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原北县 邵彬浑身血液都凝结,猛地……(2/2)
方掌柜站在一旁,望着宁竹还未长成的瘦小身影,心中忍不住感叹道:这不怕事,也担得起事的性子,他家那小子便是拍马也及不上,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片刻后,众人目送宁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们都心知肚明,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艰难。
......
昏暗夜色中,宁竹朝着原北县而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又在路边发现了数具横陈的尸体。
宁竹将面巾紧紧复住口鼻,凑近看了几具尸体,发现这些尸体与树林中发现的那具特征极为相似,脸上同样有着黥面的痕迹。
尸体的腐烂程度不同,死亡时间也不相同,这些明显时间更早。
宁竹看了两眼,便起身接着赶路。
天光初亮时,宁竹在晨曦中看见了一座县城的轮廓,城墙上依稀可见“原北县”三个大字。
城外的原本整齐的田埂支离破碎,泥土翻卷,庄稼伏倒在地,稻穗麦秆被掩埋,沾满了泥浆。
城墙上并没有驻守的士兵,只有残破的布片飘荡在旗杆上。
城门大敞着,是火烧过后的焦黑,上面布满了刀斧劈砍的裂痕,地面有数不清的脚印、马蹄印和车辙。
格外让人心惊的是,整个县城看不见一个活人的身影,甚至连狗吠鸡鸣都没有,寂静得恍若一座死城。
宁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北县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怕是比涉州城还要糟糕。
宁竹踏进县城,两侧房屋倒塌,碎石和瓦砾遍地,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
再往里走,几具尸体横陈在路边,同样的没有外伤,无人收殓,面上都带着痛苦的神色,眼珠外突,两颊凹陷,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折磨。
突然,一旁的巷子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和压抑的哭声。
宁竹脚步一定,朝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就这么去了,是娘没用呜呜呜......”
一个瘦成皮包骨似的女人,眼下乌黑,两颊凹陷,说她是人,不如说是一具行走的骷髅。
她跪在地上,怀中还抱着一具没了呼吸的婴孩尸体。
婴孩尸体并不是自然死亡,脖子上有一圈乌黑的指印。
“你杀了他。”
女人听见声音,哭声猛地停下,她缓缓擡起头,呆滞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个蒙着头面的身影上。
突然,她笑了起来,笑得大声、笑得癫狂、笑得眼泪直流。
“不是我!”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凸出的眼珠通红,声嘶力竭地喊,“是狗屁朝廷!是那些狗官!是那群匪寇!是这该死的地动!不!是我!是我杀了他!杀了我的孩子......”
宁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词:“匪寇?”
女人却不再理会宁竹,她低下头,爱怜地抚摸着怀中婴儿尸体冰冷的脸颊,替他掖了掖身上百衲被的被角。
“我们啊,去找你爹爹去。”
她抱着怀中的尸体跌跌撞撞起身,径直朝着远处而去,声音嘶哑地哼着首童谣。
“四月末,六月初,
山林枯来火蛇出,
敲铜锣,打皮鼓,
唤得漫天乌云布,
娃娃坐在门前屋,
不哭,不哭......”
宁竹目送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还需要去县衙一探究竟。
虽然卞景辉已经尽量跟宁竹说了原北县的大致布局,但地动后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还是花了好些时间才摸到了县衙。
也得益于县衙修得颇为结实,未曾倒塌,在废墟之中着实显眼。
它并不是众人想象中那样,惨遭洗劫,反倒是大门紧闭。
宁竹没有去敲门,而是瞅准了一堵矮墙,动作轻盈敏捷,没费什么功夫就从墙头翻了进去。
她稳稳落在县衙的院子里,目光扫视四周。
县衙内凌乱不堪,地上残存血迹,却没有尸体,明显是被人清理过了。
宁竹贴着墙边往里走,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迅速将整个府衙都探查了一遍。
县衙布局被破坏过,房门被尽数拆卸,几乎打通,武器库和粮仓都是空空如也。
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不过却有人住过的痕迹,数一数有五十几床被褥,并不成套,更像是从不同地方抢来的。
宁竹摸到灶房,低头看灶台底下,还尚有零星火光,显然这里不久前还有人使用。
灶屋里食物是没有的,只有一堆骨头残渣堆在角落,上面油脂已经干涸,留下点点黄斑。
宁竹一眼就看了出来,狠狠皱起眉,眼中满是厌恶。
难怪她没在县衙内看见尸体。
宁竹转身溜到后院去瞧了瞧,发现马厩中还有几袋子草料,马槽里残留着些许干草和水迹。
那群人应该没有走太远,大概率还会回来。
如今占据府衙的这群人,恐怕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口中的匪寇。
这些匪寇是穷凶极恶之徒,不仅洗劫了城中和县衙,还肆无忌惮地将这里当作了他们的据点。
宁竹不打算再停留,想尽快将消息带回去,原北县已经不能再来了,必须赶紧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她正准备从马厩的小门离开,谁知还未走到门边,就远远听见了沉重的马蹄声,正朝着县衙的方向而来。
宁竹停住脚步,略微思索两秒,改了主意。
不多时,小门从外面被推开,两个黥面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的脸上带着凶狠的神色,身穿皮甲,腰间挂着锋利的长刀。
“你说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这地方穷得要死,都没见几个活人,他奶奶的!比边关还边关!”其中一个络腮胡男人抱怨道,“还有这疫病,就算......心里看着也瘆得慌。”
宁竹眉头微微皱起,疫病后面的话络腮胡声音放得极轻,她听不清楚。
另一个男人嗤笑,语气中满是嘲讽:“呵,跟老子说这些屁话,你是嫌人少,还是嫌能吃的人少啊?哈哈哈哈哈哈!”
