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新】[三合一] 信她(2/2)
“殿下身上的伤…”
“不必管我。”温行川为冷元初拆下头上还剩的钗环,而后为她用澡豆一点点洗净长发,再把全身每一寸皮肤小心清洁好。
她身上被他欺狠的红痕,昨夜他还是亲自为她上了药,今日虽是淡去甚多,还是有印迹。温行川怕冷元初疼,用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力道,一点点为她按揉,让她身心舒服一些。
净身后冷元初被温行川用一厚毯完全包裹好,只露出圆绒绒的头。她今日又惊又累,只好由着温行川为她忙前忙后。直到每一丝乌发被烘干,身子光洁如故,她才轻推温行川一把,“殿下顾一顾自己。”
温行川没有多言,起身去到书房处理身上的伤。
揭开衣服会有血腥气,他怕她闻着恶心。
待到温行川再返回来,四更鼓响,他本以为冷元初已经睡着了,却看她瞪着大眼睛握住被角,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再看向烛台,她换了新的蜡烛。
温行川心头微微悸动,坐在床沿,斜身倚靠在已经躺下的冷元初身边。
“殿下,回王府的路上,有好多箭射过来,我以为我要死掉了。”
冷元初不想回顾,可她不得不把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温行川,眼下只有温行川能帮她抓住凶手!
下午冷元初在马车上醒来后,揭开车窗的帘布,欣赏夕阳落山的晚霞,突然听到箭羽划破空气的“嗖嗖”声,手因受惊落下帘布的一瞬间,一只通体雪白的长箭自车窗飞入!
冷元初脸上的擦伤,并非是小蓟所挂,而是被那锋利的箭尖擦着娇嫩的皮肤而过留下一长道红痕。
随即官道两侧山坡射下无尽数的白箭!天家御辇车壁厚实,虽不能用铜墙铁壁形容,但其上确实用精钢做底,是以除了自车窗而入的数十白羽,其他的箭都插在外面,将辂车射成豪猪一般!
一瞬之事,连护送郡王妃的御林军都未反应过来,当场死了好几个人,其他人立即反应,拔剑破箭的同时,纵马去寻各路贼人窝点,逐一击杀。
但冷元初只记得,那会儿瞬息万变,等到山谷深处传来或轻或重的兵戎相击之音,冷元初忽意识到,这恐是调虎离山之计!
冷元初在去留之间,选择了去,事实证明这决定是对的!
当她撬开马车后仓的暗门,把裙摆塞进腰带里拔腿就跑没多久,便有一炸药落地的惊天撼地之音。冷元初立刻躲进树丛中,眼看那马车被火药击中--
骤亮的光球将冷元初的眼睛晃花,待到她恢复视力,见那马车已燃起熊熊大火…
想杀她的人到底是谁?对她哪来这般大的恨意,竟用这么大阵仗的布置和财力,来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她?
冷元初无法多想,满脑子只剩逃命,她不记得自己会有在山林奔跑的经历,但两条腿像是自发地,跑出她从未有过的速度。甚至是在面对那道宽阔又不起眼的灌木前,她都没有犹豫,就好像她很熟悉此地,知道枸骨和小蓟多长在阴暗潮湿的山洞前。
她强行穿过那条灌木,跌进山洞里,将脚崴得瞬间肿成馒头。
冷元初回忆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她总感觉,与那要杀她的人对视过。
那时太阳已经落山,山谷比平原更加昏暗,她无声无息躲在暗处,听到过山洞外混乱的脚步声,一定不是御林军那统一的官靴发出的声音
遽然一双眼睛,像九幽地狱射来的幽芒,冷冷地、死死地盯向她很久很久--
冷元初感觉那视线穿透层层岩石,直直刺进山洞最隐蔽的角落,将她瑟缩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让她如跌入冰湖,浑身刺痛的同时屏住呼吸。直到精神防线快要崩塌时,伴随那干枯的刺叶“哗啦哗啦”几声响,那人走远了。
冷元初之所以敢吹那骨哨,因为她听到了全新的脚步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呼喊她的名字和那熟悉的香气。
这个骨哨,是佩兰赶去越国公府放玉兰逃遁时塞给她自保的,不管是谁都想不到,她第二日就用上了它,甚至是它和温行川一同救了她一命!
