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童养媳[三合一] 恶气郁结(2/2)
“你别以为本王不知你昨日对郡王妃胡说八道什么。”
如刀刃般锋利的话语刺进李昭漪的耳骨,李昭漪紧张得轻抖一下,随即恢复镇静,看向温行川的勾魂眸里,漾起情丝。
吴瑗元有的,李昭漪从来都要抢。
她李昭漪丢了父母,她吴瑗元,一个孤儿,却被大燕首富认亲,还嫁给举世无双的未来帝王!
凭什么有这么多人爱她,凭什么啊?
“殿下是真宠郡王妃啊,连郡王妃的过往都能包容。”李昭漪悻悻而言。
温行川听出她在激将,冷笑一声,示意叶骏将商会那本加密无解的账册在李昭漪眼前摊开。
温行川看到李昭漪皱着眉头,擡手翻看几页,随即眉头一松噙起媚笑:
“殿下纳我为妾,我便告诉您,我知道这册上写的内容,对殿下很重要。”
温行川闻言,如虎般踞坐的魁梧身躯未动一分,凛瞥了一眼叶骏。
叶骏点下头,从怀里拿出拶子,歪扭下脖子,换了一副鬼见鬼怕的扭曲嘴脸,怪笑着向着李昭漪走去。
“李姑娘,这东西没体会过吧,咱一起试一试,来把你的手指哎,对,塞到这里,然后咱们就一拉——”
叶骏狠力一拽,夹着李昭漪手指的木棍极速收紧,女子尖锐的叫声惊得荒院里的麻雀四散飞尽。
温行川神情惬意,淡然翻起卷宗。
等叶骏把那拶子摘走,李昭漪颤抖的手指已然血肉模糊,她咬断嘴皮,翻着眼怒视着温行川。
“既然殿下没有什么诚意,那不如放我走,我的生死,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你是死是活本就不影响本王什么。”
温行川语气轻松,但眼角眉梢染起厌烦。
真是没意思,若是对手聪明些与他多过几招,他还能提起几分兴致。
眼前这个李昭漪若真能看明白那本账册,神色一定是顿上须臾再敛回无知,这样才好与他谈条件。
分明是看不懂,又敢与他说谎,又笨又蠢,该罚。
温行川不想再与李昭漪废话,将手里这本溧阳白马山命案的卷宗翻到头,读给她听:
“父李大箦,白马山李家庄人,猎户出身,母褚娥,青楼从良女,你还有个弟弟,都在四月廿二亡于一场谋杀,唯独你全须全尾活了下来,还被藏在安徽商会里,好吃好喝供起来。”
卷宗合起时“啪”的一声,把李昭漪从回忆中拉回,眼中已添了仇恨。
“夏伍德就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殿下不判他秋后问斩,还在等什么?”
温行川见她已然有了情绪,把卷宗优雅摆在一旁,修长的手指轻轻交叠,端正置在膝上。
“你是夏伍德想保的人,但你父母不是,你弟弟更不是。”
“你与夏伍德,是什么关系?能让他宁可自尽,也要保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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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离开柘园时,神色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比来时更为肃杀。
李昭漪似乎比他还不解,只道那夏伍德七载前忽然认定她是他的女儿,直接将她掳回徽州夏家大院。
再后来李昭漪被夏伍德送去穗德钱庄,认识了时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冷元初,只不过那时冷元初叫吴瑗元,是钱庄里公认的,继承人冷元知的童养媳。
这个冷元知,是越国公的长兄、前穗德钱庄大东家冷兴盛的小儿子,其母韩若是继室。
冷元知如今只二十有五,比起越国公的两个儿子都小很多,但因冷兴盛先头的正房过世时留下的三个儿子,都在冷兴盛死后不久相继离世。
因此这钱庄在越国公接管多年后,又还给了长兄这唯一活下来的儿子,顺风经营,财富权势仅次越国公。
冷元初,他的童养媳?
