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新】[三合一] 信她(1/2)
第26章 第26章【新】[三合一] 信她
冷元初醒来时, 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营帐里,一方小茶案上只有一壶一杯一茶宠,一旁鎏着喜鹊压梅的铜炉里燃着降真香, 无烟无尘,浅淡绕闻。
“这是哪里?”冷元初彻底清醒后, 一个激灵就要下榻。动静惊扰了立在营帐幕帘旁垂睫看书的男人。
“妹妹。”
冷元初听见不算很熟又不算陌生的呼唤,这才看清远处背着她站着一身穿月白云锦直裰, 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是她的长兄冷元朝。
冷元朝合书回身走到冷元初面前坐好,擡手摸了摸冷元初的额头, 再拽过手号了下脉, 眉头轻皱又放松,语气清冽,没有丝毫浑浊。
“没事,没事就好。”
冷元初看着面前这位比她年长近二十六岁的长兄,只用一根羊脂玉簪半束长发,柔软过肩的黑发间夹杂几缕白丝,气度如淙,幽冷沉静。
虽说是大燕第一权阀的长子, 冷元朝的仕途并没有凭借冷兴茂一分力。当年妻子怀着孩子跳进公府里最大的镜月湖后,他搬出越国公府, 拒绝接受世袭越国公爵位, 让给了弟弟。
此后伴随胡雍当道,冷元朝被排挤出朝堂, 到山西做正二品钦差总督,直到胡雍被诛再归。回到江宁任从一品户部尚书至今,冷元朝一心扑在官场里, 对一双高贵的父母只维持基本的孝道。
冷元朝望着轻衾下年轻的冷元初,突然想起,若当年那个孩子顺利诞生,若是个姑娘,应和这个妹妹同龄。
如今也应该被他牵着手送嫁了。
冷元初忽然头痛得嚷了一声。冷元朝见状,仅用一只白皙长手为妹妹按住两侧太阳xue。
比起温行川宽厚的大手,冷元朝的手更为修长秀气。冷元初对这个大哥最大的印象,便是此前在绍兴,过年时她躲在冷氏祠堂一丈高的楹柱后围观冷家人祭祖,清楚看到这双白净温润的手敬香时,主人眼眸中的泪光。
冷元初蓦地想起,她正与甘棠在幄帐说笑,突然神志模糊天旋地转,让她立刻警觉起来。
此前那春药燃香的教训,让她立刻意识到不对,起身扑向帐门,哪里顾得裙摆划过桌案,掀翻盘盘碟碟、一地狼籍。
此后她便没了意识。
冷元初额头大颗大颗拱出汗珠,急促向冷元朝喊道:“大哥,有人投毒,又有人给我投毒!”
冷元朝见妹妹飞速崩溃,立刻按住她的哑门xue,冷元初再度陷入昏迷。
方才冷元朝路过郡王的幄帐,正看到面朝下趴在草地无知无觉的冷元初,立即将她抱回自己的营帐里诊治。
但他没想到,郡王幄帐中,还有甘干大学士的孙女。
此刻面对后怕袭来的冷元初,冷元朝不知该如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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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的甘家行幄外,已过花甲之年的甘干和甘棠的父亲,通政使司右通政甘萧和焦虑踱步,直到宫中的验身嬷嬷走出来。
论理关于女子贞洁之事要与家中主母说起,尤其是大学士家尊贵的女眷。但事急从权,这位验身嬷嬷只好与两个天子重臣直言,女郎贞洁还在,万幸万幸。
鬓发全白的甘干听到此话没有什么反应,但一旁的小儿子舒了口气又跺起脚,只道一句传出去有损门楣,便被甘干一巴掌扇到趔趄,捂着脸不敢多言。
“甘家的姑娘个个都是老夫的心头肉,逆子再敢说一句,逐出家谱!”
