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函数 府试放榜 释放奴……(2/2)
段之缙回想一番:“中规中矩,也想不出特别好的破题方式。”
郑昆瑛先笑他故作谦虚,又说起今日挑堂的事情,赞叹道:“真是想不到,段弟有这样的本事,比起我们这些只会死读书的人强多了。”
话虽这样说,但是算学历来不如书经等受重视,对士子的要求也低,只要能算明白钱粮即可,营造水利等事情还有工匠和下边的差役辅助,对运算的要求倒也不高。
因此段之缙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
郑昆瑛:“你这法子倘若真的管用,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那时可就不是奇技淫巧了。”
他所说不错,哪怕是到了现代,粮食产粮还是受制于气候变化,老天爷多下一点雨或是少下一点雨,提前下一点或者推后下一点,粮食产量就会减半,甚至绝收。
现代社会因为科技发达,生产力水平高,黄河见了底也能叫老百姓活下去,可是在封建王朝,一江一河,无论瞧见了哪一个的河床,都是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再严重的,王朝都会易主。
因此,若能够根据段之缙画出的图像推测粮食的产量,提早做准备,不知会拯救多少黎民百姓,皇帝必然会加以重视。
但是段之缙非常清楚,他所做的函数图像问题极大,只能适应这几年的数据,旁年的数据恐怕是合不上,因为粮产量除了和天气相关,与施肥、种植时间、温度、土壤本身的肥沃程度等相关性也极大,今日所作图像其实根本没有控制变量。
再有,据农书所说,不仅是麦和稻的亩产量差别极大,早稻和晚稻的产量差别也很大,而知府给的数据将两种稻混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指导意义。
段之缙与他说明,两个人又上了车详谈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回了客栈,饥肠辘辘的二人吃饱喝足赶紧入睡,因为当日仍是午夜时分,又要起身去考棚,重复今天的流程。
与昨日差不多同样的时间来到了水井街考棚门口,两人按照衙役们的指挥排队站好,不过今日第一件事却不是点名拿卷,而是正场放榜。
“天字八号、天字二十一号、地字十三号……”师爷拿着一张榜念上边的排号,共十一个,也就说明正场取录者共十一人,他们只要再考一场覆试便听其意愿可以不再参加接下来的二覆和三覆。
很可惜,其中并没有段之缙的名字,不过段之缙也挺高兴,天字八号正是郑昆瑛的排号,他记得很是清楚。
按昨天的规矩入场,今日知府没有挑太多人,只叫了五个进行考察,很快他们便出来了。然后大家一起等着太阳升起,师爷提醒童生开示题目。
覆试不分什么及冠与未冠,都是一样的题目,今日考察《周易·系辞》“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挖的坑也十分明显,是要把生童向心学的方向引,这可就悖逆了朱子的见解。
段之缙略作思考,依《周易本义》“道即理,器即物”,强调理在事先,然后引用朱子《答黄道夫书》“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最后用“理一分殊”的理论调和“道”与“器”,此篇就算是完成了。
誊抄在卷纸上后,唯一的任务就是忍着熬着,等着太阳落山。
又是和昨日一样的流程,众人被引出考场,看着悠哉游哉的郑昆瑛,段之缙便知道,郑昆瑛是不打算考明天的覆试了。
他怨念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幽幽开口:“真好啊……明天就能睡大觉了。”
因为又是一日水米不进,段之缙的声音哑得像喊号子的船工,一点都听不出来是他原本的声音。此时郑昆瑛正拿着杯盏仰头牛饮,听见这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段之缙上去给他拍背:“德润兄,弟也没说什么不是,何必如此紧张?你要是不好意思,明天陪我一起二覆如何?”
郑昆瑛好容易止住咳,连连摆手:“你就算是我亲弟,我也不可能专为了你去二覆,明日你且熬着吧!”
段之缙本就是开玩笑,德润兄寒碜他他自然不会生气,仍是怨念地看着人家,一直到睡觉。
第二日段之缙一个人被王章送去考棚,少了一个人陪伴,午夜的风都更冷些,不过很快他就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欢呼起来。
“地字十一、玄字二号、玄字三十一……”
玄字三十一!
这正是段之缙的排号!
