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星星之火 “目锁毫芒，息贯长空！”……（2/2）
漱玉山庄外，排布整齐的车马垒成密密麻麻的暗影，在庄内通明灯火的映衬下更显阴森。
贡品中的大部分已被运送至院内，唯有那五辆尺寸过于庞大的太平车被宾客车轿护在中心，由分散在车队四方的青羽卫看守，远处偶有飞速掠过的黑影，无需细看，也知那是负责夜间侦察的影笙会黑袍。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临近，驻守在侧方的青羽卫步兵挥起长矛准备拦人，很快，一头额上印着深色斑点的白马冲破夜雾疾驰而来，认出马背上的银袍男子后，两位步兵旋即解除防御，闪身放行。
马背上的人也未减速，疾风将他身上的披风鼓起一个半球形的轮廓，他绕过马车径直朝车队中心行去，守夜的青羽卫下意识擡眼观察月相，估摸着也到了护卫统领例行清点贡品数量的时辰，便也未再多想。
车轿阵仗浩大，青羽卫与黑袍的看守更是密不透风，连只鸟雀都不会放过，待梁有依行至最中心的太平车前，周遭已如遁入虚空般，徒留一片死寂。
飘扬的披风紧跟着落下，露出背后弧形的鼓包，一个披头散发的小脑袋从他肘窝间探出来，稚声问：“到了吗？”
“到了。”
梁有依翻身下马，陈星随即张开双臂搭上他的肩，被他拖着腋窝一把抱了下来。
“曲恒给的还阳丹，你可藏好了？”
梁有依在陈星面前单膝跪下，像护送小公主的提剑侍卫。
陈星点头，小手在鼓鼓囊囊的胸口拍了拍。
“藏好了，进去后若是遇见昏迷不醒的弟弟妹妹，就喂他们吃上一颗，对吧？”
“也可能是哥哥姐姐。”梁有依补充道：“这药丸功效迅猛，记住，只喂一颗就够了，若有人问起，你便说你是新被抓来的孩子，名叫崔兰星。”
“知道啦。”陈星拖长了声，显然已听厌了相同的话，“星儿姓崔，名兰星，是一个多月前被抓来的。”
陈星身上的素色麻衣是曲恒根据曲臻的描述缝制的，与鼎内其他孩子的穿着一致，布料是葛麻掺上棉丝，足够保暖，为了不让陈星过于显眼，曲恒还在她脸上抹了把煤灰，辫子都没编便趁着夜色将她送了过来。
梁有依伸手探向陈星腰间的布带，确认撬锁用的铁丝已被她藏好，叮嘱她就算睡觉时觉得硌也不能取下。
他又向下确认了她罗袜里的铜片，接着道：“若在里面遇上应付不了的事，入夜后就将这枚铜片从门缝里丢出来，我看到后会救你出来，但这法子只能今明两天用，等太平车进了轩辕殿，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陈星不住点头，抠着手指左顾右盼地瞧，模样叫梁有依实难放心，他指上略微用力扳过陈星的肩膀，对她正色道：“你答应过我，会时刻遵守那三项铁律。”
“嗯。”陈星心领神会地应了声，嘴上悠悠念叨起来：
“第一，保护自己，第二，保护臻儿姐，第三，在保证前两点的前提下保护别的小孩。”
车队边缘，一道人影进入梁有依视野，翘首望向木棉的方向。
梁有依立马将陈星拉向自己，按住她的脑袋将她压低了，加快语速道：“临走前曲恒可有带你复习常见毒药的色味特征？”
“复习了，星儿都记住了。”陈星眨着眼道。
“若在里面遇到你应付不了的情况该怎么做？”
——“撬锁离开那地方，然后拼命往后门跑。”
“然后呢？”
——“三短一长敲门，前声慢、后声沉。”
“没错。”梁有依沉沉顿首，“就算我不在，其他人听到这暗号也会救你出来，记住，打不过不要硬撑，这次不比宋家庄，若你遇险，我和臻儿姐都赶不及来救你，机灵点儿，听到没？”
“放心吧有依哥哥！”
月光将陈星的杏眼映得亮盈盈，认识这姑娘这么久，梁有依时常搞不明白她这临危不乱的脾性究竟是出于无知还是无畏，但他和曲恒都觉得，这脾性若能在关键时刻让她镇静自若，那便是好的。
“我说过，若你通过吹箭考核，还能成功学会撬锁，就送件礼物给你。”
梁有依说着从里怀取出一支青竹木制成的小巧吹箭，郑重其事将其交到陈星手上，陈星接过来，手指在光滑透亮的竹青色吹管上来回摩梭着，而后迫不及待将吹管送至嘴边跃跃欲试，中途却又被梁有依拦了下来。
“不能乱用。”
他盯着陈星，一字一顿道：“这回里头装的可不是木棍，而是涂了迷药的银针，迷药起效很快，只要一根就足够让人昏睡上两个时辰，你进去后不能胡乱攻击，毒针只有七根，要留给真正的坏人，那些要抓走你、或是喂你吃奇怪汤药的大人，明白了吗？”
陈星将吹箭攥在手心，用力点了点头。
“明白了，目锁毫芒，息贯长空！”
“目锁毫芒，息贯长空......”
梁有依跟着她喃喃念诵出那八个字，往昔从容与不安的角色彻底颠倒过来。
陈星挺直腰板，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胸有成竹的大人。
她低下头，小手扒开腰间缠着的布带，将吹箭塞进去再小心掖好，而后高昂着头，两手掐腰道：“星儿准备好了！”
于是梁有依不再耽搁，他借外围青羽卫换岗的空隙掀开太平车上的帆布，依照曲臻告诉他的顺序按下玄武负碑图上凸起的龟甲，机关转动的声响随之响起，“咔哒”一声脆响，鼎身裂开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暗门只有半人高，成人极难通行，但陈星身长不到四尺，打开暗门后，她不待梁有依指示，便扒住门沿蹭了进去，像条灵活的泥鳅。
借着泄入门缝的那一隅月光，梁有依注意到炉鼎内正望向自己的视线，他不能让那些孩子觉得陈星与他们不同，索性沉默地合上了那道沉重的暗门。
方才那些孩子看向他的眼神很清澈，当中有期待、有好奇，却并无恐惧，看来他们没有受苦挨饿，若如此，他也能放心将陈星留在里头。
梁有依盖上帆布，翻身上马，开始在一排排车轿间游走巡视。
他余光不时观察外围的青羽卫，见他们提着长矛呵欠连连，似是并未留意到这边的动静，逐渐安下心来。
除了远处那道夜鹰般巍然不动的身影。
树梢之上，金袍影二衔着草根，眯眼瞧着马背上的银袍男人，作态慵懒地从腰间掏出一个布团摊开在掌心，仔细打量。
此番参与护行的黑袍都明白，自家掌门对今年的轩辕宴另有安排，为此，他不惜自掏腰包将赏金翻了一倍，至于一众黑袍具体要执行的指令，除了留心一位女子外却并无其他，只是说若时候到了，血羽令自会开口。
可方才他送进炉鼎里的，分明是个孩子。
若那孩子不是鼎内唯一的活物，他一个时辰前在太平车下拾到这封“信”，便也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