恪守三纲五常的甘萧和不敢忤逆老爷子,只得祈祷这庶女抓紧好起来,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封锁消息。
营帐里,甘棠缓缓醒来,目光怔怔停在为她煎药的咸熵身上。
咸熵煎好药,招手示意宫女,甘棠这时开了口:“你来喂我。”
宫女拍了拍咸熵,识趣退出帐外。咸熵只好端着药碗快步走来,把甘棠扶起,耐心将药一点点喂到她口中,没有一丝流下唇角。
甘棠一双圆眼红红的,看着身着玄色罩甲猎服、长发全部束在头顶的咸熵,看他腰间刀鞘空荡荡地在身侧轻晃,再看他始终躲闪她的寒眸--
“咸熵,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咸熵清理药渣的手一停,背对着甘棠摇了摇头。
甘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嘶哑道:“都这样了,你都不肯说句话安慰我一下吗?”
咸熵仍旧没有回答,自顾自忙着炼制蜂蜜做那大蜜丸,棠儿一日要服用三次,至少要作出三天的量才行。
甘棠摔躺下来,后背重重落在床榻上,口苦心酸,哭着说道:
“我知道我被人占了便宜,你肯定嫌我脏,你说出来,好不好,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告诉我,让我死心好吗?”
咸熵实在听不下去,快速回到甘棠眼前,嘴唇翕动,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甘棠看着咸熵满眼的红血丝,坐起身扑抱住咸熵,咸熵立刻把她搂紧,猩红的双眼蕴满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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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温行川按大燕礼节邀请哈日查盖在这放泊猎场比武打猎,咸熵作为太医,换了一身行猎服紧跟,保证郡王或使团遇险能得到快速诊治。
一帮男人在草场纵马不尽兴,哈日查盖用马鞭指向老山的丛林,只道草场与北疆广袤无垠的草原相比太过小家子气,不如去林子里打打野味,温行川没有不从的道理。
进了密林,众人分头打猎。温行川今日运气不好,只猎了几个野兔,与哈日查盖汇合时见他射了好些鹿麂,不得不恭维几句对方箭术了得。一行人再步行到密林深处的几口温泉,准备洗掉满身的汗。
变故即发生在这里,当温行川觉察到一路有女子的物件掉落,立即警觉起来,尤其是看到昨夜冷元初戴的金耳珰遗落了一只后,额头暴起青筋,心跳陡然加快,原本淡漠的眼眸立刻燃起恐惧和暴怒--
温行川迅速拔剑将挡在前面的树枝砍断,飞速沿着被人踩踏过的痕迹狂奔过去。
咸熵知道事发紧急立刻跟上,直到看见甘棠脖子一直戴着的那个小玉佛掉在地上,摔断半个身体--
心脏咚咚狂跳,就要冲破胸膛,他迸发一个文官医正该有和不该有的全部能量,紧跟在有着丛林经验的温行川身后,一同奔到那温泉池边的木屋前。
温行川脱弓搭箭,一脚踹开木门,快速瞄准才脱下裤子的赫巴鲁。
直到温行川看见那畜牲身前无声无息的甘棠,迟疑一瞬,箭脱离心窝,射在赫巴鲁的肩膀上。赫巴鲁大叫一声,压在甘棠的身上。随即哈日查盖赶来,见温行川没有除掉弟弟,再看那女子并非郡王妃,一切都明了--
此天赐良机再无复制可能,回去抓住李昭漪再行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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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近黄昏,咸熵喂了甘棠安神汤,看着她沉睡后,踏着沉重又坚毅的步伐走出营帐。
他要亲手结果那厮,管他什么大汗最宠的儿子,更不在乎此举会掀起外交动乱!
可当咸熵才出营帐,被久候于外的温行川拦住。
“会报仇的。”温行川看着咸熵喷火的双眸,只道这句。
咸熵擡头看向面色晦暗的温行川,说出他憋了一天的话,“殿下为何会射偏?”
温行川凝视着咸熵,道:“兀良哈的王子,不能死在大燕的国境内,你放心孤绝对会让他--”
“死”字尚未出口,温行川便被咸熵怒极打断,“殿下是不是看那畜牲身下的,是甘棠,就无所谓了?”
温行川听出咸熵的话外音,当即怒斥,“慎言!”
