以及必须有足够的容错率。
胡轻侯叹气道:“本座果然既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公平,又不懂得世界的根本原理的白痴啊,只有留下一个巨大的坑,相信子孙后代的智慧了。”
刘婕淑认真盯着胡轻渝和水胡,你们的姐姐有天书在手,当世博学第一人犹自感叹自己是白痴,你们两个若是敢自满,就算是皇帝和公主,我也照样打扁了你们。
轻渝和水胡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自满,从小到大身边到处是聪明人,足以碾压自己几十条街,哪有资格自满。
葵吹雪笑道:“虽然我没有听懂你说的‘经济’,但是留下毫无威胁的罗马合众国算不上是一个坑。”
一群大臣点头,罗马合众国就是一块试验田而已,也配称坑?
胡轻侯道:“虽然天下事必然会有万一,但从大局看,罗马合众国是没有未来的,本座总算没有祸害子孙后代。”
一群大臣微笑。
轻渝问道:“姐姐,罗马合众国的未来会如何?”
胡轻侯道:“对比华夏文明、地中海文明、阿拉伯文明、印度半岛文明看,本座认为影响文明进程最大的因素是环境。”
“华夏在本朝之前其实已经将疆域扩张到了极致。”
“四周不是海,就是沙漠、草原和连绵的群山,再无具有威胁的敌人。”
“华夏只要有猛将守着北面的长城就能安稳种田,这华夏的文明就陷入了重复之中,再无寸进。”
“地中海文明也是如此。”
“当地中海带来的海运成本低廉和高效发展到了极致后,地中海文明也停止了发展。”
“这‘好逸恶劳’不仅仅是人性,也是‘国性’。”
“如今罗马合众国的环境看似产生了巨变,其实不然。”
“地中海还是那个地中海,无法进入北部山林;无敌的罗马方阵依然无法战胜以骑兵为主的草原蛮族。”
“只要本朝不进攻罗马合众国,罗马合众国的‘国家环境’就与罗马帝国没有太大的差别。”
“罗马合众国又哪来的改变的动力?”
“没有外来的威胁,人人都会倾向保持原状。尤其是高层权贵不愿意改变。”
“维持现状就能享受,高层权贵哪有改变的动力,就不怕改变之后国家根基动摇,高层权贵陨落吗?”
胡轻侯微笑道:“底层百姓也不一定希望改变。”
“儒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等级制度’。”
“权贵压迫平民;父母压迫孩子;男人压迫女人;婆婆压迫儿媳……”
“只要熬下去,哪怕是处于等级中最底层的女人终于会有一天熬成娘亲,熬成婆婆,然后就能将受到的压迫千倍万倍的发泄在子女、儿媳身上。”
“如此美好和稳定的等级制何等愉悦?”
“罗马合众国很大的可能将会沉迷在儒教带来的‘等级制’愉悦感中。”
胡轻侯淡淡地道:“只要本朝适当的向罗马合众国出口享受型物资,罗马合众国在与本朝巨大的科技差距之下,很有可能采取‘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决断。”
“从此之后罗马合众国再无科研能力,成为彻底的科技产品进口国,资源出口国。”
胡轻侯笑了:“若是万一罗马合众国出现了超级人才,努力打破了儒家学说,重新走上了科技的道路,那也无妨。”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胡轻侯轻描淡写地道:“本朝杀了那超级人才便是。”
一群大臣微笑点头,自当如此。
胡轻侯淡淡地道:“说到了儒学,本座倒是想起来了,其实还有一件事未曾公开过。”
葵吹雪和程昱笑了:“不错,这件事必须公开。”
其余人一齐看葵吹雪和程昱,聪明人又听懂了?
轻渝和水胡悲伤地看刘婕淑,表姨,有这么聪明的人在,你说我们怎么自满?
刘婕淑板着脸瞪轻渝和水胡,谦受益,满招损,不自满才好,悲伤什么?
