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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间奏 “敏敏,别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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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昂首,望向破败殿宇之上的一线晨光。

明日朝阳也会如今日一样升起,但她大抵是见不到了。

————

林府。

收到王皇后口信时,林昭筠既震惊又难受,哭得差点成了泪人,执意要来行宫为沈明语求情。

林方廷不许她去,她将要和章序知成婚,而章序知昨日无端失踪了,决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闹出差错。

他想也知道是谁不愿见章、林联姻,怕自己的女儿出门就有去无回。

林昭筠哭得浑身打颤,伏在母亲的膝上,泣道:“母亲,世子……沈家姐姐该有多难受啊,那些审讯的刑罚,她怎么遭得住,她该怎么办啊!”

平阳郡主看她痛哭流涕,不忍告诉她更难听的话语。

行宫里已经传开了,道沈家世子女扮男装,为祸朝纲,还借男子身份与自家兄长暗通款曲,不忠不义不孝不伦。

朝臣宫人暗中议论沈明语的女子身份时,这些流言反复被添油加醋提起。

流言一夜而起,自然是有心之人刻意安排,也许只是单纯为了阻止萧成钧救沈明语,但个中真假,却又叫人难免遐想。

无论如何,在平阳郡主眼中看来,萧成钧的确陷入了两难,他怕是自顾不暇了。

“别着急,母亲这就去行宫,你听你爹的话,别出门。”

平阳郡主跟着林昭筠掉泪,用力握住女儿的手,“序知那边,你也不要担心,萧大人派人去找他了,序知和沈六都是好孩子,他们俩定能逢凶化吉。”

“我这就给大哥写信,叫他想想办法,他一定会救沈家姐姐的……”林昭筠哽咽得语无伦次。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

……

京郊义庄。

萧成钧率人连夜寻至此地,看天色不早,正要吩咐人继续审问几个绑匪,自己打算前往行宫时,远远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快马飞驰而至。

来人一路狂奔,浑身大汗淋漓,面色涨红,却全然顾不上自己,喘着粗气翻身下马,即刻朝义庄奔来。

“樊小将军?”

守在门口的玄池看清来人,略有些错愕。

萧成钧不是再三叮嘱樊启守着沈家小世子,不叫他离开半步吗?

玄池心中陡然一紧。

行宫怕是出事了。

果然,樊启仓促入了屋内,和萧成钧禀报完来龙去脉后,玄池也变了脸色。

一切悉心安排的计划被打乱了。

萧成钧蹙眉听完,目光已凝成幽深的寒潭。

隔壁惨烈的叫声里夹杂着求饶,“大人,大人饶命!都是江太傅指使的,是他让我们绑了章三公子,也是他去信威胁章家和林家,叫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门外的乌鸦声骤起,一声声儿的,阴沉可怖,叫得人心烦意燥。

“大人,饶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渐渐消失。

樊启望向隔壁里间,迟疑着问:“寻到章家公子了吗?”

萧成钧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直至指尖掐得自己生疼。

他稍稍掀起眼皮,“知道地方了,你带人去吧,”

“我要去接我家姑娘了。”他转身,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却莫名叫人感到寒意。

“切记,不留活口。”

————

琼霜阁,乃是先太子妃郑氏生前弥留之处。

当年先太子自刎后,远在行宫的郑氏闻此噩耗,伤心欲绝,虽因怀有身孕得了先帝开恩,未遭刑罚,仅被下令关押在此,但几日后她却纵火自焚,殉情而死。

因昔年惨案,琼霜阁久无人至,殿内破败不堪,沈明语自己打扫了一下,勉强寻到了落脚之处。

好在皇帝听进去了昨日之言,沈明语身份尚未大白天下,只是被暂且软禁。

但世子突遭发落软禁,沈老将军忽然被下旨失了实权,到底是引起了不少揣测,加之岐王党暗中散布流言,身在行宫的诸位朝臣或多或少听了风声。

一时之间,圣心难测,两党之争越发叫人琢磨不透。

这些殿外的风雨已经不是沈明语能听到的了。

她蜷缩在角落的宽榻上,擡起眸,视线越过窗外,看向远处层峦叠嶂。

她忽然很庆幸,倘若是梦中不经世事的自己,抑或是先前胆小怕事的自己,遭受这一切时,必定没有现在这样冷静镇定。

她今日极力周旋,也不过是暂缓之计,想平安离开并不容易。

她原本并不想用这般激进的法子,但她已经别无选择。

她也在等。

无论如何,她得先熬过去这几日,等待转圜时机。

不知道阿爷状况如何了,宣旨太监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京中。

皇帝不许任何人见她,哥哥即便到了行宫,料想暂且也没办法。

但她知道他会想办法救她的。

是夜,初秋细雨连绵。

窗外入目茫茫雾雨,微凉的雨气从另一侧漏雨的殿顶扑袭而入。

眼下虽是夏末秋初,并不算冷,但殿内空荡,沈明语本就穿得单薄,入夜后渐觉凉意。

她渐渐蜷成了一团。

沈明语癸水向来不准,时而持续两三日,时而四五日。

不知是否因受了伤,又连番心绪波动,这回癸水已经持续四日,仍没有彻底干净。

殿内原本没有利器,她取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玉兰发簪,抽出里面的簪中剑,才能裁开贴身的束胸,方能应急熬过今夜。