咸熵不言,温行川将下午皇帝与哈日查盖的交涉讲给他听。
如此兽行,温裕怒斥哈日查盖的声音振聋发聩,但没有要赫巴鲁的性命。
使团随行有赫巴鲁的母族亲信,能做得了胡罕部落的主,当即表示赔良马牛羊,以及给甘家各种塞北珍宝平众怒。
甘干拒绝接受,在皇帝面前将兀良哈的主奴全部骂了个遍,仍难解心头之恨。
甘萧和恨自己的黄花闺女违了女戒,如今许配给那残疾太医倒成了高攀,送嫁还得低三下四。
皇帝最后以收胡罕部落三年万斤牛羊肉、兀良哈百匹膘肥体壮的西域良马为此事盖章定论。
出了皇帐,甘干径直向温行川跪下,恳求郡王做主报仇。
温行川再次正告咸熵,不得在大燕境内杀掉赫巴鲁:“所有人都希望赫巴鲁死,咸胥之,不能急,本王会为你报仇。”
他不能告诉咸熵,下午他已布置幽影尾随,只要赫巴鲁出了嘉峪关,即刻暗杀,碎尸万段。
他亦不能告诉咸熵,哈日查盖在借刀杀人,就连他如今,都得像缩头乌龟一般在忍。
为了可笑的政治利益,为了避免边境战火无辜死伤,忍下昨日赫巴鲁对他妻子的羞辱!
咸熵没有任何表态,他看着目光坚定、胸有成竹的温行川,看着这位让他死心塌地追随的郡王,心中那份忠诚,多了一道裂缝。
咸熵和甘棠一样,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亦都是庶出。比甘棠境况更糟的是,他出生当日祖母过世,以此牵连做妾的母亲再无立足之地,过了三年郁郁而终,他也因此在人丁兴旺的杏林世家,再无任何可倚靠的亲人。
一族十几个兄长皆继承祖父的衣钵,在医科各领域独有专长,唯独无人在意女科。自卑的咸熵想知道自己为何无法对女子说出话,亦想在这家族生存下去,因此偷拿家里浩如烟海的医书尤其是《经效产宝》《妇人大全良方》女科之书,在咸家最边缘的角落里苦苦自学,废寝忘食。
勤勉的咸熵渴望得到父亲或祖父哪怕一丝关注,但他直到十几岁,还在被长辈们遗忘,似乎这个家族里,从未有过这号人存在。
更别提一个对女子无法讲出话来的男子,能让人相信他可以诊治月水不调、不孕滑胎难产各类妇疾。
咸熵比温行川小一岁,他与郡王相遇颇为意外。
当他撞见一身伤的温行川时,温行川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胸口那么长一道刀伤喷涌着血。咸熵立刻呼唤别人,却被时年只有十二岁的温行川叫住,告诉他不要去叫任何人,所有人都有可能要杀他。
救死扶伤是咸家人血脉里的传承,幸好咸熵随身带药匣,便为温行川快速上药包扎,直到为温行川秘密治好。此后温行川登门来咸家做客,特别提了咸熵两句,这才让咸家一众人想起还有这么个庶子存在。
这时温行川建议咸熵装聋作哑,再加此前咸家没什么人与他讲话,久而久之都以为他是聋哑的天残之人。后来做太医院首席的咸老爷子发现小孙子对女科更为擅长,得皇帝允许破格让他进入太医院。
咸熵觉得,他对温行川,算是掏心掏肺的朋友,儿时相互鼓励的恩情演变至今,却是无法指望这位上位者替他报仇!
那畜牲同样羞辱了他温川临的妻子,他明明有能力当场杀了那赫巴鲁,却唯唯诺诺于皇帝的安排,为了所谓的国,连自己的朋友、妻子的情感都不顾!
他会为甘棠报仇的!
可当咸熵回到甘家营帐,却见甘棠已经醒了,直言“我要见郡王殿下。”
咸熵无法,只好请示温行川。
温行川隔着厚重的纱帘,听甘棠断断续续言:“殿下,我不是有意隐瞒,可那日七夕前,我在去王府找娘娘玩、路上,有人塞给马夫一个纸条。”
“那纸条写,今日乞巧有往年没有的烟花,一定要去。”
甘棠声音越来越低,“殿下,那日没有烟花,只有一场、刺杀…我那天玩心太重,非要缠着娘娘出府玩,让娘娘和殿下遇到了…殿下您还受了伤。”
“我是不是做错了,这就是我的报应?”
