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嘱托 “你看……这婚事成不成？”……（2/2）
他没有先离开，定在原地，直至目送沈明语进了公府，看那单薄的人影消失不见，他面色上的温柔骤然化作冷意，方才快步转身离去。
……
沈明语到春晖堂时，萧成钧仍守在老夫人榻前。
“祖母醒过来一趟，又昏迷了。”萧成钧告诉她来龙去脉，缓声道：“宋太医说，今日祖母情形很危急，叫我们……有所准备。”
他说出最后的四个字时，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抖。
沈明语进门后听萧明景已经说了一遍，但如今再听，仍是止不住心悸，面色越发苍白。
她在榻前坐下来，看着祖母沉睡在被窝里，面容微微发青，枯瘦得脱了相。
沈明语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她心里一阵抽搐般发疼。
往常祖母的手都是温热柔软的，然而此刻，冰凉无比，甚至有点儿冷硬。
沈明语不由自主打了个颤，鼻尖发酸，眼睛一下就红透了。
她静静坐在榻前，如泥塑般僵硬不动。
虽然早知祖母今年一直不大康健，但到了此时此刻，她仍是难以说服自己坦然接受。
沈明语额角跳得厉害，一抽一抽地疼。
“祖母……”她声音极低，眼泪簌簌滚落，打湿了衣裳。
不知道老太太是否还能醒，若是就这样昏睡中走了，她该何等遗憾。祖母还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她甚至没能听祖母最后的交代。
“敏敏。”
肩膀上一沉，萧成钧在她身侧坐下来，用力揽住沈明语。
他薄唇紧抿，隔了许久，最后只轻声道：“……祖母年事已高。”
沈明语望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又擡眼看萧成钧。
她这才发现，萧成钧这几日很是疲倦，双眸里难得透出乏累。
“哥哥，你去睡会儿吧，我守着祖母就好。”她将脑袋靠近萧成钧的肩头。
“没事，我陪着你。”
萧成钧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兄妹两个并肩坐着，默然无语。
过了片刻，门口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喧闹声。
是萧大爷萧二爷回来了。
府里先叫人去了衙门请萧大爷两人，而后才是去请沈明语。但萧大爷却比远在沈府的沈明语晚到，可见袁为善送她回来的路上，是何等疾驰速度。
沈明语站起身来，稍稍后退。萧成钧将情况告知了萧大爷，而后也退到了一边。
“宋太医当真说，若是熬不过今夜，就要准备后事了？”萧大爷神色怔怔的，难以置信。
萧成钧轻轻颔首。
隔了半晌，萧大爷才从全身僵硬之中缓过劲儿来，朝他摆手道：“你先下去歇息吧，我听闻你一直守着，连口水也顾不上喝。”
萧成钧立在原地没动。
沈明语看他眼中已经泛起了密密的红血丝，走过去轻声说：“哥哥，你下去歇会儿，晚上再来吧，我在这里守着。”
她伸手，柔软的掌心握住了他的手，“你若是病倒了，可怎么办呢？公府还有处处依靠你的地方。”
萧成钧低眸，动作自然地替她拭去眼尾泪珠，哑声道：“好，我听你的。”
萧大爷看着，眉心微蹙。
萧成钧走到萧大爷身前，面不改色，说道：“大伯，我有些乏了，夜里再过来接替你们。”
他走时，步伐干脆，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萧大爷惊觉自己大抵是想多了，三郎那样冷的性子，怎会对六郎那般温柔，兴许是累得乏了，声音才会如此温和似水。
这日，众人轮番守在春晖堂，连已经出嫁的长姐也回来了。
直至深夜，所有人被劝下去歇息，只有沈明语不肯，萧大爷劝不动她，只得由着她去。
夜很长，屋内重新归于宁静。
沈明语趴在老太太榻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到底不敢熟睡，迷糊间，忽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手。