温行川感觉从未有过的促狭之气在喉管里升腾,灵识高阁的地基出现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
当初他为了拒婚,胡说冷元初是冷家旁支,如今这现状,比他想象的复杂太多。
以堂兄妹的身份,在大燕律法里,是不能通婚的,冷元初难道不是冷氏族人?
想到这温行川感觉心脏狠狠一缩,随即冷嗤一声。
以越国公狡兔三窟般的处世态度,就连冷元初这个名字,在大燕正规无假的黄册上都要登记成已亡故。
童养媳,又是那老头子编排的一个故事。
童养媳童养媳。
温行川蓦地想起冷元知那清高身影,心中忽有一股恶气郁结。
难道是冷元知所为?
温行川停住脚步,拳头攥得发白。
冷元初必须是冷元知的堂妹,他受不了那个男人看向她时,带着男女私情的目光。
……
温行川思索间回到仰止园,穿过抱山堂走进内室,看着依然熟睡的冷元初,脱去外袍躺在她的身边。
冷元初熟睡的模样,婚后他只要能在王府过夜,都会看到。
他擡起手,用润泽的指尖轻轻划过冷元初的黛眉、高挑又小巧的鼻梁,直到她未点燕支的丰唇。
比起昨夜那惨白晕倒的模样,她如今喝过药又睡了安稳觉,气血稍微回来些。
他的心在颤动,并非是寻常那强壮有力的跳动,而是参杂着诸多复杂情绪交织的,不受控制的心悸。
似是要冲破他的胸膛,跳出来指责他,对这姑娘亏欠太多。
想弥补她,该弥补她,可又不知如何去做。
她说她想走,昨日写信要冷元知接她,昨夜撑着在《内训》里寻找能成功和离的办法,她是真的,想离开他。
温行川用温热的掌心完全覆盖住冷元初娇小润腻的玉面。
他不想放她走。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挽留她呢?
婚后这两个多月她受了不少委屈,却直到昨夜才抱怨第一句,王府的饭她吃不惯。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应是知道的,冷元初并没有他最初想象的那么,那么坏。
善于攻心,步步为营,那些他以为的冷元初,全是他内心里的阴暗面,早被纯粹如静潭的冷元初照得清清楚楚,无处躲藏。
该顺她的想法吗?
温行川把呼吸均匀的冷元初搂在怀里,薄唇落在她的眉心,她的肌肤还是凉凉的。
想起一个月前他昼夜不离照顾她,还记得夜半时有狂风自门缝窗棂呼啸刮过,像是老者发出的凄惨叹息,冷元初会哭着醒来,说着他听不懂的吴语,但他能感受到她正陷入无尽的恐惧。
他不懂如何哄女子,只好像这样把她搂在怀里,让她感知到他在身旁。
这招确实奏效,她会慢慢平静下来,乖巧环住他的腰身,将冰凉的小手紧贴在他的腰窝,直到破晓都能甜甜睡去。
醒来时完全忘记夜里的一切,又变成那个他熟悉的,谨慎又可爱的冷元初。
温行川把冷元初搂得更紧。
如今他必须要与她告别了,因她在他身边会做噩梦,会不快乐,为何要强求这段无根无源的感情呢?
给她自由,亦是给他自己一份解脱。
*
冷元初等了一周都没有等来堂哥,连封回信都没有。
想着不应再耽搁下去,冷元初见这段时间温行川情绪还算稳定,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只是每夜他过来躺在一起睡觉时,会把她箍得生疼。
终于寻到一个多云的午后,冷元初与温行川沉默用过膳,把早写好的和离书推到男人眼前。
温行川没多看一眼,取了印章盖在一角。
冷元初没想他同意得这般利索,摸着那「川临」红印,唯有一种不真实感,随即更大的酸涩冲击空虚的胸膛。
她以为这段时日的相伴,能让他多一丝犹豫的。
现在他拒绝得这般干脆,仿佛在彻头彻尾嘲笑她:对这个板正无情的男人,乱动什么春心?到最后还在幻想他的挽留?
