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安慰 尽早让敏敏恢复姑娘家身份……(1/2)
第95章 安慰 尽早让敏敏恢复姑娘家身份……
沈明语跪在榻前, 任凭萧成钧紧握着她一只手,又伸手去拉老夫人的手。
“祖母,您说了这会子话, 也累着了,您歇息会儿, 我和三哥都守着您。”
她声音含着呜咽, 极力忍着泪。
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她, 片刻后又转向萧成钧, 勉力露出个笑来。
她吃力地擡起胳膊, 伸手,轻轻复上两个孩子交叠的手。
老夫人闭上了眼,“三郎,你带她下去,我还有话和老将军说。”
沈明语不肯离开, 她慢慢退到角落里,背倚靠着墙壁, 身子慢慢滑下去, 半蹲在地上, 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萧成钧急忙过去抱住她,“敏敏, 地上凉。”
他温柔地哄着, 又给她拿帕子擦眼泪。
沈敬鸿余光瞥了一眼,剑眉轻拧。
大抵是有所察觉, 萧成钧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不知低声劝慰了什么,沈明语扶着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跟在萧成钧身后离开了房间。
沈敬鸿望着他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 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他总觉得老夫人方才所言,有所暗示,但他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萧成钧待沈明语如何,他一直看在眼里,顶多称得上是手足情深,从未僭越。
再说,萧家三郎虽然面冷沉闷,却很实诚。他回京当夜,萧成钧就坦然告知他,已经得知沈明语是女儿身,并允诺会竭尽全力护住这个妹妹。
沈敬鸿当时也吃了一惊,听他态度诚恳说了半个时辰,又思及先前沈明语提过的诸事,知道他是真心替沈明语着想,才稍稍打消了忧虑。
但,他二人做兄妹可以,如老夫人所言那般成婚……
想到这,沈敬鸿眉心蹙得越发紧,心底腾起寒气。
即便沈明语顺利恢复女儿身,他们到底曾经是兄妹,若当真成婚,这等有悖人伦之事,未免荒谬。
沈敬鸿走到榻前,半蹲下来,问老夫人:“老夫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于沈某?”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崔嬷嬷的通传声——
“三少爷,平阳郡主得知老夫人不豫,亲自登门来探望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响起,打破了一室沉闷。
夏日深夜,雷雨刚过,满园花木浸透了水,显出几分落寞的颓色。
不过片刻,烛火微晃,窗外的人影快步接近。
老夫人缓慢睁眼,道:“老将军,烦请去后面屏风处稍等片刻,无论你听到何话,都尽量沉住气。”
沈敬鸿一怔,随即应下。
平阳郡主深夜过来,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嬷嬷和两个护卫,吩咐人都在外头守着后,急匆匆进了里间。
老夫人半昏半醒,听见平阳郡主低声唤她,“老夫人,您特意叫我过来,有何交代,若是我能做到,必定无所不应。”
老夫人努力睁开眼皮,目光微动。
微弱烛光摇曳,映照着故人的身影。
她轻轻握住平阳郡主的手,却答非所问,“郡主,当年沈大姑娘在慈云山寺生了个孩子,那孩子的父亲,你是知晓的吧?”
沈敬鸿立在屏风后,听见老夫人提起当年之事,心头一跳。
当年沈棠随母进京探亲,却突患时疫,因此迁居慈云山寺,在那里住了将近一年才离开。
当时他远在沙场征战,并不知个中细节,直至沈老夫人去世时,才告知他沈棠曾经诞育了个孩子,恰好萧家二太太给他来信,他雷厉风行地赶去京城,才认回了沈明语。
但听老夫人语气,她们二人皆是早就知道的,甚至她们对孩子生父也有所推测!