覆试中选的人素来是比正场少许多,只是想不到五个人里边就能有一个段之缙。
他是不打算再考什么二覆了,拿着自己的东西转头就要走,又忽然想起来挑堂的事情,果然有差役过来寻他们,只带了两个人走。
这一次的挑堂比第一次挑堂正常许多,知府一本正经地问四书五经的内容,两个生童规规矩矩地答,没有任何差错。
陈望祖点点头,道一声“不错”,又将段之缙唤过来询问。
“你上次说得那个法子,本府回去用其他年份的对应,五个只对应上了两个,虽说其他年份的差别不是很大,但是也不算小,你能算的更准确些吗?”
段之缙深深一拜:“自然可以算得更为准确,可不是学生不愿意,只是需要更加详细的记录。例如当年的用肥情况,温度,风大不大,还有稻麦的种植时间等等……可据学生所知,府内的记录无法如此详细。”
他将昨天与郑昆瑛说明了的事情再说一边,知府大人便有些失望。
也难怪,在这个位置上也呆了好几年,本来还指着这个事情报上去能往上升一升,如今不保准的事情可不敢往上报,只挥手叫师爷领着他俩下去。
段之缙却没什么失望的,此次能过府试已经是意外之喜,对母亲、姨娘,包括对苹儿都算是有了交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欢欢喜喜出了考棚,留下一堆羡慕的目光。
爽啊!
既然考完了试,段之缙便开始做大款,带着德润兄和王章一块儿四处逛,在德平府吃吃喝喝,等着下榜的那天。
下榜那日已经是五月初了,天清气爽、草长莺飞,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府衙前挤满了看榜的士子,虽然大多数得中之人都是提前得知,可还是欣喜若狂,甚至有喜极而泣者。
可悲者,若年纪一大把还屡试不中,便垂头丧气,严重的甚至捂着胸口倒下。
众生百态,大抵如此。
看完榜后,通过府试的童生留在原地,其他人被衙役疏散,师爷领着几位衣冠整齐的先生走出,手中拿着点名册。
“在下按照府试所取次序,五人为一结,朝廷分派的廪生为你们画押保结,所问一定要据实回答。填写年貌、三代、籍贯等也要细之又细,明年八月份的院试就靠着这个呢!”
语罢,师爷开始点名,五人一组上前,又分一廪生当场问讯,然后画押保结,自己填写应填写之处,由差役比照核对,这才能放他们走。
郑昆瑛是第一批离开的,他和王章站在一起等着段之缙过来。
段之缙在四十位童生中排中等偏上,正巧是十六名,第四批结保的学子。
这一次分派的廪生并不像上次分派的老先生那般“讲究”,确认无疑点后爽快地画押离开,段之缙上前填写自己的年貌等信息,交由师爷。
师爷也算是认识他了,将相貌记录和他的人面对照一番,提笔添道:“文气、瘦弱、长相腼腆些。”这才放他离开。
……
尘埃落定,一行三个人不再于德平府停留,抓紧时间回了安平县。
此时王家众人都已经得知段之缙通过府试的消息,在门口放起了鞭炮,引得大家都上来询问。
“可是你们家王老爷有什么喜事?”
领头放鞭炮的正是琼香小子,他喜滋滋答道:“是我们老爷的外孙子过了府试,已经是童生了!孙少爷还未及冠呢!”
那的确是大好事一件!众人纷纷上来恭喜,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
琼香一见是二爷的那辆马车连忙迎上去,段之缙下来,见是正门先疑惑了一瞬。
非有贵客前来,宅邸的正门是不开的,哪怕是外祖和外祖母两位主人也多走侧门,一是规矩如此,二是图方便。
怎么今天这马车停在了正门?
琼香扶着二爷跳下马车,王伯和几个家生奴才都上来贺喜。
段之缙问王伯:“怎么今日这样郑重?”