冷元初终于学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你的表字很好听。”
说完她不敢等温行川说什么,立即出了仰止园,去寻亲王妃。
敬蔼堂里,林婉淑仔细读过那封和离书后,擡眼看向冷元初,凤眸里卷着复杂狂乱的风,让冷元初一瞬心里没底起来。
“川儿和我说过了,既然你想走,本宫不拦你,宫里若有阻拦,本宫会帮你挡着。”
林婉淑想起前两日儿子跪在面前,说自己确实没有本事留住儿媳,再反思此前种种,是她做婆婆做王府主母的不对,对冷元初更是愧疚。
只是这和离书,与她当年所写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诸多不足,累及君身”,同样的要夫君、公婆和父母同意。
林婉淑鼻尖酸涩起来,彼时,她失去了父母,没能和离成。
但冷元初不一样,她父母健在,生龙活虎。
林婉淑望着冷元初水潦潦的杏眼,仿佛看到十七岁的自己,一样的青春韶华,一样的唯盼君心。
与冷元初不同的是,彼时她的夫君对她,比儿子对冷元初好太多。
温行川在这一点,实在不如他的父亲。
林婉淑把王府印玺取出,在那和离书上郑重盖好,说道:
“日后见了本宫也不必拘谨,做不成婆媳,做对没有血缘的母女亦好。”
冷元初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曾经与伯母初相见时,她也对她说过这番话,而她后寻到的母亲,见了面只会教她服侍好男人。
冷元初拿着和离书走出敬霭堂,眼下,只要父母同意,她便彻底解脱。
回到仰止园会路过柘园,冷元初与佩兰并肩走过时,听到里面嬉闹之声。
李昭漪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至于另一个,冷元初分辨半天,才想起是不过见了两次面的李希燕。
当真臭味相投吧。
李昭漪一如当年那般厉害,这才来王府住一周,听说这柘园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那墙上发霉的字画,都被她清理得整洁如初,仿佛这柘园活该拥有这样珍惜的主子。
柘园常年落锁,原本一个小厮侍女没有,听闻李昭漪调教了一帮王府的家仆,现在她的身后竟多了好些忠心耿耿的仆人。
其实过去在钱庄,二人一同学习钱庄那些点银放贷、记账登簿、监印银票那些本事时,李昭漪确实做得比她好,但她讲话实在难听,否则冷元初不会在那别院里一听到这银铃般的声音,就知道是她。
冷元初最近花了一段时间,大概相信了李昭漪并非温行川的外室,但这并没有阻挠她和离的脚步。
或许李昭漪的存在只是一个火星子,点燃了她的全部倦怠与逃离之心。
等大火燎过,一片灰烬之后,谁还会在乎最初那颗火星子从哪而来?
今日是李昭漪,明日是王昭漪,周昭漪,未来还会有真的昭仪、贵人,她的身心扛不住温行川给她寻那么多的女人当姐妹的。
或许她是自私些,想要独占温行川,但她不是没有退路的,再不济,她也是大燕第一钱庄的主母养大的孩子。
从前没人说她是童养媳,谣言就因李昭漪而起。
李昭漪来了钱庄之后,胡乱编排,让钱庄大小伙计看她的眼神多了一道玩味。
在养虎巷那日她实在伤心,忘记出言喝止李昭漪,如今在这王府里,都在传她与堂哥有往事。
想到这里冷元初已然蹙眉,生出忿恨。
一墙之隔,里面那李希燕的音调亦是高亢,似是遇到久违的故友,二人嗓音一个赛一个攀上云端,畅聊这王府大小密闻。
李昭漪的嘴里,自然少不了她,现在又在和那出身外室的李希燕,说她是顶着已故的冷家女嫁到王府里。
“我去把这贱人的嘴撕掉!”佩兰怒极上前,冷元初慌忙拉住她。
如今快和离解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本就不在乎嫁什么皇室贵族,未来在平头百姓里寻个老实可靠的人再嫁不应是难事。
除了不允许夫君纳妾,现在再多一条,不在乎她和离的身份,不要一吵架就翻旧账,数落她这错误的初婚惹她生气。
“小姐!”
