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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第 203 章 “乌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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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面,是在西洲的猎兽大赛。

他俩迷了路,掉进用作陷阱的深坑里。

她仍是个火冲冲的脾气,即便跳起来摸不着陷阱的边,也一个劲儿往上蹦。

边蹦边大喊:“有人吗?!”

他无法理解这样浪费体力的做法,且已习惯安安静静地等待。

只是他实难适应这样看起来永无止境的聒噪,忍不住提醒她此地偏僻,又极容易撞上妖兽,不妨先作休息。

可她自有她的道理,说是就算偏僻,也还有他俩这样倒霉的。又说累了,想要睡觉。

听着是在抱怨,却使他陷入一点说不上来的微妙心绪。

就好像一株病恹恹的树。

周围所有人都要将它隔开,视为异类。

可在无人知晓的地底下,另一株树的根悄无声息地缠绕而上。

这心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瞬间便消失在她颐指气使的吩咐下:“裴褚崖,你把尾巴变出来,让我垫着睡,也免得弄脏我衣服。”

他紧绷着脸拒绝:“不好。”

“凭什么!现在还有你拒绝的份儿吗?”她恼声道,“到时候我冻死了,大有你的缘故!”

他已想不起当时的心境,只模糊记得最终还是被迫化出狐尾。

而她竟也真压着它睡了一整晚,紧紧抱在怀里,最后还粗蛮摸了两把,道:“裴褚崖,你这尾巴倒生得不赖,摸起来也舒服。”

还是那样蛮横无理。

却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第三次见面,是在楚府外的大街上,一家书坊外面。

这次见面匆匆而过,他想,她很可能根本不记得。

他只远远看她一眼——

好几个世家子弟围在她身边,领头的那个高高举着个袋子,趾高气昂地问她:“楚念声,你猜这是什么?猜对了就送你,你还能和我们一起玩儿。”

最终她没猜。

而是用手里的书打了那小孩儿一下,直接抢走了袋子。

她应是不知道,在她走后,那些个小孩儿活像一个个晒蔫了的茄子,垂头丧气地站在一块儿。

拎袋子的小孩儿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便指着另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又气又难过地吼道:“都怪你!我都说了直接约她玩儿,你偏要先让我说那条破鱼的事!这下可好了,不理我了!!”

那高马尾嗫嚅着说:“可我哥哥就是这样说话的嘛,先说些其他不相干的,再说最要紧的,也不显得突兀。而且,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让她猜啊,还……还那种表情。”

“我什么表情?!你说清楚,我什么表情!”

一群小孩儿哭了嚎,嚎完了又差点打起来。

最后不知是谁说了句:“真羡慕那姓裴的半妖,无需找什么由子就能和她一起玩儿。”

这话引来接二连三的叹气声,又不知有谁道:“听我爹说,是因为他俩有婚事啊。”

“婚事?”领头的问,“这个很重要吗?”

“大概吧。”那人严肃地点点头,“我问我爹能不能再添一个我,他把我揍了顿,险些在祠堂跪一整晚——你们别告诉别人啊,要是让我爹知道,又是一顿好打!”

“不说不说,咱们谁跟谁啊。不过听你爹这意思,应该是只能一个人有这婚事。”领头的那小孩儿沉思片刻,忽道,“那你说,要是那半妖没了,能落在其他人头上吗?我爷爷说他身体不好,很可能活不了太久。”

紧随而至的是一阵沉默。

好半晌,才有人磕磕绊绊地说:“这……他……他看着的确活不长久。其实,其实我听修真院的一位仙师说,他的一位前辈在裴家教那半妖灵术,说他的妖脉活像个大筛子,根本没法儿修炼。”

他隔着堵墙,将这些荒谬言论听得一清二楚。

又过一年,他在一个老狐妖的提醒下,找到了鲜有正道会去的鬼市。

在鬼市上,他买着了一本修炼的功法秘籍。

那些围绕在他身边,总爱跟着他的鬼魄开始急速减少。

甚而是连他爹娘都难以处理的恶魄厉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开始有人惊叹于他的修炼天赋。

年末,他跟随教他灵术的一位仙师,去了东洲的修真院。

在那里,他用刚学来的灵术打败了一众弟子。

他望着眼前落败的一众弟子,平静的视线落在最前方那人的脸上。

那人还是同以前一样,喜欢站在最前面,趾高气昂地看人,目中无人地说话。

而此时,他瘫坐在地,神情震愕地望着他,脸上毫无血色。

“我以为这里的弟子要更厉害一些。”他转身欲走,压下审视时,眼梢微微挑起,露出个恰到好处的浅笑,“……可惜了。”

在仙师喜逐颜开的注视下,他又言语温和地说:“还要向仙师请教最后一回。”

最终仙师败在了他手下,当着无数人的面。

他扶起了仙师,眉眼带笑,声音轻到近乎耳语:“有劳仙师这些年的教导,也幸而不曾修习您的功法。”

