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等灯 寄情于物又托心予谁（2/2）

“嗯，我会的。”

林月歌又微笑了起来。

她为自己能交到余翠翠这么个朋友感到开心，在农村，没几个女孩子会凑上来跟她搭话，大多都是一见到她，就散开了。

娘说：她们没这个本事长她这模样，心里恨着呢。

恨什么呢，长得好看，也不过嫁人而已。

那时候娘又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长得好着，嫁的汉自然更好，吃好的穿好的才行。

吃好喝好，就是嫁了个好汉？

但是，现在余翠翠让她觉着，她长得好看，是能令人快乐的……

现成的快乐，总是比远在天边的汉子，要强上那么一些，具体强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余翠翠撺掇着她逛到晚上，等陈光荣下班，让他开小汽车带她们回去。

“来的时候坐公交车，一个多小时嘞，我屁股都颠地疼。”

她恰好要去书店买两本书，数学实在太难了，现在手头稍微松快些，想着买两本不同的数学教材，换换脑子。

又去书店附近的公园溜了会儿弯，她第一次看见傍晚北京开阔的天空，蓝紫橙粉灰白，像是绣乱了的五色线，密密地混在一块，撕不开扯不断。

“好美呀。”

“在俺们老家傍晚比这还美，这里还不够大，天空嘛，就是得大大咧咧，晚霞才会生出来很多很多。”

“我们那儿也有这种时候，只不过没心思也没时间去看。”

她总是忙着帮弟弟妹妹弄晚饭，要么，就是去田里帮帮爹妈，或者割猪草。

“也有很痛快的时候，到了炎热的夏日里，听着知了叫，我带着弟弟妹妹在荷塘边玩耍，摘一溜荷花，满身是汗，风儿吹来，十分凉快。”

她细细地叙述。

不知是不是两人太过开心，又或者是林月歌叙述的细腻迷倒了大大咧咧的余翠翠，还是余翠翠的宏大田园叙事征服了哀伤婉约的林月歌，两人一时并未察觉时间的流逝。

等去到陈光荣单位，已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正好加了会儿班。”

陈光荣也不生气：“要不吃了晚饭再回。”

“不用不用，我回大院吃就行了。”

她一时有些着急，这也是她第一次那么晚回去。

*

随着几声鸣响，石英石老座钟上的指针慢慢悠悠踱过了九点。

啪嗒。

台灯被拉亮，顿时暖橘色灯光笼罩四周。陆燕萍抱着袁小宝晃悠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袁砺嗯了一声。

“还不去睡？待会碰到你爸加班回来，可能又是一顿训。”

最近袁克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袁砺给个最后期限，要么进部队，要么就是再去直接找个单位上班。

也不怪儿子最近躲着他。

“那就训呗。”

“又想去北戴河，你爷爷外公放话了，都不能再收留你了。”

袁砺沉默。

有时候，陆燕萍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一头犟驴出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看吧，现在一句话也不接。她也不能把他惹毛了。

“陈光荣来电话，说顺路把小林接回来。”

她拍了拍袁小宝，林月歌不在，她哄睡就不太顺利了，喂了点奶粉，好不容易才晃悠着睡着了。

“你要是不睡，待会替我跟小林捎个话，就说小宝今晚就跟我睡了。”

陆燕萍打了个哈欠，伺候孩子，让她比平日困得更早，倒也没在意袁砺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门外。

袁砺仍是歪倒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根烟，很快熄灭，又再度点燃。

客厅只余下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走路的声音。

又轻又快。

膝盖里却有一丝沉重，那是手术后未曾出现过的异样。

以至于他今天很早就回来。

他目光再度落到西边的小屋，往常，那里会点亮一盏小灯，昏黄，暗淡。

却总能照亮一点儿路，好比，从大门到他的房门口。

那么一小段路。

曾经好像照亮过好几次。

而今天，这种情况并未如预料中发生。

他有一丝……

恍然若失？

咂摸出一点滋味后，袁砺又点了一根烟，没抽，只是让烟雾晃着弥漫开，让他再也看不清，顺便模糊掉刚才出现的那一丝丝的情绪。

关掉台灯后，黑暗像一角凉凉的裙裾，从他身后掠过来。

外面，小汽车的喇叭响了一瞬。

倏然，他揿灭了手里那个已然烫灼到手指的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