而她童年那场不知起、不知终的盲瞽,让她的听力和嗅觉都异常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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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听过冷元初这番描述,已经跌进无限的后怕中,尤其站在那燃烧的马车前,闻着空气中焦灼的灰味,仿佛那噩梦真的出现在眼前--
燃尽的茅草屋,堆叠十几层的尸山,和那无助的冷元初--
温行川侧过身把冷元初按在怀里,冷元初犹豫了一下,将冰凉的手贴在温行川未受伤的后背上。
冷元初终究还是先睡着,她今日睡得很多,可能是那未知毒药的残留,亦或是躯体应激后的自我回避。但温行川睡不着,他一直在痛苦思考。
乞巧夜那场刺杀,并非冲着他来,而是冲着冷元初…
温行川呼吸变得急促,他不是没有陷入过困局,儿时刺杀带来的重伤他都挺了过来,在远东沙场上被敌军切断粮草、没有水源他亦反击枭首,缴杀徽帮时面对种种穷凶极恶的明招暗技,他也都一一破解。
唯独在知道冷元初才是那暗中之人要索命的对象后,他自信乃至自负的心里防线被彻底撼动--
一个弱女子,为何会有人要杀你?
温行川似乎比冷元初还无法承担这些,他低头看向怀里呼吸均匀睡得香甜的冷元初。不管白日的她是撅着嘴与他拧着干,还是一脸无所谓的小模样,在她睡着后,那神态永远是这么满足。
冷元初睡熟时,手指偶尔还会随着梦境无意识地动一动,此刻温行川感受到冷元初圆润的指尖在他后背跳动下,又挠了挠,似乎是嫌弃着,拍了一下后又垂了下去,一点一点轻轻柔柔触碰着他。
温行川看着冷元初的鼻尖须臾,而后落吻在那光滑如长梯的鼻梁。
字条,乞巧夜,若是一场针对冷元初的暗杀…
温行川想到此前刑部侍郎跪在面前,说那两个死亡逆贼所中之毒,没有在毒册里查到类似记载,但仵作判断服毒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且两具尸.身高温之下至今不腐--
温行川忽然起身,险些碰醒冷元初。他将冷元初的双臂塞进被子里,随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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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之时,温行川在长江南岸见到提前回宫的温裕。
温行川进了这宽敞的大辂御辇,未行任何君臣之礼,阔膝坐在温裕对面,眸色冷寂,“冷元初儿时中的毒,是陛下所为?”
温裕一把灭了辂中长桌上的沉香,平淡道:“是朕所为。”
温行川努力克制着问:“为何?”
温裕为孙子倒了杯武夷金骏眉,只道:“越国公僭越犯上,这是给他的惩罚。”
温行川呼吸陡然沉重,冷言:“起初逼迫臣孙娶她,该不会是所谓的恕罪吧?”
这番话完全冒犯到作为皇帝和祖父的温裕,但他注视温行川眸中的冷星子,未作解释,认真品茗。
温行川捏紧那薄胎曜变的建盏,剑眉紧拧,再问:“陛下为何要行刺冷元初?”
温裕粗重的眉毛一挑,放下主人杯,品过茶香后反诘:“朕为何要行刺我孙儿那不想她受一点委屈的爱人?”
温行川冷笑一声,将茶杯摔在案上,“解药给我。”
温裕看着满案四溅的茶水,摇了摇头,“那药无解,冷元初能活下来算得上神佛护佑,哼,冷氏族人,个个有硬骨头,命硬得很。”
温裕将茶壶里剩下的残茶浇在僧侣茶宠的光头上,悠悠而言:
“如果冷兴茂坐实谋逆,你该怎么选?亲手杀了冷元初,还是为了冷元初让冷兴茂逍遥法外,继续卖你的国?”