冷元初看着佩兰红红的眼眶,从一周前就这般,总背着她哭,还以为她不知道。
等她们回到绍兴,她应给佩兰寻个好人家的,她与佩兰同龄,如今她都结一次婚了,不能把佩兰永远拴在她身边,耽误她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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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等了一周,还是没有等到堂哥来首府,冷元初心意已决,带着佩兰亲自回一趟越国公府。
只是才进到无人迎接的公府大门,忽然被一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侍女抱住脚。
“玉兰?!”冷元初惊诧间吼了一声,连忙拉起玉兰,躲闪到一旁。
“你怎么--”冷元初不知从何说起,佩兰解开她的水囊,让玉兰先喝口水再把话说清楚。
“小姐,我知道此前种种是我对不起你,但如今请小姐帮我,帮我离开公府!”
玉兰嚎啕大哭,泪水划过脏兮兮的脸颊,冷元初清晰看出她脸上和身体新添紫红色的瘢痕。
“国公夫人要杀我!我在这公府里,就要没命了…”
“什么!”冷元初和佩兰惊讶对视,不敢相信这荒谬之言。
“小姐,我--”玉兰正要把话说完,忽见到公府里穿着绸锦的大管家向这边走来,连忙逃走,绕过凌云峰消失无踪。
“郡王妃安,国公夫人唤您,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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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与佩兰往邱馥所住的栖霞堂走去,冷元初越靠近那一丈高墙,越紧张,攥着佩兰的手越来越紧。
直到停在那八字门楼,看着门前那对雄武的狮子,她竟不敢擡脚进去。
明知和离是逆水行舟,可她不觉这是母亲口中的“天真”,父亲口中的“废物”。
她受委屈时,他们没人来给她撑腰啊?
“娘娘,别磨蹭了,夫人一直等您呐。”
许是看穿冷元初的心思,这不知怎么称呼,满脸横肉、天生怒相的大管家跨过门槛,回过身时的眼神犀利,完全不在乎她这郡王妃的身份。
也是,马上就要被她主动抛弃的身份,还在乎得了旁人稀不稀罕做什么?
冷元初鼓起勇气迈进这个栖霞堂。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二月末进了公府便被按在台门闺房里学习女子规矩,这属于母亲的私密住处,她还是第一次进来。
绕过宽大的绣满巨幅牡丹的屏风,穿过前厅进了中堂,冷元初终于见到一身霭紫织金蜀缎对襟长袍,戴着开屏金孔雀头面的邱馥,但冷元初看到她鞋底沾了泥,是才从外面回来,这番盛装并非迎女所穿。
“向母亲请安。”冷元初屈膝福了福,在思考如何把那和离书顺滑地从袖口取出来。
她今日破天荒穿一身湖蓝织锦长衫裙,裙摆绣着虎纹,是投父亲所好所穿,只是这身穿搭落在邱馥眼里,直让她心口梗塞。
“穿得这么老气,难怪郡王在外面养女人。”侍女端来茶盘,冷元初端起那御窑厂烧制的掐丝蟠桃茶碗,恭敬献给母亲,没多言。
邱馥喝了一口,重重顿在一旁紫檀桌上,“上次与你说的话,你倒是当耳旁风了。郡王身边的女人,必须是你的,忘个精光吧?”
冷元初心道如今连她自己都要告辞,郡王身边有几个女人,她又烦得了什么,只立在一旁不多言。
邱馥白了冷元初一眼,擡起胳臂,拍了拍手。
应声而动进来两个细柳腰条、扭着胯部、每走一步脚跟轻颠的杨花女子,到了冷元初面前,一个取下罗扇子,一个掩起手帕巾,屈膝福礼间尽显媚态。
“与娘娘请安,祝娘娘万福金安。”
冷元初不解何意,只听邱馥语气随意。
“这两个瘦马出身,你带回王府,想办法塞给郡王。”
冷元初实在无法忍受,从袖中取出三尺阔幅的和离书,摊开摆在邱馥面前。
“母亲,郡王和王府同意了。”
“我要和离。”