闻言,络腮胡也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张狂刺耳的笑声在县衙内回荡。
宁竹冷冷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两具死物。
“等等!”
络腮胡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鼻翼微微翕动,微眯着眼扫视着四周,最后定格在马厩的方向,朝着同伴擡了擡下巴。
同伴心领神会,握紧腰间锋利的长刀,踩着厚重的皮靴朝那处走去。
嗒、嗒、嗒......
他举起长刀,朝着马厩后堆放草料的地方狠狠劈了过去!
然而,他的长刀还未落下,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连照面都没打,心脏的位置就被人给扎了个对穿。
宁竹收回手,贼人骤缩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身躯直直倒下,只留下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络腮胡眼见同伴惨死,还以为来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警惕心还没提起,转眼又见走出来的人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络腮胡瞬间放下心,以为同伴只是不慎中招,立刻拍着胸脯大叫着冲上来,要为同伴报仇。
他轻敌的连武器也不愿意拿上,赤手空拳地冲向宁竹,最后的结局就是刀锋劈断脖颈,人头落地。
宁竹看着院中的两具尸首,神情有些懊恼。
她心中并无半分怜悯,只是后悔没控制住力道,手下得太重,还没来得及审问一番。
宁竹没再看尸体一眼,径直从小门出去,看见了两匹拖着板车的马儿。
板车上面空空荡荡的,没有放东西,就是有些可疑的□□组织。
宁竹眼睛一亮,将马身上套着的板车绳索解开,只留下了鞍具。
没想到,她前不久才说想要匹马,这么快就实现了,虽然看起来没有宗明川的那一匹神骏,不过她不挑,有就行。
宁竹没放过马厩里的草料,让马儿自己背上今后的口粮。
然后她骑上其中一匹,将另一只的缰绳拉在手中,一路疾驰出城。
......
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霞光,宁竹便已策马回到了山洞附近,果然有了马匹代步就是好,速度比去时快上一倍不止。
远远听见马蹄声时,众人被吓人一跳,忙不叠躲起来。
季元武握紧手中的长刀,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到他看清来人是宁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可以出来。
小狼狗立刻摇着尾巴,热情地迎了上去,却被宁竹叫住了。
“都先别过来。”
宁竹并未急着下马,而是先牵着马匹走向不远处的小河边。
她将马匹身上的草料卸下,轻轻拍了拍马背,马儿低头啜饮。
宁竹蹲下身,双手捧起清凉的河水,仔细地洗了洗脸和手,还让两匹马儿也去水里淌了淌。
随后,她将蒙面的纱布和外衣脱下,挖了个浅坑埋进去。
等大致清理干净,她才拖着装满草料的麻布袋子,转身朝山洞走去。
季元武迎上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袋子上,伸手接过来,入手发现并不重,便问道:“这是拿的什么?”
“草料,这两匹马是从县衙里带回来的。”宁竹说着,将两匹马拴在树下。
树下正好有一片草地,马儿立刻埋头啃食起来,正好还能省点草料。
“县衙!?”刚刚走近的方掌柜惊呼出声,又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道,“......抢的?”
宁竹坦然地点点头,在方掌柜变幻不定的脸色下补充道:“是从一群贼人手中抢来的。”
季新桐刚好给宁竹端上一碗放凉的开水,听见这话,不禁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
“县衙中哪里来的贼人?”
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愣住了,微微张了张嘴。
“难道......”
宁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接过陶碗,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她走时匆忙,连水囊都没带,喉咙干得发疼,渴得厉害。
卞含秀见状,连忙提起铜壶给她续上水,看着她头发都来不及梳理、眼下淡淡青黑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又转身去给她张罗饭食。
在她看来,无论原北县变成什么样子,都已成定局,不是他们平头小百姓能改变的,还不如让孩子好好吃顿饭。
宁竹一口气续了三次水。
季新承见她神色稍缓,便开口问道:“原北县怎么样?”
宁竹放下陶碗,目光沉静:“就是你猜测的那样,原北县城门大开,城内瘟疫爆发,没看见几个活人,县衙也已经被那群贼人占领。
“回来时候只碰见了两贼人,下手重了,没留下活口。”
短短几句话,却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就算他们早已猜到原北县的情况不容乐观,可亲耳听到宁竹描述,在脑海中都能想象到会是怎样的人间惨状,还是免不了心有余悸。
那家就在原北县中的帮工万永,此时听闻噩耗更是面色惨白,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
曹余馥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的娘家虽不在县城,但在
如今县城沦陷,村子恐怕也难以幸免,一下心乱如麻。
季新承面色凝重:“那些都是些什么人?”
“不清楚。”宁竹摇了摇头,又说道,“不过,我看见那两人脸上刺着字。”
“什么字?”
“鞍。”
季新承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震惊与不可置信。
“难道是鞍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