温行川坐直,看向温裕,声线稳重,一字一句让皇帝听得清楚。
“冷元初是我的妻子,但冷兴茂不是我的岳父。”
温裕有着薄褶的眼皮一抖,瞬间来了兴趣。当初让孙子娶冷家这身体不好的女子,就是为了考验他。如今温行川给出这般稀奇回复,出乎意料。
“你想挑拨父女关系,就算冷兴茂那个老头同意,你觉得冷元初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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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下了御辇,望着车顶那巨幅五爪金龙头渐行渐远,眸色凝重。
皇祖父说他给不了冷元初想要的爱?可笑,冷元初还会奢望那能扬起拐杖打她的老头,给她父爱?
他自认在男女情爱上不算悟道,但冷元初已经是他的女人,现在是那冷兴茂不配拥有女儿。
温行川骑上飞赤马准备回府,忽然闪出一个想法--
冷元初的暗杀,与李昭漪频频遭遇的暗杀若是祸起一处--穗德钱庄的话?
李昭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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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李昭漪再度被哈日查盖手下人迷晕带到行帐中,这次李昭漪主动骑.在哈日查盖身上,直到累极趴在男人胸前,指尖点着男人结实的胸肌,由着哈日查盖顶.起.律.动,娇.啼着让未来的大汗饶她一命。
“如今小女这条命,就给殿下了。”李昭漪主动吻着哈日查盖,求他疼她。
二人折腾了一夜,李昭漪终于得到哈日查盖的许诺,带她到北疆给她个敦位。但李昭漪不知道,哈日查盖准备在路上把她杀了。
今日兀良哈使臣踏上归途,李昭漪在路上亦未闲着,勾着哈日查盖在马车里颠.鸾.倒.凤,直到马车骤停,顶得她眼前发白。
哈日查盖穿好衣服下了马车,与骑在高头大马,面色冷峻的温行川行个简单的汉礼。
“把那女子还给本王。”温行川讲话出了歧义。哈日查盖挑了挑断眉,心里只道他活了三十五载识人千面,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郡王是真放着那郡王妃不管,沾这种贱|草?可惜那迷人的郡王妃了。
不过他留了暗探,若那冷氏和离成功,即刻迎回兀良哈。
哈日查盖早前威胁过李昭漪,大燕不会为了一个没有受伤的郡王妃或是那个女子向兀良哈发起攻击。现在不管她与郡王说不说实情,郡王都会杀了逃跑的她。李昭漪自然是信的,点头如捣蒜,哈日查盖的安排她一个字都不提。
她如今的归属,去兀良哈倒成了上选,但温行川二话没说喊人把她绑了回去。
李昭漪精神有一瞬崩溃,立即哭着与温行川大说特说自己被绑架侵犯,可见温行川冰山一样一点表示没有,李昭漪开始心慌。
但温行川暂未查出是她下的迷香,他准备让李昭漪假死在夏伍德眼前看看那厮反应,尚有用途。因此等侍卫报李昭漪被哈日查盖带走后,他亲自追出城把她拎了回来,顺便罚了叶骏大坞一众人军杖,人人平等的五十杖。
但已经醒来的冷元初在去甘家求见甘棠碰壁后,已经准备自行去查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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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睡醒后,听说林婉淑已经回来,立刻到敬霭堂请安,急急询问甘棠如何。见林婉淑精气神不足,讲话目光躲闪,冷元初警铃大作,立即要求出府。
但这一次,所有王府侍卫都拦在她面前不让郡王妃自行离府,说是郡王命令。
若非担忧甘棠,叠加昨夜那恐怖的暗杀,冷元初当然不肯出去。可所有人都不告诉她实情,冷元初急得落泪,最后华一看不下去,将郡王妃哄到堂外,说了实情。
只是这实情冷元初不信,最后还是林婉淑发话,让王府所有侍卫一同跟着冷元初去。等冷元初赶到甘家大宅,只被恭敬应进去喝茶,谁都没见到,碰了一鼻子礼貌的灰。
冷元初恨不得飞过长江天堑去到那营帐中,把所有线索亲自搜集起来,王府的侍卫长王德怕郡王妃当街情绪崩溃,僭越多言,道那些罪证郡王都收好了,一切都等殿下归来靠娘娘来问。
冷元初只得由着侍卫浩浩荡荡送回王府。忽见一巷子里有一女子摔在马路中央,一旁有衣着华贵的妇人指着鼻子骂“婊子,**”,冷元初唤“停车”,让侍卫把那声如洪钟的妇人叫到马车外。
那妇人知道搅扰贵人,只点头哈腰道老爷新纳的小妾勾引了自己的儿子。冷元初微微掀开车窗看到那女子衣不蔽体,被围观的男人不怀好意盯灼着,心里想一码事归一码事,丢了件马车常放的披风让那女子穿好。
那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光景,冷元初本想让侍卫带这二位到公堂说理,别在这街巷惹人非议,没想到那女子扑跪在马车外,只求贵人救她。
冷元初听了二人唇枪舌战,听懂是那老爷从妓院给这女子花了五百两银子赎身,但没想到家里还有儿子惦记上父亲的小妾。老爷骤毙后,这主母便想让妓院把女子收回去,退个一百两银子都不算亏。
原来这妇人是老鸨,收了主母退回的身契,眼下是那女子不肯回到青楼,这才当街拉扯,公然羞辱让她丢脸,还敢对郡王妃说谎。
冷元初用素白的手指夹起一张宝钞,从车帘探出去,丢在地上。
“够吗?赎她身?”