胡轻侯笑道:“本朝百年之内的皇帝必须是女帝。”
“本座不在乎本朝的皇帝是不是胡氏血脉,或者是不是华山派弟子,本座只在意百年内的皇帝是不是女子。”
胡轻侯重重地叹气,道:“这还是因为无知。”
胡轻侯苦笑道:“本朝追求公平,最基础的公平就是男女平等。”
“本朝表面上看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言行越来越少了,可这到底是百姓被本朝杀怕了,于是男尊女卑等等思想彻底消失了……”
“还是悄悄地潜伏在无数人的心中?”
一群大臣缓缓摇头,还用问?当然是潜伏在心中了。
哪怕那些生了女儿乐呵呵地人,若是老天爷给他们一个选择儿子或者女儿的机会,他们会选择女儿吗?
但凡犹豫一秒的人的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
胡轻侯无奈极了:“本座是个‘无知’之人。”
“本座搞不清明白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究竟是落后的生产力造成的社会关系的产物,还是人类天然的需要有等级制?”
她苦笑着道:“儒学深入民间不过四百年,结果人人以儒为尊,难道只是因为学儒学可以考科举当官?”
“那些绝对不可能当官的不识字、也不读书的平民家中为何也严格执行儒学的规矩,女子不得上桌,女子要站着斥候公婆,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等等?”
“本座认为儒学的强大生命力在于‘礼’将所有人定了等级,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在外面受了气的穷困男人可以回家殴打妻子,就因为他是男人;”
“被丈夫殴打的妻子可以殴打儿子,就因为她是娘亲;”
“被母亲殴打的儿子可以殴打姐妹,因为女人是赔钱货;”
“被殴打的姐妹可以熬到自己有了子女,有了儿媳,然后重复她们的娘亲殴打她们的道路。”
“然后,儒学的规矩、礼、秩序之下,社会奇迹的稳定了。”
“每个人都在忍受欺压,每个人都有发泄的目标,每个人都有从虾米成为大鱼的一天,每个人的前途都是光明的。”
“忍了一辈子了,欺负人的舒爽未来指日可待,何必鱼死网破?”
一群大臣缓缓点头,理解了胡轻侯的担忧。
黄国的男女平等毁灭了男子最后一层尊严,毁灭了女子未来殴打生不出男孙的媳妇的报复感,注定了绝大部分普通人一生没有办法“成为吃小鱼的大鱼”了,以及……
可以肆意殴打、羞辱一个不敢还手的更低等级的人的愉悦感!
曾经受了无数屈辱,忍一忍就能找到机会发泄的平衡被摧毁了,底层男女人人对“平等”极其不满意。
黄国会不会因此产生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问题?
会不会建立一个人人都有欺负的对象的社会才是最稳定的社会?
恢复男尊女卑,或者建立女尊男卑,是不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胡轻侯缓缓摇头,道t:“人总是有惰性和惯性依赖的,一旦毫无石头可以摸的‘公平’的新道路走不通,会不会有人想要回到旧路?”
“假如皇帝是男的,会不会觉得回到旧路后毫无损失,因此毫无压力?”
胡轻侯淡淡地道:“扪心自问,本座在自己不付出代价,以别人为代价解决问题的时候,哪一次选择以自己为代价了?”
“本座一贯以己及人,本座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也做不到。”
胡轻侯笑了:“所以,本座决定掐断了回到旧路的方式。”
“当皇帝是女的,无法退后,唯有向前的时候,能不能破除万难?”
“百年的时间总该将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等等彻底消灭了吧?”
“本座真心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但是想试试。”
程昱轻轻摇头,呵斥道:“胡闹!”
一大群大臣一齐看着程昱,老程,何以谋反?
葵吹雪也道:“胡闹!”
一大群大臣一怔,吹雪,你疯了?
蹇硕大骂:“胡闹!”
一大群大臣一齐看胡轻侯,我们是不是又有什么没想到?