沈明语立即惊醒过来，一下就看见老夫人的手动了动。
“祖母？”
她喜极而泣，轻轻握住老夫人的手。
“敏敏啊……”
老夫人声音虚弱极了，“你三哥呢？”
“他在隔壁和宋太医说话呢。”
沈明语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撑起个笑，“您总算醒了，您渴不渴，想吃点儿什么吗？”
说着，她就要去叫人进来。
老夫人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力气很虚弱。
“你三哥呢？”她又问。
沈明语忙道：“我这就去叫他！”
很快，萧成钧便进了屋里，随之进来的还有沈敬鸿。
“阿爷？您怎么来了！”沈明语很诧异。
沈敬鸿道：“看你久久没回，料想这边……故而我来看看你祖母。”
“将军，您还特意跑一趟……”老夫人看见了他，絮絮叨叨，“倒没必要特意过来，左右人都要死的。”
沈敬鸿劝慰了两句，听老太太又问：“三郎人呢？”
萧成钧走上前去，他俯身下来，放缓了声音道“祖母，您如何了？您等会儿，我现在先去叫大伯他们。”
“不，不用……”老夫人说话声很轻，“我就想看看你们两个。”
她忽然笑了下，满脸皱纹颤了颤，目光开始恍惚，“你和敏敏成婚多久了，怎还没动静？”
沈明语一颗心猛地蹦到了嗓子眼，全身倏然僵住。
沈敬鸿看向他们，目光疑惑，欲言又止。
“祖母，我是敏敏，这是三哥啊。”沈明语赶紧接话，嗓音也有点发僵，呼吸屏住，“我们没有成婚。”
老夫人蹙眉，握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我记得你们成婚了，喜酒我都喝了的。”
沈明语头皮发麻，心口怦怦直跳，悄悄去看萧成钧。
又禁不住想，祖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萧成钧比她镇定得多，轻声问：“祖母，您记得今夕是何年吗？”
老夫人沉思了下，叹了口气，“不记得了……对了，你爹呢，上个月不是说乌鞑战事完了，就回来？这都耽搁多久了……”
她说话的声音渐渐沉重，“你要成婚了，你爹都还没回来，我要骂他一顿的。”
沈明语稍稍松了口气，大抵是人半梦半醒，老夫人有些思绪混乱，说话颠三倒四。
“敏敏啊，你要和三郎好好的……三郎要是欺负你 ，你尽管告诉祖母，祖母给你撑腰。”老夫人冲萧成钧招手，叫他把手递过来。
她把两个孩子的手拉拢到一起。
“三郎，你不要辜负敏敏，都成婚了，一定要照顾好她……”她喃喃低语，眼神越发迷离，“不然祖母就算去了黄泉，也要回来骂你。”
萧成钧面色微愣，旋即笑了笑，“祖母安心，我必定不会辜负她。”
指尖碰着萧成钧的手，沈明语心里却在抽疼。
“敏敏，三郎看着面冷，实则跟他爹一样，是个惧内的，心软着呢……”
老夫人犹自低语，朝萧成钧看了眼，“就是别学你爹冲动，稳重些，以后当官了，要爱护黎民百姓，做个好官，记住不曾？”
萧成钧顺着应话，“孙儿记住了。”
老夫人又问沈敬鸿，“老将军，我们家三郎，性子虽淡了些，但他是个好官，是个好孩子，他可疼敏敏，你看……这婚事成不成？”
沈敬鸿看她眼底已然彻底浑浊，双目失神，心中腾起悲色，也不忍在这时候拆穿她的梦，“我管不着孩子们，他们自己愿意就成的。”
老夫人终于欣慰笑了笑，“敏敏，你要早点儿嫁给三郎，看你有了依靠，我也能瞑目了。”
这话说得，沈敬鸿心道自己这个亲爷爷还在呢，哪里就没依靠了。
但不等他开口，沈明语已经回道：“快嫁了，您放心吧。”
“可得要三书六聘，记得多要些聘礼。”老夫人声音逐渐虚弱下去，“定在什么日子啊？”
沈明语再也止不住泪，泪珠儿汹涌而出，嗓音哽咽道：“就在下个月了。”
萧成钧眼眶也泛起了红。
他用力握住了沈明语的手，将她柔软的手紧紧拢进掌心里。
他一字一句道：“祖母，我会待敏敏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