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围江陵(1/2)
第一幕:黑云压
时值深秋,长江的江风,已带上了刺骨的寒意。
卷起江岸边的枯黄芦苇,呜咽着拍打着,江陵城高耸的城墙。
天色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绝望的裹尸布。
江陵城头,昔日桓楚“皇帝”桓玄,令人悬挂的彩旗锦幡,早已被撤下。
换上了沾满烟尘,以及暗褐色血渍的战旗。
守城的士卒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们倚靠在冰冷的垛堞后,目光死死地盯着,远方那片仿佛无边无际的营垒。
那是阿提拉的匈人大营,营盘连绵起伏。
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灰色巨兽,一眼望不到尽头。
与中原军队规整的营寨不同,这座大营充满了异域的、杂乱无章的压迫感。
随处可见用兽皮和毛毡搭成的穹庐,高耸入云的木质望楼顶端。
上面悬挂着,用敌人头骨和染血布条,制成的恐怖图腾。
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混合了牲畜腥臊、皮革鞣制,以及某种奇异香料的味道。
还夹杂着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和掠夺的腥气。
最令人胆寒的,是那面矗立在最高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色大纛。
旗面上,用某种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狰狞的图案。
一头仰天长啸的苍狼,正用它锋利的獠牙,噬咬着一轮残日。
“苍狼噬日……”守将吴甫之,按着腰间的断水厚背砍刀。
站在城楼阴影里,低声重复着,这个令人不安的图腾之名。
他身上的“镇江”铁札甲,沾染了露水和尘土,显得愈发黯淡。
左眉骨上的箭疤,在阴沉的天光下,像一条扭曲的蜈蚣,更添几分阴鸷。
他依靠多年的军旅生涯,练就的锐利眼神,还有城头配备的简易“窥管”。
能清晰地看到匈人骑兵,如同幽灵般在营地外围游弋。
他们的战马体型,或许不如慕容燕国的辽东骏马高大,但更加粗壮灵活。
马背上的骑士穿着五花八门的甲胄,或是锁子甲,或是皮甲镶铁。
甚至有些只穿着毛皮外袍,但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精悍与野性。
他们的弓矢,似乎也与中原制式不同,弓臂更短,弧度更诡。
马鞍旁挂着的不仅是环首刀,还有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带有弧度的弯刀。
“将军,”副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着远处江岸,“你看,他们在饮马。”
吴甫之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队大约百人的匈人轻骑。
肆无忌惮地驰到江边,放任他们饥渴的战马,将头埋入浑浊的江水中。
几个骑士甚至跳下马,用皮囊灌水,然后仰头痛饮。
仿佛这片流淌着,千年华夏文明的土地,不过是他们随意取用的水槽。
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了城头上的注视,竟朝着江陵城的方向,举起手中的弯刀。
发出一串意义不明、但充满挑衅意味的呼哨。
“饮马长江……”吴甫之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狼主阿提拉,这是在向天下宣告,他已兵临这南方的天堑之下。”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城头上,那一张张年轻而惶恐的脸。
这些士兵是荆州本地子弟,他们的父辈还曾跟随桓温北伐,梦想着“克复神州”。
然而如今,神州未复,胡尘南下的铁蹄,将这最后的偏安之所,踏得摇摇欲坠。
“传令下去,”吴甫之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打破了城头死寂的压抑。
“各营严守岗位,弓弩上弦,滚木礌石备足。”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我们要做的,就是像钉子一样,钉死在这江陵城头!”
“诺!”身边的亲兵轰然应命,但声音中缺乏底气,更像是一种绝望下的本能反应。
吴甫之心中沉重。他知道,仅仅“钉死”是远远不够的。
桓玄在宫内醉生梦死,朝政被卞范之等佞臣把持。
粮草调度日益艰难,军心士气如同这秋日的芦苇,一折即断。
而城外的狼群,显然并不急于一口吞下江陵这座坚城。
阿提拉,这条来自遥远西方的恶狼,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狡诈。
第二幕:血染猎
阿提拉,的确不急于攻城。
在他的中军大帐,一座巨大、由黑色牦牛毛毡和珍贵木材搭建。
内部铺着来自波斯的华丽地毯,点缀着黄金饰品,还有罗马银器的穹庐内。
这位“上帝之鞭”正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靠坐在铺着完整白熊皮的宽大座椅上。
他的手中把玩着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杯,杯中是殷红如血的葡萄酒。
帐内燃烧着,产自西域的昂贵香料,烟雾缭绕。
却无法完全掩盖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混合了皮革、马匹和淡淡血腥的气息。
他并不高大魁梧到令人窒息,但精悍的身材、琥珀色狼眸中偶尔闪过的冷电。
以及脸上那道淡淡的疤痕,都让他像一柄收在鞘中的绝世弯刀,危险而内敛。
“我的苍狼们,需要活动筋骨,也需要熟悉这片新的猎场。”
阿提拉的声音低沉,带着奇异的磁性,传达给帐下的将领们。
“江陵城很坚固,像一只缩进硬壳的乌龟。强行去啃,会崩掉牙齿。”
他的目光,扫过麾下的核心班底,万夫长埃拉克,如同铁塔般矗立。
戴着狼头青铜盔,眼神狂热而忠诚,他是阿提拉最信任的獠牙。
全军副帅奥涅格西斯,那位哥特裔的战略家,则冷静地站在一侧。
手中摩挲着一枚罗马金币,眼神深邃,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间谍总管斯科塔,穿着华丽的混合风格服饰。