程昱厉声道:“明公屡屡说天下理想主义者尽在本朝高层,本朝高层死光之后再无一个理想主义,为何会以为以后还有理想主义者进入本朝高层?”
胡轻侯死死地看着程昱,喂喂喂,我没说本朝高层死光后就没有理想主义者了!
葵吹雪淡淡地道:“天下人多会演戏,伪装数十年如一日者多如牛毛,安能确定一个人是真理想主义者,真公平者,还是此人只是为了得到权力而演戏?”
“唯有从小培养才能确定本性。”
蹇硕厉声道:“陛下能够坐稳皇位是因为武力盖世,不然早就死于刺杀之下,坟头草也有几丈高了。”
“本朝皇帝必须是华山派弟子,必须武艺高强!”
“哪怕突发意外,帝皇驾崩,华山派弟子年幼无法亲政,依然必须定下帝皇之位,留待成年后亲政。”
一群大臣重重点头,一齐呵斥胡轻侯:“胡闹!”
“本朝只在乎‘公平’能否永恒,谁在乎本朝是不是成为华山派弟子的天下。”
“公平也需要武力!不然有人造反,你拿什么平叛?一张嘴吗?”
炜千盯着胡轻侯,大声道:“老大,你也不小了,该招收弟子了。”
佘戊戌抓住轻渝和水胡的胳膊,道:“你们每个人收一百个弟子,何惧本朝帝皇遇刺陨落,幼帝冲龄践祚?”
胡轻渝大喜,一把扯住水胡,道:“我是皇帝,很忙的,你以后多招徒弟!”
每次看到水胡靠在姐姐的腿上吃瓜看戏就觉得不爽,凭什么只有自己忙前忙后,一定要给水胡找些事情做。
水胡眨眼睛:“我武功还很差,还要继续练几十年呢。”
一群人怒视水胡,快收徒弟!
刘婕淑呆呆地看着轻渝和水胡,仿佛第一次发现两个熊孩子已经二十几岁了,竟然可以收弟子了。
她长长叹气:“唉,小时候没有好好教育两个熊孩子啊……”
然后殷切地看轻渝和水胡:“你们以前生在山贼窝,长在山贼窝,成为熊孩子是没办法的事情。”
“现在环境变了,你们的徒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一定会成为好孩子的。”
轻渝和水胡委屈极了,我们除了打小伙伴,哪里是熊孩子了?诽谤!造谣!
……
太平一千三百余年。
黄国内,数千华山派弟子端坐,百余个年轻弟子恭敬地站着,安暖赫然在列。
黄国皇帝陛下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弟子们,问道:“这数年历练,可有收获?”
百余个年轻弟子按照次序,一一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
数千华山派弟子严肃倾听。
从小在华山派长大的弟子到了某个年龄就必须改名换姓,隐瞒身份在天下各地历练。
这是华山派的规矩,不深入民间,安能知道真正的民间心声?
众人仔细地听着,不仅仅这是华山派的惯例,更是借此仔细观察历练的弟子有没有在历练中产生了变化。
见到了真实的世界必然会为这些白纸般的单纯弟子带来冲击,这冲击可能是好的,可能是坏的,需要有经验的前辈仔细引导。
黄国皇帝听着弟子们的汇报,弟子们的感悟不出预料的多有集中在男女平等的话题上。
黄国皇帝暗暗叹息。
根据记载,本朝开国皇帝胡轻侯认为百五十年内都是女帝,而后就可以保证黄国的公平深入民心,再无人有重男轻女等等恶习。
黄国皇帝默默看无敌,胡轻侯陛下错了。
男女不平等不是观念,而是人性需求,总有一方想要骑在另一方头上。
不是男尊,就是女尊,哪来平等?
本朝历经四五十帝,男女皆有,又不忌杀戮,屡屡屠杀心思腐朽之人,却依然不敢保证黄国内部人人认为男女平等。
黄国皇帝打量着一群新弟子,从她起百年内只怕黄国皇帝依然必须回到只选女帝的道路上。
因为人性实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