那老鸨一看这足额的五百两穗德钱庄的官钞,笑得五官乱飞,踢了一脚地上女子,把卖身契摔她脸上,拧着屁股走回一旁的怡香楼。
冷元初召唤这女子上了马车,一同进到王府,让她收整利索吃了饱饭。
“多谢娘娘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女子被人唤做小红,今年才十六岁,在那老爷家又是男人羞辱又是主母打骂,对冷元初如对天女一般恭敬。
“你会什么营生?”冷元初问道。
小红回答,“小女会评弹。”
冷元初想起那大板巷的房契,之前和邱馥谈判时,她说要接管大板巷,邱馥不同意,只许她让人把空闲铺子盘起来,至于赚不赚钱凭冷元初自己本事。
冷元初正咬着手指想让小红去大板巷经营什么,忽然听到抱山堂外的动静,是温行川回来。
温行川仍旧把李昭漪丢在柘园,大步走来时看到冷元初身旁站着这个陌生女子,心脏骤缩。
她今日又跑出府…
冷元初让小红去耳房稍坐,而后问向温行川:“把我中迷药后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温行川垂眸看着冷元初认真的眉眼,讲了真话,关于甘棠的事情,温行川和华一说得一样,冷元初逐渐信了。
“是谁下的药,殿下查请了吗?”冷元初说话间攥紧小拳头,脸上的擦伤更加泛红。
温行川把冷元初拽到案牍前,坐下时把她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稳,而后单手拧开膏药,让膏药蘸满指肚,轻轻点在冷元初的脸颊上。
“嘶。”冷元初绷紧一天弦,这才意识到疼,温行川手指抖了下,但他不懂如何安慰,只能尽可能轻地让药膏均匀涂在冷元初漂漂亮亮的脸上。
温行川没有回答冷元初的关切,垂眸时他看到案上摆着他带回来的安徽商会那本加密的册子,不知不觉他不再回避冷元初,可是现在,冷元初不稀罕动他东西。
此前那本因他促狭误会的折子,冷元初后来告诉他,是在芜碧的枕头里找到的,温行川完全信她。
温行川把那鬼画符的册子打开给冷元初看,擡眸直视冷元初,问道,“你能看懂这是什么吗?”
冷元初用手指轻拨书页,温行川一眼不错看着冷元初的眼眸。这双清澈的星眸没有一丝疑惑,如她平日里,看一本谈情说爱的白话小说一般平静。
温行川悄悄提笔蘸墨,提跟颠了一下冷元初,眼中流露出他不曾有过的期冀。
冷元初擡眸与温行川对视片刻后,把这本不算多厚的账册一点点读给他听,温行川一字不落记下来。结束时,温行川难掩心头的激动,目光紧紧锁住淡如芝兰的冷元初,喉结一提,握住冷元初白腻的长颈想要吻她。
冷元初别开了脸,退了一下。
温行川因她这一退顿住了。他的薄唇只距那朱唇不过毫厘,只要再近一点,就近那么一点,便能触碰到他领悟过的柔软。
然,就是这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却好似隔着天堑鸿沟一般,让他再也无法往前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