仙师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僵硬,体内灵气也倏然紊乱。

再听得仙师的消息,是在两年后。

听闻他修为迟迟不得长进,道心毁损,于东洲的仙山上自毁金丹而亡。

与楚念声在楚家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几年后的元宵。

白日里,他听说她养了条古怪的鱼。

他也见着了那条鱼。

同为妖族,同修邪术,他一眼便瞧出那条鱼不对劲。

鱼身恐怕只是它的化形。

察觉到此事后,率先涌上他心头的,并非洞悉真相的自满与欣悦。

而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阴晦的忌恨——尤是当他提醒她这鱼有问题,她却浑不在意时,这情绪烧到了极致。

他放缓呼吸,平复着重跳的心。

没事。

没事……

他望着那条鱼。

模样怪异,看起来不像是寻常可见的鱼类。

鱼身的花纹细长,以蓝色、浅金两样为主。

鱼目是深蓝色——因它沉在水底,看起来与黑色相差不大。

妖气重,若非事出有因,应该早能化成人形。

缸里有莹润洁白的珠子,珠子泛出莹莹光泽,很轻,会像泡沫一样往上飘。

他面容平静地收回打量,不再提起这条鱼,只是离开时对她说了句:“听闻好些年前有魔鲛重伤千光剑派的几位长老,剑派迟迟找不到那魔鲛的下落。如今仙盟插手此事,已经找到东洲来,那些人太重规矩,想来不合你的脾性,不妨避让一二。”

几个月后,他听说她养的鱼无端消失了。

-

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从识海中闪过,最终止于他进御灵宗的那一刻。

思绪倏然回笼,裴褚崖的瞳仁在一瞬聚焦。

他紧盯着眼前的狐貍白骨,脸上仍旧保持着温笑,许久,一动不动。

好半晌,他微舒一气,不再试图去拿白骨中的狐书,而是将手擡起些许,径直抓住那颗头骨。

手微一合拢,他便捏碎了整颗狐貍头骨。

白骨碎为齑粉,此时他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去,从上漠然俯视着半掩在粉末中的狐书。

片刻,他拿起那本书,翻开,面无表情地扫过。

洞中无风。

但忽地,堆积在石台上的粉轻轻扬起些许,飘散在半空。

裴褚崖眼皮微擡。

他没有合上书,只是道:“找来此地,有什么事?”

刚赶至此处,飘至他身旁的乌鹤一怔。

他狐疑地环视着四周,又看向裴褚崖。

该不会是在和他说话吧?

可他又没现身。

但要不是他……这附近好像也没其他人。

他转而看向裴褚崖,眉头紧蹙,目光冷然。

死狐貍精,他早晚要将此妖碎尸万段!

他实在难以压制住杀心,甚而开始想能否此时趁机杀了他,再借口是妖魔作祟。

可这念头刚出现,他便听见裴褚崖道:“不是有剑契在身么,这样避着我,是后悔将那功法给我了吗?可若后悔了……眼下又缘何会到此处来。”

乌鹤微怔。

与此同时,他瞥见了半空细细闪闪的白骨粉末——应是方才他飘近时,无意间扬起的。

他很快便想清楚缘由,也索性不再隐瞒,直接现出身形。

“不过看你到这偏僻处来,顺道看一眼罢了。”他竭力保持着面容平和,但还是没忍住讥诮,“怎的,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就为了看本莫名其妙的怪书?”

裴褚崖并未瞧他一眼。

他扫视着手中狐书,连头都不曾擡起些许。

“不过是想弄清楚这上面写了什么罢了。”他温声问道,“不知你这些时日去了何处,许久没见过你。”

他一开口,乌鹤又想起那日所见所闻。

他脸色愈沉,浑身肌肉紧绷,剑息更是濒临失控般在体内疯狂涌动,仿佛随时都要冲出。

隐隐有剑鸣充斥在这洞中,在声响变得更大前,他生生忍下,挤出几字:“无需你管。”

“抱歉,是我操心过甚了。”裴褚崖的目光忽然顿住,一错不错地盯着狐书上的某一处,语速渐渐缓下来,“还以为是因为我的修为迟迟不长进,惹得你心中不快,有意避开我。”

乌鹤紧攥起手。

他再忍不下去,深觉若是再待得久些,定然忍不住要冲他动手。

在思绪彻底崩断前,他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只道:“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也不是仅有这一件事。既然你无事,那我就先走了,懒得与你在这洞xue里耗着。”

裴褚崖垂下手,手指微动,狐书便合拢了去。

他背朝着乌鹤,平视着前方幽暗的洞壁,无端想起几日前闻人雁提醒过他,问他能否避开内门考核,说是已卜卦占算,此行或遇死劫。

“可……”他稍顿,“我还有一事要劳你帮忙。”

乌鹤头也没回,嗤道:“这内门考核,可不允许外人搭手。”

“尽可放心,此事无关考核。不过托人办事,连个名姓都不称一声,实在有失礼节。”裴褚崖望着洞壁上悄然远离的阴影,缓声说,“是吗?乌、鹤……”

洞壁上的黑影倏然僵住。

乌鹤猛地顿下,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错愕神态。

几乎是同时,几缕细细的剑息从他的体内抽离,转瞬间便飘向裴褚崖,穿透衣袖,烙在他的手臂上。

“杀了我吧。”裴褚崖感觉到了右臂上的灼痛,面色不变地轻声念道,“乌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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