反正身份拆开了,这束胸生绢也没必要了。

本以为松开这层束缚,她会轻松些,但肩上的伤处日夜闷痛,馊饭冷衾遇薄雨,跪过的膝盖亦遍布淤青,沈明语没法再自欺欺人。

她确实很不好。

但她不愿意认输。

要坚强点,能哭的地方不该是这里。

沈明语抿着唇,难以入眠。

她很想萧成钧。

想哥哥,前所未有地想他。

不知他是否已经赶到行宫,不知他是否正在为自己的事奔波,又盼着他不要被卷入太深,盼他能先保全自己。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交头接耳的声响。

那几个侍卫大抵是因擅自喝酒,挨了训,满腔怨怼无处可泄,聊起宫中逸闻皆是骂骂咧咧的。

直到提到殿内关押的人,几人都怔愣了一下,突然止住了话头。

过了片刻,一人压低了声道:“不成想,这些世家权贵,个个都腌臜得很,这里头的小姑娘,明明生得这么好看,也是个乌七八糟的。”

“她都敢扮成男子了,胆大妄为至此,还能有什么乌七八糟?”

“呵,她精明着呢,也是贪心不足,既想要世子地位,又想要儿女情长,竟暗中勾搭自己兄长,真是败坏风化……”

其余几人皆是一愣。

沈家世子女扮男装的事,被行宫众人议论了整整两日,已经提不起他们的兴致。图谋权势也罢,朝堂纷争也罢,离这些人都太远了,但他们显然对这种带点桃色的流言颇感兴趣,登时来了劲。

“沈老将军要是知道此事,老脸搁哪儿去,估计得气昏。要说世子女扮男装,但到底没搅和朝堂,也算情有可原,顶多是违礼越制,他还能勉强拿军功求求情,可是罔顾人伦……这种大逆不道的茍且之事,他还能怎么说去”

“是啊,他们到底是兄妹,而且女扮男装……沈老将军真不知情吗?”

“没准儿早就知道了,这等大户人家破烂事多着呢,指不定早就默许了,还能借着身份掩饰茍且,既能保住王府荣华富贵,又能和新晋宠臣攀上关系,岂非一举两得?”

“这么说来,是看圣上器重萧大人,她刻意去勾搭了养兄?”

“沈家人丁凋零,她又是个废物纨绔,本来等沈老将军去世,沈家必定落魄,但要是她能暗中生下个孩子,倘若萧大人日后权势渐盛,还愁后半生吗?”

“大理寺卿瞧着生性凉薄,稳重老成,没想到是这样放荡不羁的人,竟和自己的妹妹厮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早年间萧大人那传闻,有几个女子愿意与他亲近?我看他是猪油蒙了心,被人迷得七荤八素,才闹出这事。”

“听说世子生母就行为不检,未出阁就有了身孕,生父不知是哪个野男人,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门风尽毁。”

“到底是糊涂呀,倘若只是扮成男子,扰乱纲常也就罢了……”

几人醉意未散,越说越荒谬。

纵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沈明语以为自己不会为此难受。但当殿外的议论声一句句钻入耳中时,她仍是感到心里发闷,面色倏地发白。

无论是刻意挖苦,还是阴阳怪气,抑或是带着惋惜的感慨,皆犹如利刃,一把一把扎在身上,扎进心里——

每一刀,都告诉她,错了。

彼此如今已是云泥之别,亦为世俗不容。

她成落魄罪人,他是新晋权臣。

她在外人眼里,根本不配。

而且他们曾是兄妹。

女扮男装尚且有转圜余地,但兄妹有悖人伦,十恶不赦,家族蒙羞,甚至会株连知情不报者。

萧成钧便是在此时走进了琼霜阁。

虽只是孤身一人,通身凛冽的气派却叫在场所有侍卫侧目。

“萧、萧大人——”

沈明语听见外面的动静,急忙翻身起来,快步走到窗前。

她眯起眼眸望去,果然见外头乌泱泱跪了一地,一道颀长身影满身披着雨雾,站在庭院中央,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妄议朝臣,各杖一百。再有妖言惑众诽谤者,杖一百,枷号流三千里,并株连其族。”

她只能听见他清冽的嗓音,冷得宛若数九寒天的冰棱子。

这一瞬,沈明语所有思绪似是陷入凝滞,又好像一切躁动不安倏地归于平静。

她眼眶渐渐湿润。

她想伸手拍门,却双臂发疼,刚擡起了胳膊又倏地垂落下去。

她扑在沉重的木门上,隔着窗格,喃喃低语。

“哥哥……”

整个人恍若在云端,全部身子倚靠着门板,才不至于滑落下去。

紧接着,殿门倏地被人从外面打开。

沈明语身子失去支点,蓦地朝前一扑,旋即落入了宽厚的怀抱。

并不算温暖,甚至带着薄雨的潮气。

但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敏敏,别哭。”

萧成钧声音微哑,将她打横抱起,慢慢放回角落的榻上。

他解下自己外氅,裹住沈明语单薄的身子。

大氅上残留他的体温,带着她熟悉的松木琥珀的香气,令她眼眶又是一热。

萧成钧半跪在她身前,正要给她脱靴。

她双手捧住他的脑袋,将额头抵上他的。

“哥哥。”

她憋着气,鼻音浓重,小声唤道:“我没哭。”

话刚落音,沈明语突然被他拥入怀里。

她闭上眼,揪着他的衣角,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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