沈敬鸿从屏风一侧悄悄望去,看平阳郡主面不改色,似乎并不意外。
平阳郡主抿了抿唇,低声道:“当时棠棠在慈云山寺养病,只有两个人来探望过她……不久后她就有了身孕,她害怕沈老夫人责备,不敢吐露实情,叫我替她找了大夫和稳婆,谁知她生产当夜,沈老夫人还是知道了,我正好家中有事,不在她身边。”
“等我赶回去时,得知她诞下个死婴,她郁郁寡欢离京,再得她的消息,竟是病逝了……”
平阳郡主回忆起幼年的手帕交,眼眶也有些泛红,说话声戛然而止。
老夫人沉默片刻,道:“后来你知道了,这孩子没死,被沈老夫人送来了萧家。”
平阳郡主嗓音微微沙哑,“是,我知道。起初我不知沈老夫人为何要谎称孩子死了……但后来,后来我细想他的父亲……”
她深吸了口气,极力镇定下来,“他的父亲只能是那两位中的一人,沈老夫人大抵也是怕孩子出事……”
“所以那孩子认亲后,我一直没敢和他深交,唯恐被人发现端倪。无论他父亲是谁,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平阳郡主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双眸已然红透,“我与棠棠,兰兰……我们三人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却不想如今阴阳两隔,独留我一人活于世间,她二人此生命苦,但愿来世安宁。”
“这么些年,棠棠若得知您对她的孩子照拂有加,料想在天之灵也有所慰藉,我代棠棠,叩谢老夫人。”
说着,外人眼里性情冷傲的郡主,伏地下来,朝榻上的老夫人郑重叩首。
老夫人虚弱地叹了口气,“郡主折煞老身了,你想清楚不曾,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这事,怕是只有你才知道,老身临去前,想弄个明白。”
屋里陷入死寂,沉默如无边漆黑蔓延。
隔了良久,平阳郡主缓声吐出几个字。
“他父亲,是晋王。”
沈敬鸿站在屏风后,呼吸凝滞,心中犹如雷鸣轰响,似乎不敢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
十八年前。
沈棠随母进京探亲,与彼时还是赵王的当今圣上宫宴相逢。赵王对沈棠一见钟情,苦苦恳求母妃为其求娶。
平阳郡主得知此事,暗中告知沈棠。恰逢京中突发时疫,沈棠以养病为名,迁居京郊慈云山寺,以避开赵王。
但很快,时疫来势汹汹,沈棠不幸染上疫症,眼见越来越重,赵王特意遣了宋太医前往慈云山寺照料沈棠。数月之后,沈棠病情好转,赵王不顾劝阻,前往慈云山寺探望。
正是那夜,晋王得知赵王求娶沈棠,违命进京,从前线披星戴月赶赴回京,潜入了慈云山寺。
他亲眼见到,心上人与自己的大皇兄对月吟诗作对,怒发冲冠,当即就要提剑砍掉赵王的胳膊。赵王仓皇离开后,晋王又气又恼,但见沈棠尚未病愈,他仍是坚持留在慈云山寺,照料沈棠。
直至晋王追砍皇兄一事,被捅到了先帝跟前,他彻底丧失了储君之位,被贬离京。
“我知晓棠棠的性子,她自小极有主见,外柔内坚,岂会主动与他二人有所纠缠,必然是谁逼迫而为……思来想去,那位做事毫无顾忌性子……且棠棠怀上身孕后,惯常攥着枚玉坠发愣……那玉坠,是晋王所赠。”
平阳郡主回忆起往事,双目蕴满了泪。
昔年,袁、沈、郑三位开国公同住一坊,不过隔了几条街。彼时沈家尚未南迁,平阳郡主袁绮与沈家长女,郑家三女年纪相仿,三人义结金兰,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三姐妹里,袁绮是老大,脾性风风火火,郑兰依行二,性子素来和善,沈棠年纪最小,却最为古灵精怪。平阳郡主十分疼爱两个妹妹,纵然自己年纪也不大,却处处爱为她们出头。
小时候,她最讨厌的就是四皇子。稚气未脱的少年郎总是悄悄溜出宫来,变着法子骗沈棠出去玩,袁绮担心沈棠安危,却拿这位天潢贵胄无法。
郑家长女嫁东宫的前夜,三姐妹缩在郑家大姐的闺房里,嘻嘻哈哈彻夜玩闹。袁绮故意拿四皇子打趣沈棠,却见一贯口齿伶俐的小姑娘红透了脸,羞赧地哑口无言。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二人早就暗生情愫。