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微笑,像一条隐藏在阴影里的毒蛇。
仆从军督军埃德科,扛着那柄狼头战锤,脸上带着日耳曼人特有的务实与冷酷。
“埃拉克,”阿提拉放下金杯,“让你的苍狼卫,去‘清扫’一下江陵周边。”
“那些依附于桓楚的村镇,那些还在幻想能获得庇护的汉人……”
“让他们明白,拒绝向狼主低头,是什么下场。”
“遵命,狼主!”埃拉克的声音,如同闷雷。
他右手捶胸,行了一个匈人军礼,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芒。
“奥涅格西斯,你负责调度仆从军,配合埃拉克的行动。”
“我要让江陵,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岛。”
“明白,狼主。断绝其外援,消耗其物资,动摇其军心。”
奥涅格西斯,微微躬身,语气毫无波澜。
“斯科塔,你的‘狼踪’,该动起来了。”
“我要知道江陵城内,每一粒粮食的消耗,每一个士兵的恐惧。”
“还有……哪些人,在暗中期盼着,我们的到来。”
阿提拉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恐惧和贪婪,是最好的内应。”
“如您所愿,伟大的狼主。”斯科塔优雅地行礼,笑容愈发深邃。
“谣言和金币,早已准备好了。” 命令迅速被贯彻执行。
接下来的数日,对江陵周边的城镇和村庄而言,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埃拉克亲自率领三千“苍狼卫”,如同死亡的旋风,席卷了江陵的当阳、编县等地。
这些匈人本部精锐,战斗力极其恐怖。
他们并非一味蛮干,而是展现出高超的战术素养。
往往以小队轻骑诱敌,主力则利用地形迂回包抄。
或者以精准的骑射覆盖,摧毁任何试图组织起来的抵抗。
一座名为“临沮”的坞堡,试图凭借高墙据守。
堡主是当地豪强,聚集了数百乡勇,以为可以抵挡一时。
然而,埃德科督造的、经过改良的轻型投石机,被迅速组装起来。
燃烧的油罐和巨石,雨点般砸向坞堡。
随后,埃拉克身先士卒,挥舞着巨大的双刃战斧。
仅用了三斧,就劈碎了,包铁的木制堡门。
苍狼卫蜂拥而入,一场血腥的屠杀随即展开。
抵抗者的头颅被砍下,插在削尖的木桩上。
沿着通往江陵的官道一字排开,如同一条恐怖的“京观”之路。
妇女和儿童被掳走,成为奴隶。粮食物资被洗劫一空,带不走的,则付之一炬。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仿佛在为这场死亡的盛宴献上祭品。
更令人发指的是,埃拉克严格执行了,阿提拉的“威慑政策”。
他不仅屠杀抵抗者,对于那些主动投降,以求活命的村镇,也往往施以极刑。
在江陵城东南一处较为富庶的市镇,乡绅耆老们抬着酒肉财帛,跪在道路两旁。
迎接匈人大军的到来,他们以为顺从能换来生机。
埃拉克骑着战马,缓缓走过跪拜的人群,狼头盔下的眼神冰冷而残忍。
他挥了挥手,苍狼卫的骑兵们冲入人群,不是接受投降,而是举起了屠刀。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瞬间响彻云霄,与利刃砍入骨肉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汇聚成溪流,流入旁边的沟渠。
最后,埃拉克下令,将几十名被俘的、原桓楚政权委任的地方官吏。
还有军中低级将领,押解到江陵城下,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上。
此时,江陵城头的守军,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发生的一切。
那些俘虏被剥去了衣甲,捆绑着跪在地上。
埃拉克没有使用弓箭或刀剑,而是命令手下用那种带有倒刺的匈人短矛。
逐一将这些俘虏刺穿、挑起,剧烈的痛苦让俘虏们,发出非人的惨嚎,
身体在矛尖上扭曲、抽搐,鲜血顺着矛杆汩汩流下。
有的俘虏,被当场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
有的被砍断四肢,在血泊中哀嚎,直至断气。
更有甚者,被活活钉在临时竖起的十字架上,任由乌鸦和秃鹫啄食。
整个过程,埃拉克和他的苍狼卫,就站在一旁。
冷漠地注视着,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偶尔,他们会爆发出野蛮的哄笑,或是用胡语高声呼喊着什么。
城头上的守军虽然听不懂,但那语气中的轻蔑与残忍,却如同冰锥,刺入心底。
“看见了吗,龟缩在壳里的汉人!”
埃拉克运足中气,用生硬的、但足以让城头听清的汉语吼道。
“这就是与狼主为敌的下场!打开城门,跪迎狼主,或可免于一死!”
“负隅顽抗,这就是你们,所有人的结局!”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
伴随着尚未死透的,俘虏微弱的呻吟,构成了一幅真正的人间地狱图景。
城头上,一片死寂。
许多年轻的士兵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握着武器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们不怕战死沙场。
但这种有组织的、旨在彻底摧毁人意志的虐杀,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认知。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之中蔓延。
“将军……我们……我们能守住吗?”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在吴甫之身后响起。
吴甫之没有回头,他的手指紧紧扣着城墙砖缝,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他胸前的旧伤,那道几乎贯穿的箭创,似乎在隐隐作痛。
他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背上。
那里面有恐惧,有绝望,也有一丝残存的、对他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声音说道:“守住?我们当然要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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