“二爷大喜,今天过了府试便是正经的童生老爷了,半只脚做了官,再过一个乡试便是官老爷了,老爷特意吩咐了,叫奴才们在正门接呢。”
他的意思清楚得很,半只脚做官是说只要段之缙能考过院试成秀才,够着了捐官的门槛,即便日后考不上,王家给他捐一个官便是了。
段之缙垂首低眉:“多谢外祖擡爱。不知道外祖现在何处?缙儿想去问安。”
王伯伺候老爷多年,老爷的心思他清楚得很,这个外孙虽不是亲外孙,可二小姐对他有活命之恩。人伦二字压在谁的头上,谁也不敢跳反。
再者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这个外孙沉稳有礼,心里还有成算,又肯吃苦,等到日后锦上添花,不如现在嘘寒问暖,和他交心,日后大家相互扶持才是正道。即便是看走了眼,实则是个不中用的小子,王家也不缺那个钱,花销便花销了。这才特意吩咐了老仆人开正门,显一显外孙的体面,因而王伯很乐意见段之缙上道:“老爷在主院里等着二爷呢。”
王伯带着他穿过一条条回廊来到主院,王老爷果然在正堂等候,连白老夫人也在。
“给外祖和外祖母问安。”
王老爷连忙叫他起来,又指着下首的椅子叫坐,一派慈祥道:“你是有极有出息的,没想到一切能这样的顺利,你母亲养了你也真是有福气。”
段之缙口称不敢:“能有母亲这样的慈母教导才是缙儿的福气。”
白老夫人喜欢听这句话,连声说他有孝心,知恩图报,这样的孩子佛祖都会保佑,日后得善果。
王元浩哈哈一笑,心中却没有多大的感触。
他自然是心疼女儿的,或许说一开始是心疼的,只是远在天边不得相见,又接连不断地弄出来麻烦事,实在是消耗了他为父的一片慈心。
固然,这一门亲事是因为他没有彻底地考察段成平便将虞儿匆匆忙忙地嫁了过去,可是这么多年,多少的银子砸进去,该弥补的也都弥补了。
此时一提起这个女儿便觉得心烦,不过谁能料到,她还真有几分福气,在京中给儿子找的老师竟然是进士出身,自己这才愿意出一年两千两的束修。
谁知更有福气的事情还在后头。新县令来后,自己经营那么多年的关系也算是白费了,不知又要花费多少的时间精力和他搭上,谁知那先生和县令竟然是老朋友,这下可省了好多事。她又养得了一个好儿子,说不得真的有大出息。
王元浩想着,叫段之缙凑近了些说话,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是正经的读书人了,体面二字最为要紧,你是姨娘亲生,总不好再叫施家那样。现在他们也都走商回来了,我便做主写于他们放良书,他们也都到官府解了奴籍,从此都是良人了。”
段之缙这会真是喜上眉梢,施家解了奴籍,连带着姨娘也是良人,虽然仍为妾室,可人权总是要强一些。
他从椅子上下来,不管这位老人到底是如何想的,段之缙都真心感激,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拜谢外祖。
可旁边的老夫人却显得不是很高兴,虽没有当场挂脸子,笑容却是僵了一瞬。
原因无他,小施是虞儿从淮宁带过去的丫头,贴心顺意,一心一意地帮着主母,主人若是将她放出去,再生出反心可如何是好?
再说了,后院是女人成堆的地方,自己的闺女已然失子,唯有施姨娘的儿子养育在女儿膝下,不就是因为小施是奴籍,要听从主母的安排吗?
既是奴才,又是妾室,这样老夫人才能放心。
可如今丈夫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做主放了他们一家的奴籍,如何能叫老夫人高兴?
段之缙也看出了老夫人的忧虑,直挺挺地跪着,身子像是青松一般。
他唤一声外祖,又转向老夫人唤一声外祖母,保证道:“姨娘素来敬重母亲,当初母亲受难也是姨娘挺身而出,兄长去世之后也是姨娘将缙儿领到母亲膝下,外祖母放心便是。孩儿也绝不负母亲期望,定要为母亲挣一个体面回来。”
老夫人听得流泪,王老爷欣慰地扶他起来,叹道:“都是一家子亲生的骨肉,何故说两家子话?你这次府试结束了,也不要着急回去,起码先跟施家人说说话,一起过了端午再走。”
段之缙看一眼白老夫人,老夫人眼里亮闪闪的,大约是泪水还未干涸,含笑看着他:“听老爷的话,我们老两口还能稀罕你几日?便当是替你的母亲尽孝了,过了端午再走。那时候你的舅舅、姨母们都相聚一堂,我再将你的堂兄弟们介绍与你,一家子吃一顿团圆饭。”
段之缙应下,事情便也如此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