郑家大姐笑着从妆奁里取出三支发簪,分别赠与三个小姑娘,笑道:“这是做嫁妆时我多留的一套簪子,将喜气分给你们,盼你们与意中人永结同心,白首相依。”
红烛映照之下,红绸簇拥的烫金双喜熠熠生辉。
那夜,围着准太子妃的三个小姑娘也不曾想到,不久后她们各自的命运将会翻天覆地。
……
袁绮父兄战死沙场,独留她一介孤女,不得不入宫寄人篱下。
兰依全家落狱抄家,跌落云端没入官婢,至今下落不明。
沈棠丧弟举家南迁,与众人天各一方,深陷漩涡红颜薄命。
十几年的光景,便如长长一卷黑白水墨画,泪点砸落,徐徐沁开了回忆。
平阳郡主低下头来,仿佛陷入过往无法自拔,沉默良久,才缓声道:“如今,哪怕面对棠棠的孩子,我也不能如何……圣上猜忌心愈发重,晋王又一向刚愎自用,孩子身世大白必然不是好事,便如晋王没有这个儿子,如此才能保全他,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屏风后,沈敬鸿已然明白一切,整个人却犹如置身冰窖,后背一阵发凉,震惊之余生出后怕。
老夫人双目轻阖,叹了口气,“郡主深有远虑,的确该当如此。”
“当年那孩子送到萧家,因母体孱弱,尚未足月,又带了病,瞧着可怜极了,老身实在不忍小小幼儿无父无母,这才留下她,交给了我二房媳妇……”
“从她到萧家起,我便从未想过要给她找生父,只求平平安安将人养大。只是造化弄人,她又认亲回沈家,得了东宫青睐,还入了圣上和皇后的眼……从圣上点她进了礼部,老身便心生忧患,她上回被歧王带走,老身隐忧更深,怕她将来出事……”
大抵是情绪起伏过大,老夫人忽然呼吸急促起来,手指微微颤抖。
平阳郡主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替她顺了顺气。
老夫人缓过劲儿来,轻声道:“若是被人知晓她是晋王的孩子,只怕朝不保夕,我也从未想过让她知道自己身世,只是老身要去了,盼郡主能念在金兰情谊的份上,往后暗中多照顾些这孩子,他……他其实是个姑娘家……郡主,这孩子与沈大姑娘,长得极像的。”
平阳郡主眼眸倏地瞪大,睁着双红眼,整个人万分惊骇。
屋内陷入死寂,一时过分安静。
良久,平阳郡主颔首,闭了闭眼,郑重道:“老夫人,您放心,我必定会暗中护住这孩子。”
“得郡主一诺,老身无憾了……”
老夫人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再出声,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沉沉阖上了眼帘。
平阳郡主望了老夫人半晌,慢慢转身离去,脚步异常沉重,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
室内不闻他响,烛火越发暗淡微弱。
沈敬鸿从屏风绕出来,后背已然全是冷汗。
“老夫人。”他低低唤了声。
老夫人躺在榻上,好一会儿才缓慢睁开眼,凝视着他,“老将军,倘若可以,还请你想想法子,看如何替孩子恢复女儿身,相较于晋王之子的身份而言,女儿家总归是没那么显眼的……”
当年,沈棠自己深受情爱之苦,不愿女儿再深陷其中,又因为决意和晋王一刀两断,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尚在人世,不得已将孩子托付给萧家,让她扮成了男儿郎。
认亲后,沈敬鸿不想沈明语嫁入东宫,才叫她继续假扮男子。
可是眼下,太子已娶妃,而晋王又将起兵,局势变化万千,早已今非昔比。沈敬鸿神色严肃,沉吟片刻,道:“沈某定当周全,尽早让敏敏恢复姑娘家身份。”
当然,最要紧的是,尽量不要让人知晓她是晋王的孩子。
老夫人领会到他的意思,唇角稍稍动了下,露出点笑,“好,好……”
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沈敬鸿可以出去了,而后阖上了眼帘,再也没有出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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