温行川安慰她,“你不要多想,今日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一切都是原样。”
但那纸条,如同在伏澜隐荡的池面丢入一个石子,温行川正要与甘棠索要,忽有太监冲了进来,仆地颤言:“郡王妃娘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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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尚未落山时,温行川见了冷元朝,和在尚书帐中安睡的冷元初。
温行川再讨厌与其父王敌对的冷元朝,也有劫后余生之感,今日万幸于冷元朝路过,救下已经中药的冷元初。
此地不宜久留,温行川让宫内侍卫护送仍在睡梦中的冷元初先行回王府。他今日实在分身乏术,只能让她先回家,等那下毒的凶手查实再给冷元初和甘棠一个交代。
但现在,这个太监说,冷元初路上遇到乱箭袭击--
温行川的听力瞬间丧失,“嗡嗡--”耳鸣伴随一阵不稳,险些半跪于地。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冲出营帐飞身上了他的赤色宝马,奔向事发地。
那太监只传话,没有一个郡王侍卫或是御林军回禀出事详情。
温行川赶到被乱箭射满、已经轰然侧翻、燃烧成残骸的皇家御辇前,再伴随逐渐衰微的日光看向车里车外,不见一个人影。
他已经顾不上分析什么,厉声吩咐随行侍卫分头寻找,随即夹紧马肚,纵马向官道一侧的山坡飞去。
所幸在光线彻底消失的一瞬间,温行川听到微弱的哨声!
飞赤马无法越过长满锐刺的枸骨和小蓟,发出痛苦的嘶鸣。温行川立刻下马步行,拔出长剑一点一点破路。
叶片长满的硬刺毫不客气划破温行川的猎服,洁白的万字纹上渐渐析出暗红的血,但温行川仍坚持冲破这层灌木--
因那忽重忽轻的骨哨声,与冷元初的呼吸频率一致--
她果然在那里!
温行川越过最后十几道顽固的枸骨树干时,险些跌落仰口向天的山洞里。他听到哨声停歇,呼喊一声冷元初后,听到那弱弱的回应。
山洞漆黑一片,温行川靠着逐渐浓郁的蕙兰香,走到冷元初身边,把惊魂未定的她抱进怀里。
“嘶。”冷元初倒吸一口凉气,温行川连忙用火折子生了火,看到衣裙破烂、脸上亦有好些红肿划伤的冷元初,一双大眼睛含着眼泪,此刻却没有流,咬着唇憋着力。
温行川低头看向冷元初的脚踝,果然是摔崴了。
好在他打猎带的腰包里有药,用剑划开冷元初的裙摆,将草药敷在脚踝后认真包扎好,而后坐在地上倚靠住墙壁,让冷元初窝躺在他的怀里,拿起她的骨哨放在嘴中,用力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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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带着冷元初脱困后,纵马带她一起回王府。
一路上温行川一直在冷元初身后紧紧环住她的腰,冷元初仰靠在温行川怀里时,感受到温行川的呼吸洒在她受伤的娇靥,十分沉重。
“殿下,为何有人要杀我?”冷元初今日诸多事情累加,已被吓到失语,进到王府才说出第一句话。
温行川把冷元初从马上平平稳稳抱了下来,而后抱着她穿过抱山堂进到湢室。
温行川没有什么迟疑,把冷元初被灌木划得不忍直视的衫裙脱掉,再把那里衣慢慢揭开,怕粘连到冷元初身上的伤痕。
还好除了一侧胳膊有一道虽然很长但不深的划伤,其他地方并未受伤,万幸万幸。
冷元初被温行川抱着放在温热的温泉汤中,她借着湢室几支蜡烛,这才看清温行川身上的衣袍洇出不少血,尤其是左腰处,已经扩散好大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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